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 你不用太担心,因为担心也没用,回去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一旦研究有了进展, 我肯定……”
萧始在走廊里安慰着提不起劲的姜惩, 话还没说完就被推了一把, 抬眼一看慌了,大喝一声“别跑!回来!”就追着那横冲直撞的背影冲了出去。
众人愣了一秒,才惊觉那个穿着病号服在走廊里飞奔的人竟是江倦,这下姜惩也毛了, 边追边喊:“阿倦!你乱跑什么!肚子上开个口子还不老实, 回来!!”
高局一指他的背影, “这小子有资格说别人吗?”扭头一看, 他身后的大个子周悬也不见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刚才还脸色煞白躺在床上, 坐起来都得靠别人帮把手的伤员,此刻居然能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在走廊里狂奔。
这人昨天还瘸着一条腿走路直打晃, 今天直奔巴黎奥运会, 敢情过去那些年小李子的小金人都被你给抢了是吧?
不过毕竟身上有伤,江倦肯定是跑不过其他人的, 就在萧始因为抓衣服可能会弄疼他,打算去环他腰的时候, 两人也已经跑到了走廊尽头。
他想着这回江倦怎么也得老实了, 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 江倦忽然推开了窗子。萧始心道不妙, 猛地一捞还是扑了个空, 江倦居然就这么从窗口跳了出去。
紧跟上来的姜惩大吼:“我擦!这是三楼!”
江倦就像早就摸好点了似的, 从窗口一跃跳向一二楼的空调外机,中途缓冲了两次,并没有受伤。
而他落地后也在第一时间向院外跑去,眼看着就要追不上了,萧始想都没想就一步跨了出去,只做一次缓冲就落了地,引得惊魂未定的姜惩对他们大吼:“你们两口子什么情趣!能玩点儿人能理解来的阳间东西吗!!”
萧始不知道江倦又发什么疯才闹这一出,他追江倦时看到了地上滴落的一串血迹,心道他再这么闹下去肯定要出事,正巧这时展虞路过,他立刻对着那人喊道:“拦住他!快拦住他!”
这位大队长的职业病几乎是刻在骨子里了,看到人追人就条件反射以为是有扒手小偷,借着位置优势几步拦到江倦面前,完全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直接一脚踹翻了自己的上司,反手一个擒拿把人按在地上,差点连膀子都给人卸了。
萧始一见这场面怒道:“别打!你看看他是谁!”
展虞死死扼着江倦的手腕,把人一翻,险些当场跪下。
此时的江倦被他当胸那一脚踹到吐血,顺着嘴角往外淌血珠,也没力气再继续逃了,看着蓝天绿地,吹着冬末春初还夹着冰碴的冷风,眼睛一闭脑袋一歪,倒展虞怀里不动了。
展虞哪见过这阵势,颤巍巍松了手,烫手山芋似的把人就地一扔,迎上浑身冒着黑气的萧始,“怎、怎么办……我不会一脚给他踢死了吧……?”
踢也就算了,关键这人还是他的亲上司,虽然只在半天前见过一面,着实有点难认出这个健步如飞的病秧子和昨天从矿井里刨出来灰头土脸的那位是同一个人,但他嘴里仿佛已经尝到了西北风的味道。
萧始赶紧把江倦抱起来,心下连撕了展虞的心都有了。
他把江倦带去重新缝合了撕裂的伤口,又做各项检查折腾了半个小时才把江倦重新按回床上。
导致他闹了这么一遭的裴迁有点紧张,“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萧始头上好像多了几根白发,无奈道:“我知道,怪不着你,都是他自己作的厉害,以前太惯着他了,所以现在疯起来不要命。”说着又对探头探脑的姜惩凶道:“就是你把他惯成这样的!要是出了事你怎么负责!”
姜惩心道不想让别人惯着那你倒是早点对他好啊,现在倒是吵吵上了,早干嘛去了!
方才展虞带来消息,云间山上两名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均为桓宇能源的工人。警方及时通知了死者家属,但家属非常反对警方解剖遗体,导致尸检工作无法开始,萧始也就不用急着去分局了。
趁着没外人,萧始问裴迁:“让我听听,他今天又受什么刺激了?”
裴迁叹道:“也没什么,就是有关穆雪茵案的一些细节。穆雪茵用‘Saviour’改写了电脑的源代码,还在电脑里留下了一些加密内容,巧就巧在这些加密的部分都能在那本《Gone with the wind》里找到对应内容,可以说这本书是穆雪茵的密码本。”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萧始看着一心装晕,却有些听不下去的江倦,在他微微颤动的眼睑上点了点,“要不你自己说?”
江倦没给他任何反应,似乎还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冷哼。
“哟,还傲娇上了。”萧始只能又看向了裴迁。
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裴迁叹了口气,“因为他发现那本书有翻看过的痕迹。”
“是频繁翻看过的痕迹。”江倦睁开眼,白了萧始一眼,朝他摊开了手。
萧始极其自然地凑了过去,把下巴垫在了他掌心。
江倦:“……?”
