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点了点照片上的某个没有被拼贴遗像的人物,这意味着此人可能还活着,可惜照片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老化,本就模糊的五官长相如今更难看清了。
“季隐的父亲季洺寒也曾是叶氏的高管,他觉得父亲的死很可能与叶氏有关,所以进入叶氏工作,尝试深挖当年的秘密。但他只是本科学历,想要挤进叶氏这样的名企并不容易,正巧当时叶氏成立了春色事业部,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大多数人是不愿意加入的,但对季隐来说,这却是个机会。”
这故事离奇曲折,连爽文都不敢这么写。
萧始忍不住问:“那他的调查有进展吗?”
江倦遗憾地摇摇头,“很有限,毕竟他只是个普通员工,很难接触到核心的秘密,况且高层中很多人知道他的身份,一直限制着他的活动,在进入叶氏的几年里,他寸步难行,为了坚持留下来,也吃了不少苦。所以在遇到受伤的叶明宵时,他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等等,等等等等。”萧始叫停了他,“我记得后面的故事,陈情说叶明宵把有女朋友的季隐给睡了,简直畜生不如!可要是季隐主动接近叶明宵,那不就是全员恶人……?”
“也不是。”江倦眨了眨眼,“陈情的故事是很让人气愤,但有些细节经不起推敲。别忘了他们被困在雪山别墅的时候叶明宵可是断了条腿还发着高烧,这样的身体状态是很难做那种事的……一般来说。”
为了严谨性,他还是补充了最后一句。
对于某些不一般的,那就未必了——比如面前这条狗。
“或者还有一种情况,”萧始暧昧地蹭了蹭江倦的脚尖,“也有可能是上面的那个主动,脐橙!”
“……你直说主动的那一方是季隐就好了,不用揣测别人在一起到底谁上谁下。”
江倦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句有怪莫怪,解释道:“季隐在日记里说,跟张挽宁的交往和结婚并不是他们自愿的,两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还有这种事?”
“张挽宁是他一位领导的女儿,牵扯了一些丑闻,闹得很不好看,急需一个接盘侠来收尾。对方承诺不需要他对张挽宁负责,两人只要搭配演一场戏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还给了他一些好处。季隐觉得这可能是个深入调查的好机会,就答应了这桩交易,后来他才知道,张挽宁是被叶承志的孙子叶凯强迫,当时还怀了孕。可叶凯是结了婚的,不可能为了张挽宁而离婚,就算真的离了也不可能娶她,她父亲为了平步青云,决定压下这件事,才找到了季隐头上。”
萧始差点吐出来,“这姓叶的一家子还能再狗血点儿吗!”
“能。”江倦面无表情地说,“这才哪到哪。”
萧始给他喂了几口快凉的蛋羹,等那人抹抹嘴吃饱了,才做好心理建设。
“你,你说……我尽量不拍桌子。”
“原本季隐和张挽宁就是逢场作戏,可叶凯对张挽宁念念不忘,之后又多次强行与张挽宁发生了关系,迫于父亲方面的压力,张挽宁无法报警,走投无路只能求助于季隐。季隐心软,决定用结婚的方式保护她,可后来叶凯还是没有停止他的犯罪行为,堕胎后的张挽宁再次怀孕。有关张挽宁的部分,日记中只写到这里,我想后面很可能是在季隐被害和多方压力共同作用下,张挽宁终于崩溃,被叶明宣和叶明宵一起保护了起来。”
“……什么?”
明明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在听到这个展开的时候,萧始还是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有限了,在现实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照这个说法,叶明宵他他、他居然是个好人?张挽宁的孩子也,也不是季隐的?!”
结果到头来,叶家保姆之间流传的有关叶明宣是被迫收养长辈塞过来的私生子这传言居然是真的??!!
“季隐从没说过叶明宵是坏人。”江倦的语气有些沉重,“在他的日记里,以第一人称做出的叙述都反复强调自己才是恶人。”
萧始揉乱了自己那一头本就不怎么立整的头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所以季隐和叶明宵到底是什么关系?”
