只见江倦的手暧昧地覆在吉他手脸上,在气氛变得缱绻前,他五指骤然发力,那吉他手觉着自己的头骨都要被他捏碎了,登时惨叫起来。
“快放开!你这个蠢货在做什么!连玩笑也开不起,混账……”
“我提醒过了,这是你自找的。”
江倦面无表情,冷眼看着对方的表情逐渐扭曲,“可惜了,我国目前还没有立法保护被性骚扰的男性,让你捡了个便宜。”
“够了!Aes,快道歉!”
终于有看不下去的乐队成员挺身而出,先是拉住江倦的手,说服性地对他摇摇头,而后抓着吉他手的领子,把人从椅子上拖了起来,“你这样太失礼了,应该道歉。”
吉他手Aes似乎对这位同伴充满敬畏,就像一只被主人训斥的狗一样,耷拉着脑袋对江倦生硬地道了声:“Sorry.”
这人把Aes往门的方向推了一把,充满歉意地对江倦再次点了头,“他会配合中国警方调查的,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谢谢理解。请问你是……”
“Lucifer。”那灰发乐手跟江倦握了手,“乐队的贝斯手,和Aes一样,是俄罗斯人。可以叫我Luc。”
江倦脸色微变,道了声好便出门去追Aes了。
袁衾一脸懵逼,“这什么情况?”
萧始挣开了他的手,终于能张嘴说话了,“擦!江二刚刚脸红了,他脸红了!他对着那个弹贝斯的毛子脸红了,原来他喜欢那种类型吗!”
众人好像从他话里听出了哭腔,又不约而同地暗自说服自己那是错觉。
萧始几乎泪奔,挣脱束缚便朝着江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在触碰到那人的背影前,就被毫不留情关上的门板拍了个正着。
袁衾后知后觉隐约想起展虞似乎提过系统里一些大佬对江倦危险性的评估,想到那些传言,心里也没了底,紧跟着萧始追去,也被拍在了门外。
萧始:“……”
袁衾:“……”
两人对视一眼。
萧始哭唧唧:“我家老婆跟人跑了。”
袁衾泪盈盈:“我的饭碗可能无了。”
江倦无视了门外那俩弱智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摆手示意这看起来温顺了许多的吉他手坐下,用俄语跟人交流:“方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问,还请你配合。”
江倦坐在了Aes对面的桌子上,在视觉上比对方高出的一大截儿让他心里舒服了不少。
“好吧,请问。”Aes耸了耸肩。
“首先,可以详细说说戒指的来历吗?那位送给你戒指的‘老板’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送你这个?”
“这个就算说了你也不知道,我也不是很方便说,可以选择沉默吗?”
“为什么认为我不知道?你对自己这位‘老板’也太没信心了,要知道,整个东南亚和墨西哥黑市可没人不知道他的大名,如果他还在世,知道你这么看不起他,应该会伤心的吧?”
看到对方惊慌失措的神情,江倦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看来我想的没错,你这位活在回忆里的老板,应该就是大毒枭祁未了。”
说罢,他还补充了半句:“——当年的。”
“你这话放在当年,大概活不到走出这个门。”
Aes痞里痞气地朝江倦笑了笑,方才的怂相荡然无存,有恃无恐地放肆打量着江倦,“怎么发现的?”
“一些小细节。”江倦再次拿出方才展示给他的照片,“你有个反戴戒指的习惯,让我注意到了逆十字的图案,很难不与发生在我身边的一些旧事产生联想,没想到诈了一下,还真是这样。”
Aes朝他眨眨眼,“没错,是他送的。很多年前我也跟着他在墨西哥黑市做一点小买卖,不过我只□□,并不贩毒。”
说着他便在身上的口袋里乱翻起来。
注意到江倦的双手筋骨微微绷紧,他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早就金盆洗手了,现在有个不错的身份,还想多过些安逸日子。你,你们中国警察,还有我,可以和平共处。毕竟我没在中国的领土上犯事,你们没有理由抓我。”
他摸出火来给自己点了支烟,欣赏着打火机上朋克新潮的图案,大口吐着烟圈,“我大概把能交代的事情都说了,可以放过我了吗?不然我的同伴会误解我和案子有关的。”
“那你该和他们澄清一下,那不是误解。”
江倦阔步上前,夺了他手里的烟,按住他的嘴,迫他把还没来得及吐出来的烟雾都咽了回去。
“我不认为你的戒指丢失是偶然,更不认为助理在寻找的过程中发现遗体是偶然。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借口,编不出来的话,你今晚只能在雁息市局直播表演了。”
“Fuck!他妈的到底是谁死了,为什么抓着我不放?听好了,这事跟我没有关系!没有!你不能因为我过去走过歪路就认定我跟这些事有关,现在我的只想好好生活,别来烦我!”