裴迁:“……”
他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江倦反手一巴掌扑了个空,萧始险险躲开,不情不愿翻出了江倦那个遍布划痕,连屏幕都碎了一角,看起来惨不忍睹的手机,“这可是我打算留作纪念的,你可轻点儿,会坏的。”
“……”江倦在努力措辞,“把我的东西留作你的纪念,你有什么毛病?”
“这可是你主动表白我的信物,你提裤子无情翻脸不认人,东西总不能反悔,昨天你在矿井里的时候真情流露吐真言,在场几十号人可都听见了!”
江倦一脸懵地向裴迁求助:“这到底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你出事的时候场面很大,很多人都以为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你了,以至于都以为你那通打出来的电话是为了交代遗言,狄箴含泪录了段语音,结果听到内容之后吓得一手抖就给发到市局大群里了,所以现在……”裴迁嗅到山雨欲来的气息,及时住了口。
但萧始对江倦的情绪变化好像从来没有任何感觉和概念,在那人足以杀死人的眼神注视下大言不惭道:“你说你爱我,离不开我,以后再也不闹离婚了,出来就跟我原地复婚。”
裴迁不着痕迹地往后蹭了半步,以免江倦大开杀戒时血溅到自己身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人并没有当场炸毛,像是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似的,平静地划开手机锁屏,在众多消息里找到了事发前后狄箴那条足够被判死刑的语音,在耳边按下了播放键。
那熟悉的,沙哑的,虚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下面好黑,我有点冷……也有点想你。”
萧始和裴迁在旁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倦却叹了口气,换了只手把手机递到左耳边,又重复听了一次,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长叹一声,但悬在胸中那口气却迟迟没有出来。
“我倒情愿昨天的梦话是你那段屁话。”
萧始数落他:“你啊,就是人前拧不开水瓶盖,人后掀得开天灵盖,连我都让你给骗了,说出去要让人笑话好几年。你到底怎么回事?”
江倦很快就把这茬抛到脑后,翻着手机找到了几张他复勘现场时拍下的照片,除了对喷溅血迹和桌面证物摆放的研究外,最多的就是那些从书架上拿下来的精装书。
他坐了起来,这一次动作倒是很流畅,也没见他疼,把手机往腿上一放,问二人:“看出区别了吧。”
照片上是一排封装工艺相同,只有书皮布料颜色与烫金文字有些许不同的同版书,可能连印刷批次都是相同的,但侧边的书口颜色却有细微的不同,除了摆在最前那一本暗红封皮的《Gone with the wind》外,其他书籍的书口都很干净。
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实体书在长期翻看的过程中很容易弄脏书页边缘,不管多小心都很难避免蹭到汗液和污渍,同时也会因为反复翻看导致书页变厚,所以学霸的书通常看上去又旧又厚,而差生却是崭新的,班主任就经常在期末通过这个方式让家长自查孩子一学期以来的学习情况。
“叶家的保姆说徐子沐是个很喜欢看书的人,经常会到书房去借书,看完归还后再借下一本,而且看的速度很快,两三天就能看完一本,基本不会重复阅读。而且他的外语水平很差,最多只能借那些有翻译的双语书,这种纯英文的书籍应该很少会碰。”
“那难道是叶明宣?他看起来也不像个会读书的人啊。”
“他家的保姆也表示叶明宣没有读书的习惯,斥巨资买的书只是给家里布置了一面背景墙而已。他们六岁的养女如果不是神童,应该也不至于去翻看这些外语书,叶家的保姆和保镖就更不会碰了。那么就只有穆雪茵一个人可能接触这些书籍,或者说,是这本。”
“所以你觉得书里藏着和电脑有关的秘密,就让我来查证了。”裴迁暗自感慨江倦异于常人的推理思路,心里把曾经对他说过江倦不适合破刑案的周悬骂了一遍。
这样的脑子都不适合,那到底得是怎样超脱凡俗的神仙才能入姓周的法眼?
“我只是有种感觉,如果让我来隐藏一个只能保留八十多个小时的秘密,我一定不会把它设置的太难。而且站在穆雪茵的角度,她未必会相信警察,怀疑警察的能力只是一方面,她也担心警察跟她忌惮的人沆瀣一气,所以要趁早把这个秘密公开,就必须把线索藏在每一个细节里。”
萧始奇道:“你发现了什么细节?”
