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箴还想再问,这时在他身后一直对叶明宣进行问询的姜惩忽然喊了他一声,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当下会意,跟在萧始后面追了出去,两人一起坐进了今天萧始开来的黑色SUV,在夜幕下疾驰向澜江畔。
“怪了,江哥怎么会突然想去现场了,这大黑天的一个人,他也不方便啊。”狄箴奇道。
“狄箴,在你眼里,江倦是个尽职尽责,喜欢出现场的人吗?”萧始问。
“尽职尽责是肯定的,但是现场……”狄箴好好思考了一下,“可能是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吧,江哥似乎很少出现场啊,而且都不跟大部队一起。”
“身体不适只是一方面,更多时候他是接受不了现场的血腥和黑暗。他第一次去那个地下室的时候就不小心被关在里面,过往痛苦的记忆涌现,他险些犯了病,你觉得这样的他可能自己一个人回到那个黑暗,充斥着死气的地下室吗?”
“如果不是去现场,他去枫叶苑能做什……我擦!我想起来了,今天调查那两个律师的其中一位,好像就住在枫叶苑隔壁的小区啊!我当时还跟小温感慨了一下律师真赚钱,这他妈……我这就打电话叫人!”
“不用,现在刑侦的重心都在抛尸案和叶家刚发生的伤人案上,姜惩分身乏术,没法三边顾及。而且我觉得以你江哥的性子,他应该不希望这事闹得太大,既然孤身一人来了,就应该能有应对的法子,而且一般的状况我还是能应付的,先别惊动太多人。”
“什么?!一般状况……你不是个法医吗!”
“在缅甸的时候跟你提过,我还是个战地医生,在阿富汗前线执行过七个月的救援任务,这样的大夫一般都很能……打。”
说完他一脚刹车踩在了路边,狄箴脑袋一晃,差点给甩出去。
两人匆匆下车,就见白饺饺在那熟悉的,曾被萧始撞瘪了半个屁股的现代里,咬着嘴唇一动不动盯着小区大门的动静。
她见两人来了就像见了亲人似的声泪俱下哭诉道:“狄哥!萧法医!那保安拦着不让进,非说得有门卡证明自己是业主才行!”
“那你亮下身份啊,总不至于连警察也拦吧?”显然狄箴还没有认识到这些所谓的高档小区保安的嘴脸。
“我说了我是警察啊,还给他们看了证件,然后他们就要我去找领导批搜查令,还说我的证件是假的,我……”白饺饺气得两眼通红,还强忍着不哭的样子可把狄箴给心疼坏了,赶紧抱着好妹妹安慰一番。
“好了,消消气,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萧始问道。
白饺饺指了栋从门口就能望见的居民楼,“我看到江副进了那个楼门,但进哪个屋就不知道了。”
狄箴嘟囔道:“说的怎么跟扫黄似的……哎等等,那是C栋吧,我记得李蘅就是住在……”他翻出手机找了一下,给萧始指到:“对对对,就是这儿,C栋807!”
萧始想都不想就往马路对面的小区冲去,不过出了几步之后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又回望狄箴一眼问道:“你为什么手机里会存这个?”
“嘘……别声张啊,是江哥说能用得着,让我偷偷留个备份的。这是违反纪律的,你要是说出去,明天我就得被姜哥挂墙上用皮带抽……”
萧始暗暗松了半口气,看来江倦并非毫无准备,只是这么危险的事竟然不提前和老公通气,这让萧始心里有些不爽。
于是这气就全撒在了不知死活来拦人的保安身上,萧始瞥了那用鼻孔瞧人,喋喋不休的保安一眼,抬手直接掰断了道闸的栏杆,把东西往保安手里一扔便进了小区,无视了保安在身后声嘶力竭的怒骂。
狄箴和白饺饺适时赶到,软硬兼施拖住保安,为萧始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后者半秒钟也不敢耽搁,直接赶去C栋,迈开长腿飞奔上八楼时,就见807室的房门没有关严,留着二指宽的门缝,似是人走茶凉,又似是深渊邀约。
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妙,推门时一股寒风迎面吹来,令他每一根神经都崩得死紧。
他没有贸然出声,放轻脚步进了门,谨慎地观察着房间里的反应,暗自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
没走几步,他闻到一股血腥味被风吹来,一个男人四肢扭曲地瘫倒在走廊与客厅衔接的位置,周围的地毯蹭了不少血迹,现场触目惊心。
萧始顿觉呼吸困难,小心翼翼地靠前,那人的身形体貌都与江倦不符,隐约还能听到他微弱的呻吟。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他追去一探,只见江倦蜷着双腿坐在大敞四开的落地窗边,满是干涸血迹的手里夹着根烟,听见有人来了便迅速吸完最后一口,把烟头摁灭在阳台上。
“怎么才来?咳咳咳……”话里带着些许埋怨。
也不知是呛的还是冻的,他咳得止都止不住,萧始见他这样就上了火,把他往屋里一拉,顺手关上窗子。
看着窗边散落的十几个烟头,他觉着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你能不能少气我,让你回家好好休息也不听,跑这儿来给我惹什么事!”