Aes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大步冲向了门,明明抓住了门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江倦没有阻拦他,对他没有夺门而出的举动也有些诧异。
“退一万步说,如果真的是我做的,我会用些别的东西,或者更高明的手法,绝对不会拿那枚戒指来当赌注。”
Aes低着头,站在他背后的江倦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枚戒指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它承载着老板对一位故人的承诺和誓言,我曾发誓要用性命来守护它。事情过去了很多年,老板也早就下了地狱,我对它的执念或许不比当初,但它依然是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我不能失去它。”
说罢他又苦笑着摇摇头,“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又能懂什么,你只在乎能不能交差,能不能升官发财,根本不在乎真相,对你抱有希望的我真是个白痴。”
Aes抬脚便走,门刚拉开一半,就对上了趴在门外偷听的两人。
Aes:“……”
“喂,白痴。”江倦喊了一声。
白痴回过头来,却是三个人满脸菜色地盯着他。
江倦:“……”
这俩傻子能不上赶着找骂吗?
“我帮你找戒指,承诺找到了就把东西物归原主,这个条件怎么样?”
Aes眼睛一亮,随即意识到他用了“条件”这个单词,脸色又黑了下来,“你要威胁我帮你做什么?”
“不是威胁,说好听点,叫交易。”江倦狡黠地眯了眯眼,“远近各有一个需求,这是你为数不多的机会,要不要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哦吼?我有点感兴趣,包括把跟你来一炮的美事提上日程吗?”
江倦毫不避讳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枪灰色的指环,手指一弹抛起,又紧紧捏在了掌心。
“你信不信我把这玩意儿冲进下水道?”
十几分钟后,主办方联系了时代广场和体育馆的赞助方,主动提供了案发前后的监控录像。
一名技术抱着笔记本钻到人群里,用水性笔指着正在播放的视频。
“其中一台摄像头正对着舞台,是主办方为避免发生意外特意准备的,把舞台两侧的情况都详细记录了下来。请看这里,我用红圈标注了死者的位置,上午十点过后,死者就混在第一批进入场地的粉丝当中,经由隔离带和工作人员的指引,跟着人群到售卖专辑的区域排队。因为入场购票是需要实名制的,经过确认,这名死者购买了三张”D.E“乐队发行的音乐专辑,分别是……”
技术员卡了壳,主办方派来协助警方办案的活动策划立刻递了三张精装大碟,主动介绍:“分别是乐队在今年发售的新专辑《恶魔降临》,去年的《恶灵附身》,还有两年前的《鲜血洗礼》。”
这名字听起来就够中二的了,还带着一股子老年迪斯科的气息。
萧始心里嘲讽,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在他吁出这口气的同时,江倦接过专辑,还用手指试探着蹭了蹭黑底封面上的金笔亲签,心里正盘算着调查结束后要以什么借口把这几张碟骗回家去。
他闻声回头剜了萧始一眼,后者吓得气都没喘匀,猛咳起来。
展虞帮他拍了几下背,“萧法医,你没事吧?怎么呛着口水了?”
“……馋的。”
萧始涨红着脸,躲一边去了。
技术员继续讲解:“死者排名挺靠前的,应该凌晨就到现场排队了,买完专辑之后,他跟着人群进入主场,在靠近舞台侧边的前排位置找了个视野比较好的位置,为了占位,他还把用来装专辑的纸袋和矿泉水瓶放在了舞台边上,被工作人员提醒后才拿走。之后他还用手机测试了角度,应该是想找个拍摄偶像最好的位置。”
活动策划又解释道:“这个也是有原因的,‘D.E’乐队的粉丝有很大一部分是唯粉,指的就是只喜欢团体中的某个人的粉丝。这些唯粉肯定会选择自己的爱豆,专门拍摄以他们为主角的一手录像。”
江倦抿唇“嗯”了一声,“略有耳闻。”
这活动策划可能也是个狂热的粉丝,听他这话眼睛都亮了,“您也知道?”