“徐子沐。”江倦垂下眼眸,轻声道,“他在这起案子中是个很特殊的存在,虽然他们都不想让我用过于主观的推测去破案,但我一直觉得徐子沐的表现不像是个对养母怀恨在心的人,反倒像是为了共同的目的帮助穆雪茵完成了自杀的计划。”
他舔了舔嘴唇,继续道:“我当时就在想,或许他们是因为同一个苦衷而不得不选择这样的方式。之后我从保姆口中得知,徐子沐在案发前归还了《飘》的下册,觉得这个细节有些可疑,能让保姆对此印象深刻,他一定是着重强调了这点,作为穆雪茵的同伙,他传递出的信息极有可能是与案子有关的,所以我尝试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听完这话,萧始不禁想:这个谜底还真就是他能解开的,也只能是他。
虽然他不情愿,但无法否认江倦在本质上和穆雪茵是同一种人。他们一样有所谓的牺牲精神,孤注一掷的决心,以及世间万物都比自己重要的错误觉悟,这也是江倦能体会穆雪茵的心情,真正做到融入她这个角色,以她的思维方式来推敲每一个细节的原因。
也就是这样的性格,他那时才会……
注意到萧始看江倦的眼神有了变化,裴迁及时出言打断了他那些混乱的回忆:“这些都只是调查的过程,真正重要的是我们查到的结果,也是穆雪茵以死隐藏的惊天秘密。”
萧始如梦初醒,“对,差点儿忘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刺激得你能从三楼跳下去?”
江倦仰起头来,眼神茫然迷离,望着窗外骄阳烈日,却仿佛置身寒窑,冰冻三尺。
“一个……化学式。”
作者有话要说:
裴迁:真不想掺合这两口子的家庭纠纷……
这几天在画Q版图,论倦猫是如何被萧狗叼进狗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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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开端
两个小时前, 江倦拿到裴迁递来的纸条,第一反应就是从手铐里挣脱出来,冲出病房。
在走廊里狠狠撞向萧始的那一下其实是为了掩饰他从那人的口袋里偷走了打火机, 之后在被追赶的过程中, 他把那张纸条烧成了灰, 本想借着逃出来的机会去夏陂分局打探有关桓宇能源制毒的消息, 没想到却被半路杀出来的展虞一脚踹晕了过去。
这段日子缺乏锻炼,他的身体素质直线下滑,一口气没倒上来,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醒来之后也是万分后怕, 要是当时的动作慢了那么一点, 可能就藏不住这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机密了。
他的记性没好到过目不忘的程度, 但关于纸条上的内容,却是刻骨铭心的。
曾经他为此险些把命搭在凶险的毒巢里, 他以某些不可多得的珍贵筹码与卡索做了交易,从他手里得到了一小部分“寒鸦”生成过程的化学式。
穆雪茵留下的信息也是残缺不全的, 但他却从中发现了一段关键的反应, 其生成物正是他当年拿到的催化剂分子式。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寒鸦”的部分反应过程。
这一行烙在脑海里的化学式再次现世, 他如何能不急?
裴迁表示穆雪茵设定的自毁系统是无差别的定时机制,无论他们是否输入正确密码, 到了规定时间都会清空电脑里的所有数据, 并彻底损毁硬件, 以目前的技术是无法修复的。
于是她隐藏在源代码里的化学式随着倒计时走到“0”时黑了屏, 为了见证这一刻, 裴迁把作为关键证物的笔记本电脑送到了江倦的病床前, 让他亲眼看着电脑报废成了可回收垃圾。
“黎恪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他帮我们增加解锁次数后就自觉避嫌了,其他技侦也没有跟进到最后,这个结果是我一个人得出的。换言之,如果江副想要灭口的话,干掉我一个就够了。”
裴迁用一个玩笑向江倦强调了如今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穆雪茵在生命接近尽头时留下的信息。
江倦笑了笑,“我相信你。”
之后的事就算没有他嘱咐,裴迁也一定会托宋玉祗将这份证物长期保留在市局。就算他们没有机会再修复,也不能让此物落到旁人手里。
至此,穆雪茵的案子也告一段落,检察院批准逮捕了涉嫌杀害穆雪茵的徐子沐,之后犯人便移交看守所,等待公诉。
流程如此,但江倦心里对穆雪茵和徐子沐的疑惑却没有彻底打消,这起连环案中还有一些令他在意的细节,是他不得不在徐子沐被送上法庭前求证的。
在医院养伤期间,他曾多次提出要见徐子沐的请求,却都被拒绝了。徐子沐本人极不配合,除了承认杀害穆雪茵的罪行外,他对任何事情都闭口不言,就连他的辩护律师都没法跟他正常交流,还得到了“就让我被判死刑吧”这样的说法。
江倦觉得徐子沐不敢直言真相的原因无非是对真凶的恐惧和对警方的不信任。无计可施,他只能转而把精力投入到最近发生的案子上,于是张罗出院那天毫无预兆地问萧始:“你知道‘It’s always the husband’的定律吗?”
“什么?”正脱他衣服的萧始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说了什么上,拽开他的裤绳,就差把脑袋伸进他裤子里了。
江倦面无表情地抬手,狠狠在他头上来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