江倦看了看他,忽然笑了出来。
萧始觉着他一定是存心给自己添堵,忍不住想多骂他几句,可看他咳得话都说不出来,也不忍心再苛责他。
他脱下外套裹住江倦,看着满室狼藉,心道这一次恐怕真的只有沈晋肃才兜得住他了。
“放心吧,人没死。”
萧始把他往沙发上一抱,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少说两句!”随后又去看了李蘅的状况。
人是还吊着口气不假,但四肢重要的关节都被扭断了,右侧膝盖甚至还是粉碎性骨折,从他背后晕出大片的血迹,看来是有外伤的,但现场并没有找到疑似凶器的锐器。
他掀开李蘅的睡衣看了眼他背后,发现这人身上已经缠了纱布和保鲜膜,可见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不大可能是江倦捅了他一刀又费力给他处理了伤口。
这时狄箴和白饺饺拖着那阴魂不散的保安追来,看到现场状况,众人都是一惊。
萧始冷静地吩咐白饺饺打120叫救护车,又对确认李蘅脉搏的狄箴说道:“江倦不能在这里,被人看到他这样子一定会误会的。我先把他带走,高局那边有我去说。”
狄箴本想阻止他,话到嘴边,还是成了:“好,注意安全,一切小心。”
萧始半抱半扯才把江倦带下楼,为了不让他一身血的样子被监控拍到,还用外套把那人整个裹了起来,推进车后座的时候动作显得有些粗暴。
江倦被扔在座椅上后也没有挣扎的意思,只是轻不可闻地说道:“慢点儿……烟抽多了,上头。”
他任凭萧始用厚重的衣服把自己盖了起来,乖乖吃下了打在自己屁股上的那一巴掌。
“你也就只有知道自己做错事的时候才会老实,抬头,让我看看。”
萧始掀起把他整张脸都盖住的大衣帽子,江倦却把头埋得更低了,贴着坐垫闭上眼睛,像只拒绝跟人交流的鸵鸟似的。
为了让他清楚感受到自己憋着火,萧始忍住了趁他混乱时偷亲一口的冲动,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在他后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江倦吃痛想推开他,却被压着两手动弹不得,萧始索性用他腰间的手铐把他双腕反铐在背后,掐着他的双颊,忍不住逼问:“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雁息市局容不下你,你要反天了是吧!”
“反就反了,大惊小怪。”
江倦不以为然,又呛咳几声,撑起半边身子回头看向雷霆震怒的萧始,随即贴上前去,用一个冰凉淡漠点到即止的吻,身体力行地消了对方的火。
作者有话要说:
美强惨打起人来才是真的狠。
所以萧始才会说,江倦这人特别邪性。你说他逆来顺受,他会反击。你说他心狠手辣,他又成天一副病弱窝囊相。
江倦:老子演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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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清梦
一进门, 一早听到脚步声知道二人回来的哮天就等在了门口,摇尾吐舌一副乖巧样,等着江倦能像往常一样用凉凉的手摸摸它的头, 喂它一把香脆的冻干。
可看到江倦半死不活地被萧始拖了进来, 哮天歪头有些不解, 敏锐的嗅觉让它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子血腥气, 龇牙咧嘴大叫几声,围着江倦转了几圈,蹬着两条后腿站了起来,用大爪子一个劲儿地拍打着那人的衣摆。
“没事, 不是我的血, 别担心。”江倦想伸手去摸摸哮天, 却被萧始拎着袖口拽了回来。
那人反锁了门, 把他往屋里一推,也不让他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歇会儿, 进了玄关就扑上来就扯他的衣服,衬衫的扣子一连崩开几颗掉了满地, 江倦终于觉着不对, 抓住了萧始往他裤子里伸的手。
“等等,你做什……”
“脏死了。”仅仅一句话, 萧始就把江倦推进了冰窟,“现在的你, 脏死了。”
江倦, 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脏死了。
你怎么敢伪装他?你怎么配成为他?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而不是他?你把他还给我, 把他还给我!!