“查资料的时候没少看他们在网上骂架,又是争资源,又是撕咖位的。我年纪大了,理解不来这个,还是说重点。”
他屈起食指,用骨节敲了敲专辑的外壳,提醒众人回到正题。
技术员说:“本来死者找好位置后就坐在了这里,用手机拍摄周围的画面,后来人聚得多了,他就站了起来,扒在舞台边缘。乐队入场比预计的十点要晚上半个小时,成员从专用通道上了舞台以后,死者情绪亢奋,和人群一起呐喊了很久。后来在乐队进行第一首福利演出的时候,人群拥挤,他的手机掉到了地上,他低头去捡,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他应该就是在捡手机的时候进入了搭建舞台的桁架里。”策划无奈道,“的确是会有这样的粉丝,为了能近距离靠近爱豆,不顾规定和自身安全,我们已经尽力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没想到还是……唉!”
技术员又道:“监控录像也记录下了后来俄罗斯助理进入桁架下发现尸体,通报主办方的过程。他带着两个工作人员回来的期间,从目前掌握的几个监控来看,并没有人进入桁架下,替换尸体的可能性并不大。在确认死者已经失去生命体征后,两名工作人员和外籍助理都离开了舞台,整个过程只有三四分钟左右。再后来过了十二点,乐队退场后广场上聚集的粉丝也渐渐少了,十二点四十分后,死者从桁架下爬了出来,袭击了当时还在广场上的路人,场面挺……血腥的。”
众人看着监控上看比欧美恐怖片的场景,心里都不免打怵。
萧始适时提出疑问,“有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先不谈这起案子,人的牙齿不比兽类,没有尖锐的犬齿,就算发了狂,要想撕咬皮肉也不容易,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伤数人的?”
“还有。”江倦补充,“他脸上用厚重的油彩画着幽灵脸谱,根本看不出真正的模样,理论上说,只要身高体型相似,画上一样的脸谱就能扮作死者的样子,依靠这一点判断死者是死而复生有些鲁莽。当然,我并不否认他确实有心脏骤停又自行苏醒的可能,只是比起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医学奇迹,我更愿意相信是有人在其他方面动了手脚。”
展虞沉默不语,倒是给袁衾试了个眼色。
后者先是一脸茫然,在对方的疯狂暗示下终于开了窍,恍然大悟般拍着脑门说道:“对!对对对,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我们……我们接下来换个调查思路,尝试从工作人员最初发现的尸体和后来袭击路人的凶手是不同的两人这个方向继续深入!”
萧始没想到还能这么玩,江倦明显是在和稀泥,这两人也是真给他面子。
从江倦的角度来说,他明知这事可能跟违禁药品有关,在调查初期就不能让人从这个方向入手,越混淆视听,就越能给他自己争取时间。
这人都快成精了!
展虞作了部署,调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江倦的心思却早就飞了出去。
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刷着动态,大致看了网上的舆论,一部分人声称时代广场发生了重大案件,放了视频为证。还有一部分人说那是主办方准备的即兴表演,因为“D.E”乐队就曾有一首单曲讲述了恶灵附身在信徒身上吞噬羔羊的故事,认为那只是意象强到把警察引来的演出效果。
各方都有自己坚信的说法,但在一点上却达成了一致——如果今晚的演出能如约举行,就证明表演是真,案件是假。
主办方奋力争取着活动如期举办的机会,把挽回舆论的全部希望都押在了这次表演上,想尽办法让展虞松口。
后者无计可施,只能卖了江倦,“这案子现在由市局督办,我说了没用,得咱们江副点头。”
可最关键的时候,江倦却不见了。
唯一有希望找到他的狗鼻子也不见了。
体育馆最偏僻的角落里,江倦戴着一边耳机,听着“D.E”新专辑的曲子。
萧始捞着他的时候,他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这副表情?谁又欺负你了宝贝儿?”
“你少恶心。”江倦扭过头去,捏着耳机一脸不爽,“这些曲子都是环绕立体声,我只能享受到一半的乐趣。”
半年过去了,他还是没能习惯身体的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