“利用关系,还有,恋人关系。”
萧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他现在的心情比自己的头发还要凌乱。
“最初季隐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叶明宵的,在接下来的相处中,他发现叶明宵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但并不像旁人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又或是季隐与旁人不同,他发现了叶明宵身上的闪光点。他在被叶明宵提拔的同时,也将叶明宵带上了认真工作这条路,把自己在工作中积累的经验都教给了他,在那段时间里,两人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就连公司的其他职员都认可了叶明宵的能力,改称他为‘小叶总’,而不是‘二少爷’了。”
“还……有点儿励志。可我想不通,既然叶明宵愿意为了季隐重新做人,那就是想和他一起生活的,他怎么会同意季隐娶张挽宁的?演戏也不行啊!”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是江倦为了保护一位女性而做出自我牺牲与对方结婚,萧始绝对要抢婚的!
“重新做人?为什么是重新做人?”江倦反问。
萧始被他问的一愣,“啊?不是说叶明宵劣迹斑斑,高中的时候就把女生弄怀孕了吗?”
江倦沉默了一下,“那是给叶凯背的锅。”
萧始:“……”
“从小就不做人的一直是叶凯,叶明宵除了不爱学习不爱工作以外没什么太大的缺点,也正是因为他不务正业不服管教,又没有父亲护着,所以他才会被抓去给叶凯背黑锅。”
“……我滴乖乖,敢情BOSS居然是白莲花?!”
萧始还没从雷击中缓过来。
这一晚上他受到的震撼太多,已经无力消化了。
他回过神时,江倦刚刚放下电话,去掐他耳朵的手中途转了个弯,揉了把他头上的乱毛。
“收拾一下,准备出门,赶在天亮之前陪我去个地方。”
“啊?哪里?你又要做什么……”
“季隐的新房。有些细节我很在意,得去确认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部分理论来自《法医病理学》。
这个反转应该没人想到吧。
叶明宵和季隐的遭遇很让人同情,但并不代表他们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我觉得这一章的内容可能有点有点风险,还是要强调一下,文中人物的三观不等于作者三观,他们的做法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就算不能设身处地理解,也希望不要上升到攻击纸片人,鞠躬。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周五到周日的感谢名单还是周一放出!
第161章 伪证
“陈情给我们的说法是季隐遭到叶明宵的骚扰, 不堪其辱决定自杀,但季隐日记里的描述却恰恰相反,这是疑点之一。如果季隐真的长期处于压迫中, 他的精神状态一定很差, 文字间或多或少都会表现出轻生倾向, 但在日记的结尾, 他还想继续深入叶氏调查与父亲有关的事,记录戛然而止,着实不像自杀的人会做的事。”
坐进车里,江倦把一杯热咖啡递给萧始, 关切道:“还好吗?你眼睛很红啊, 困坏了吧, 多喝点提提神。”
萧始敢怒不敢言。
他怎么有胆直说是因为方才死皮赖脸抱着那人不肯撒手, 非求他好好上床困觉才挨了两炮打红了眼睛?
以前江倦揍他从来不找理由的,现在居然还会用温柔和善的话术包装一下, 这也算是他们的感情往前迈了一大步吧?
萧始这样自我安慰着猛灌咖啡,却被烫得吐了半口, 打湿了裤子。
江倦“热心”地递了纸巾过去, “总觉得你刻意得好像在掩饰什么。”
“没有没有,地址在哪儿?”
江倦帮他导航了具体位置, 又道:“方才我让小白帮忙查了下季隐的案子,他是五个多月, 将近半年前在自己的新房自杀的, 那里也是他和张挽宁的婚房, 房产证写的是他的名字, 而且是一次性付清全款的, 他没卖掉父母给他留下的房子, 也就是三街里那套小洋楼,照理说应该没钱买下这套花溪区的精装房,所以大概率是叶明宵送给他的房产。怎么看这两人的关系都没像陈情说得那样恶劣。”
“你觉得陈情撒了谎?”