江倦瞳孔一缩, 因他这话失了神, 看到萧始向他伸来的手就如紧扼他咽喉的魔爪,失声喊出了个“不!”字就将萧始推了出去。
他无暇顾及身上的血污,只想尽快缩回自己的壳里,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蜷缩着抱住自己,捂住双耳,想隔绝耳畔那萦绕不止的声声质问。
萧始意识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激起了那人心中的最深的恐惧,忙捧着他的脸解释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说错话了,你别记恨我。洗掉这一身血,我们再慢慢说,好不好?”
江倦没有抬眼,也没有任何反应,等了许久,都像是灵魂出窍般呆坐在原地,没有给萧始任何回应。
萧始试探着去脱他的衣服,见他没有挣扎,才大着胆子把他抱进浴室。
给浴缸放水时,他便把江倦抱在盥洗台上坐着,用温水冲着他手上的血迹。
时间过了太久,血已经氧化干涸,需要搓洗一会儿才能洗净,江倦就像个刚哭够的孩子似的,有些筋疲力尽懒得反抗的意思,明明心里是不情愿的,却也疲于浪费口舌,认命地盯着被那人握住的手。
热水满了浴缸,水雾渐渐升了起来。
萧始捏了捏江倦紧绷的脸颊,声音轻得就像怕吓到他似的,“方才无心说错话,不是有意的,你别恨我……”
“无心的话才最真,你一直是这样想的。”
“不,我没有,我说的只是……”萧始哽了一下,发现这话不管怎么说都太像狡辩,只能放弃无谓的解释,“脏了也没什么,洗干净就好了。不是你受伤,比什么都好。”说着他脱下了江倦最后一层衬衫。
如今就算坦诚相见,江倦也没有最初的赧然与不适了,以他和萧始的关系以及对彼此的了解,再遮遮掩掩反而矫情。
他自己走进浴缸坐了下来,习惯性地平躺在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过这一回萧始在他滑下去之前就抱住了他,用毛巾擦着他口鼻间的水,数落道:“这毛病还是不改,真出了事怎么办?”
“那就能少给你添点堵了,也算我懂事了一回吧。”
通常这种时候,萧始都说不得骂不得,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咬他一口,哪儿都行,只要力道够了,都能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他刚在江倦左肩上寻了块好下口的地方,还没张嘴,那人突然身子一歪,靠在了他膝头,醉酒般朦朦胧胧地吐出一句:“好冷……你进来抱抱我吧。”
他破天荒说了这话,萧始顿觉祖坟冒了青烟,就像入宫几十年没面过圣的老秀女突然被翻了牌子受诏侍寝,受宠若惊。
萧始还没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江倦就等得不耐烦了,抓着他的领子凑近了些,仰起头来主动去吻他。虽然眼睛始终闭着,内心极度空虚寂寞冷也不肯多赏他一个眼神,但这也足以表现出他此刻其实是需要自己的。
萧始知道,他就是这种利用过就抛弃的性子,今晚还小鸟依人,明早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只顾着满足一时私欲,真正想要的时候,他其实是不问因果,也不计后果的。
能被他需要已经足够极大程度地满足男人的保护欲,别的不说,在勾引诱惑这方面江倦绝对不逊于女人,萧始实在没忍住,抓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令他仰起头来,加深了这个让人欲罢不能的吻。
他本想把江倦拎回来教训一番,逼问出他孤身一人去找那律师到底有什么企图,都做了些什么,之后又有什么打算,不老实交代就动些手段让他服软。这是他保护他不得不用的下下策。
但江倦这一吻属实是让他有些无措,被怒火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他蓦然想起他与江倦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他们了,这段曾一度被逼到悬崖边的感情不能再孤注一掷,他得想好长远之计。
“别打……”江倦靠在他肩头,轻声哀求,“别打,疼……”
“嗯,不打。那你要乖,不准骗我,不然我就把你交给警察了。到时你看不见我,也没人帮你兜底,怕什么就给你什么,你可想好了再跟我张嘴。”
“萧始,唔……”
江倦半张的口被堵住了,身子一沉被按进了水里。
温热的清水灌进口里,莫名带着些苦涩的味道,他本能地想伸出手去抓住浴缸的边缘,然而却在初出水面时就被人反扣住五指,压回池底。
“记住了,以后不要再指望枯草,再湍急的河流也总有巨石镇在水底,不能上浮,那咱们就一起沉下去。”
濒临窒息时,熟悉的气息渡入口中,唤回了江倦游离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