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你知道说这话是要挨操的吗?”
“……不太知道。”
两人针锋相对,谁都不肯先妥协,就这么互瞪僵持着,直到敲门声响起。
裴迁拎着保温杯探头进来,看到两人正在友好交流感情,有点后悔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要不……你们继续?”
江倦看到他那保温杯哪还能淡定,泪汪汪地朝他伸出求援的手,“裴哥,哥……”
“今天还带了点甜汤,不过我觉着你们两个应该比汤甜。”
江倦想起萧始就气不打一处来,狠剜他一眼。
萧始只能举手投降,“好好好,晚点儿让你喝,现在还在观察期,忍忍啊,听话。”
周悬也跟着裴迁进了病房,见江倦没什么大问题,便拽着萧始出了门。
虽然对方是整个市局最靠谱的裴科,萧始还是不大放心,像个老母亲一样反复叮嘱:“裴哥,千万别跟他说案子的事啊,现在也别喂他吃东西,千万别啊!”
等到他终于被周悬拖出去了,江倦长出一口气,“终于清静了……”
他只有一只耳朵能听见声音,便想靠近裴迁,刚往外蹭了蹭发现自己被铐在了病床上,这下杀人的心都有了。
“冷静,朋友,冷静一点,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再说这次我站萧始。”
江倦像是没听清他说什么似的,“……啊?”
“别装了,你自己也知道理亏,一句话不说就把他打晕了,自己跑出去还差点儿作出事,你也在后怕,对不对?”裴迁笑问。
江倦眼神躲闪,嘴硬道:“……没有吧。”
“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既然知错了就找个机会好好道歉,承认错误。这可是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别越老越不懂事啊。”
江倦争不着理,小声嘟囔:“你怎么跟他一伙啊,都没人帮我说话了。”
“因为你这次做的确实过分,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恩怨,在这件事上你做的总归不对。自从你来了之后,姜惩的团宠地位直线下降,你比他从前只高不低,按理说大家都应该向着你,可这次没有人会觉着你做的对,包括我也是一样。”裴迁收敛了笑意。
江倦听着他话里有话,“裴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裴迁点头叹道:“发现了穆雪茵藏在电脑里的秘密,除了黎恪,我是唯一知道全部信息的人,所以我能理解你这么做的理由,但我绝不赞同。”
病房里静的只能听到仪器嘀嗒的响声,江倦凝视着输液器里缓慢滴落的药液,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了。
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把萧始打发走的周悬推门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脸沉重的姜惩和高局,显然这是一场以“慰问”为名的变相问询。
刚到市局一个多月就违规三次,理应接受处分的江倦仗着没人揍他,干脆躺平装死了。
众人各自搬了椅子坐下,把江倦围在中间,都是满面沉凝。江倦想举手做个投降的姿势,奈何两手都被铐着,实在力不从心。
“……你们能别这么看着我么,”江倦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好像要把我送走了。”
“我头一回见到嘴比姓姜的还紧的,真是开了眼了。”高局无奈道,他那灰白的鬓角似乎因为叹出去的那口气又多了几根银丝,人瞬间老了三岁。
被点了名的姜惩打了个激灵,满脸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江倦,你清楚我们之间的约定,市局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能留下是建立在愿意和我们互通有无的基础上的。如果你违背诺言,那我也只能把你送回原来的地方了。”
江倦与高局对视着,他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
短暂的挣扎后,他放弃了抵抗,“我说,但我有个要求,必须让另一个人在场和我们一起共享情报。他不是外人,不算违反约定。”
“谁?”
“萧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把完结文的锁章修一修了,近期一直被锁。
好怪哦,为什么之前过审的章节最近被锁了这么多,是被举报了吗。。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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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松石
“阿倦, 你知道自己这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寻找靠山的行为吗?选的还是萧始,别管你嘴上有多嫌弃他,其实心里还是离不开的, 这就叫什么?口嫌体正直。”
姜惩嘴里含着棒棒糖, 百无聊赖地用一只手垫在床尾的栏杆撑着下巴, 当着周裴这两口子的面调戏江倦。
那人面无表情地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没有。”
“别嘴硬,你就是。”
“我有意识。”
姜惩:“……”
这承认的也太干脆了吧?
姜惩心里揣着疑惑,掀起被子看了看他只穿了条裤子的身体,“阿倦, 你是不是被夺舍了?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萧始被高局拽进病房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当场炸了, “姜惩你放开我前妻!你是禽兽吗?”
“放屁, 缠成个粽子有什么好看的,你当我是你?”