“那他的演技未免太逼真了,连我都要被他骗了。不考虑别的因素的话,我个人觉得,他很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江倦翻着白饺饺拼着命从档案库里调出来的资料,一页页划着,屏幕光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
“季隐自杀这件事的确是记录在案的,当时出警的就是辖区派出所,因为现场是密室,案件也没什么争议,简单调查后就以自杀结案了。现在看来,这个结果是有问题的。”
“那现在是打算去复勘现场吗?可季隐和张挽宁都已经过世了,唯一一个可能有房子钥匙的叶明宵还被关在医院里,这难度也太……”
江倦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都说了我是悍匪,非法入室的时候从来不走门。”
萧始知道自家媳妇儿很刚,特别刚,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刚到了强行入室的地步。
季隐这套房子位于花溪区某高档住宅区的洋房顶层,还附赠了天台,实际面积将近200平,是一般家庭的同龄人很难买得起的房子。
虽然楼层不高,总共就6层,可看着江倦随手一绑安全绳就从天台跳到了窗边的熟练动作,萧始的心脏还是快停跳了。
“看我做什么,去门口等着。”
江倦滑到空调旁,借力蹲在那只有十几公分宽的窗沿上,推开窗子,荡进了房间里。
他居然还有心思在落地前套上鞋套!!
萧始人都快吓没了半条命,冲到门前时,江倦已经从房间内开了门等在那里了,顺手把鞋套递给了他,又点亮了房间的灯光。
“发生过命案,也算凶宅了,不过点了灯你就不怕了吧。”
这一句温言让萧始吞下了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凶话,人也狠不起来了,贴上去抱紧了江倦,哭唧唧道:“倦崽,你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好不好,真的很吓人啊,我们也没穷到非得吃这口饭的地步,实在不行我偷电瓶车养你啊……”
“那样明显更危险吧,能不能收收你的土味情话,味真的很冲。”
江倦毫不留情扒拉开肩膀上的狗脑袋,把他背上的包摘了下来,一一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工具。
“现场已经进行过勘验了,隔了半年再复勘的结果不一定准啊。”
萧始拎着江倦递过来的鲁米诺试剂瓶说道。
“去试试,万一呢。”
两人戴上手套,在开始勘验前,先在房子里绕了一圈,大致摸清了布局。
江倦说:“方才我是从次卧的窗子进来的,那里和主卧都有生活的痕迹,看来这对夫妻的确是分房睡的,符合季隐在日记里的说法。”
萧始探着头东张西望,“主卧的生活用品大多是女性专用的,两人没有共用衣帽间,而是在主卧和次卧分别放置了衣柜,看来关系确实不怎么亲密。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却泾渭分明,我相信这个说法了。”
江倦进了厨房,在冰箱挂着的白板上找到了季隐留下的手迹。
萧始凑了过来:“笔迹跟日记一样吗?”
江倦拿着日记比对,“我肉眼觉着是一样的,季隐有个习惯,在最后一笔写捺的时候总是会拉长,和白板上这句‘注意火候’的写字习惯是一致的。”
“看来日记里的记述更接近于真相。”
“为什么这么认为?”
“季隐对张挽宁可能真的没那方面感情。如果换作是我的话,给媳妇儿留言肯定都要加个亲亲宝贝儿之类的称呼,最后再画个小爱心什么的。别忘了,他们两个可是新婚不久啊,还在甜蜜期呢,说话怎么会这么冷淡。”
江倦顿觉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
“什么?!恶心?我吗??!”萧始一脸难以置信,“你不喜欢我叫你亲亲宝贝儿吗?那还是叫倦崽吧,倦毛也行~”
江倦反胃得直翻白眼,“别说了,去现场看看。案卷记录季隐是在浴室割腕自杀的,尸体靠在浴缸外,受伤的手腕浸在热水里,因为地漏堵塞,从浴缸漫出来的血水覆盖了整个浴室的地面,在刚被发现的时候,场面还是相当骇人的。”
“嗯?你说刚被发现,不是尸体刚被发现?”萧始注意到了重点。
江倦点头道:“因为被发现的时候,季隐还没死,第一发现者是张挽宁和叶明宵,在发现他出事后第一时间就报了警,他是在送医过程中咽气的。据说,他死在了叶明宵怀里。”
今日得知的一切让萧始对叶明宵的印象彻底改观,听闻这样的遭遇,不免生出了同情。
“别想太多,还是先做正事。”江倦拉开浴室的门,点了灯示意萧始进来,“开始吧。”
两人在室内所有可见的位置都喷了鲁米诺试剂,当关上灯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景象简直能用壮观二字形容。
整个浴室包括浴缸在内的地面都散发着大片幽蓝色的荧光,如此梦幻的场景却是鲜血染就的,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