高局伸手一指姜惩, “再叭叭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说着又一指萧始,“别忘了刚跟你说什么, 老实点儿坐下, 别惹事。”
老局长也是左右为难,好巧不巧这两个关系户都有不同的背景, 都挤在市局这一座破庙里,还成了这种关系, 这不是让别人为难么。
不过两位当事人显然没这个自觉, 萧始极其自然地坐在病床边, 一个劲儿的往上拉江倦的被角。
“现在你可以开口了吧?就从你昏迷时念叨的‘绿松石’开始说起吧。”周悬按下了录音笔, 眼神示意江倦可以开始了。
江倦没有立刻回答, 多问了一句:“这份录音会被多少人听到?”
“取决于你说的内容。”
他深吸一口气, 犹豫了一下说道:“穆雪茵虽然是自杀,但疑点实在是太多了,她在很多地方都为警方留下了关键的信息,其中之一就是她的打扮。”
周悬从档案袋里拿出现场勘验报告以及尸检报告,着重强调:“报告称死者穆雪茵化了精致的妆容,现场被血迹浸染的地毯上也检测出了与她使用的化妆品成分相同的痕迹残留,经对比与她当天使用的粉底、口红、散粉等成分一致。看起来她的确为自己自杀的行为作了充分的铺垫,从死者的举动以及自杀手法来看,她是早有计划,而不是临时起意。”
裴迁举手道:“死者在她的私人笔记本电脑里也留下了大量的信息和疑似遗书的内容,可以佐证这一点。”
江倦继续说道:“据她丈夫叶明宣说,她平时并不喜欢化妆打扮,穿衣风格休闲低调,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盛装出席,这一点从死者的亲朋同事以及她公司过往的监控录像中得到了证实。但事发当日,她一反常态穿了件绿松石色的裙子,颜色很鲜艳,以至于在满室血色中非常突出。”
周悬“嗯”了一声,“有表现欲的自杀者并不罕见,有很多人以死亡这种最极端的方式博人眼球,会选在人多的区域跳楼,或者在网络平台上进行自杀直播。虽说死者没有做到这个地步,但从她的表现来看,她应该也有这方面倾向。”
“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后来了解到死者非常疼爱她的养女,我就开始疑惑为什么她明知养女可能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遗体,却还是把自杀现场选在他们一家人朝夕相处的房子里?从筹划到实施的整个自杀过程,死者都是非常冷静的,这证明她的行为有一定逻辑性,并不是随便选了个地方,除非她的举动以及她选的地点都有特殊意义,她别无选择。”
众人闻言皆默,谁也没法反驳这话。
“除了绝望,我想不到什么能支撑一个人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和身体负担,一刀刀斩断自己的脖子。可无论是在现场被发现时,还是身故后,她的神态都无比安详,仿佛并不是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折磨,而是完成了崇高的使命——献祭,这是恶性案件里被害人常有的心态。”
姜惩出言问道:“你怀疑穆雪茵与□□组织有关?”
江倦没有立刻回答,朝萧始伸出手。那人会意,摇起升降床板让他坐了起来。
江倦捂着腹部的伤口,仰起头来靠在萧始给他垫好的软枕上,长吁一口气,“不是,作为被害者,她只是欣慰自己在真正的凶手面前扳回一城。而能让她产生这种心态的,我想恰恰是她软肋,也就是她的养女。”
“被害者?”周悬抓住了重点,“她是自杀的,用这个词不大准确吧?”
“谁说自杀就一定得是自愿的呢?我从现场提取了一些证物作为参考,比如她办公桌上的鲜花、香薰、指甲油和参考书,还有就是一本叫做《Gone with the wind》的英文原版书。后来证明那瓶指甲油曾被她涂抹在手上,为的是防止自己的指纹和掌纹留在凶器上,而几天前我让痕检对比了凶器上仅有的几道纹路痕迹,证实与死者指骨弯折处一致,这也再次证明了死者的自杀行为。”
裴迁再次举手,“这本中文译名叫《飘》的原版书后来帮助我们破译了死者留在电脑里的密文,可以说那本书是‘Saviour’代码的解码本。”
周悬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说的都有道理,但你还是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绿松石。”江倦双手握拳,拇指指腹反复蹭着屈起的食指骨节,看得出他现在很焦虑,“绿松石的颜色很特别,作为一种特殊的天然矿石,它以本身的名字命名了一种近蓝似绿的色彩。但绿松石的颜色会因为所含元素不同呈现差异,这种颜色本身就是存在区间的,上下跨度也比较大,比如氧化物中含铁时呈绿色,铜含量偏高时则会呈现出蓝色——那是‘寒鸦’纯品的颜色!”
此话一出,病房内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
像是嫌给人带来的震撼没有达到预期似的,他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它有个特殊的代号,叫SS-01。”
萧始因为身份特殊,从始至终都自觉地没有开口,但他却是第一个明白江倦说出这危险话题的用意的人——江倦要保证这段对话不会传进任何无权限得知此事的人耳里。
如果这样谨慎还是让藏身暗处的敌人有所察觉,就足以证明他们的对手实力远在他们之上,死磕就是个头破血流,连两败俱伤都争取不来,那不如早点举手投降,至少能少吃点苦头,死的还能有尊严点。
周悬盯着江倦看了许久,那人一直拒绝跟他对视,眼睛就跟定在自己手上了似的,根本不抬眼瞧他,没打算给他任何跟自己眼神交流,看穿自己心事的机会。
周悬无奈,反向刺激他:“你的推测里有太多个人的主观意识了,从头到尾全是推测、猜测、大概、也许这样不确定的因素。警察是不能凭着感觉破案的,你需要证据,难道你打算把一篇从头到尾建立在‘我想’基础上的结案报告交给上面吗?”
“但事实证明,我猜对了。可能我的思路和正常办案流程不大一样,但反推出的过程也是真相,在这一点上我没有做错。”
“作为比你多一点经验的前辈,我还是希望你能用普通的、正常的办案逻辑来处理案子,中国公安在过去几十年里形成的规范流程和代代相传的经验教训是非常宝贵的资源,你没必要特立独行,强行自己开创新的流派。这种成王败寇的孤注一掷只适合出现在学术界,别忘了你是个警察,你的职责是伸张正义,而不是把案件和当事人当成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江倦被他说的一哽,一口气没喘上来,没忍住咳了几声。
萧始一边帮他拍后背一边给周悬使眼色,后者心道我也不想刺激他,但这兔崽子也太气人了,我不光想骂他,甚至还想揍他。
江倦缓过劲儿来,虚弱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周副,我的专业是警务指挥战术,而且我没读完大学,没接受完系统的刑侦技术教育,我做不到像那些优秀的刑警一样完全站在客观角度分析案情……但我能作为被害者来反推真相。”
这话虽是对周悬说的,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不发一语的高局身上,无形之中也是在给对方施压,无声提醒本身这次谈话和录音就是一场大型双簧,如果高局不给他撑腰,让他感受到那么一丝人文关怀,那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况且他的逻辑本就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因为过往经历中他一直扮演着受害的角色,所以他可以迅速以对应身份融入到案情中,设身处地站在被害人的角度换位思考,会有这样的想法,会做出这样的推理都很合理,如果不是要强行给他扣顶帽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同时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高局的姑息只是一时的,如果未来有朝一日要清算,江倦的下场绝对说不上好。
果然,怕江倦跟姜惩一样疯起来就砸戏台的高局沉吟道:“从未有人做过的事未必是错误的,到目前为止江倦还没有出现过严重的错误,关于他的办案方式是否正确的问题先不急着在这次下定论,我更想知道你做出了这样的推测后采取了怎样的行动,又有什么发现。”
“我做的事,你们也都看见了不是吗。”江倦叹了口气,抬手把腕上叮叮当当的手铐展示在众人眼前,“我怀疑穆雪茵是想指控丈夫叶明宣涉嫌‘寒鸦’的制毒贩毒链,所以调查了一下他所有的叶氏集团,发现在白云制药的事情发生后,药监局被撸了几个当官的下去,各大企业消停如鸡,就只有叶氏旗下的桓宇能源一家具备神不知鬼不觉进行犯罪的条件——在私人领域的深山里,没有闲人耳目,可以严格控制工人进出,极大程度地限制秘密外泄,而且近年招的工人多是化工生,几乎没有矿工因为出现呼吸疾病而就医,种种情况都表明他有嫌疑。”
“所以你就去了?”
“我没有证据,不能给人扣这么大的帽子,也不能打草惊蛇,就只能亲身去确认猜测的真实性。”
高局心道纯属放屁,你就是想制造一起合理的事故给人就地正法了!老子还不知道你?!
姜惩这下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跟谁一起去的?”
看到江倦眼神开始飘忽,他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又要用祖传技能逃避话题,干脆一把掐住他的脸蛋,咬牙切齿逼问:“到底是谁!”
江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内心毫无波动,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面瘫脸,睁眼说瞎话:“……忘了。”
“嗯?!”
“可能是撞到头了吧,我只记得自己一个人,难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