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就没想过自己这样也会让我为难?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害怕吗?总是把血淋淋的自己交给我,心都要被你碾碎了……一想到你可能会……我就……”
萧始语无伦次,到后来说不出话了,索性又在江倦屁股上打了一下。
这种教训方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和,也更有效。
江倦挨了他两巴掌就老实了,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半天挤出来一句:“……我没错,下次还敢。”
按萧始的性子,今天要是不把他打服都不能下这个床。可见那人勾起嘴角,朝气急败坏的他微微一笑,他就不忍动手了。
江倦勾着他的脖子令他低下头来,吻住他的唇,贴着他的额头说:“有什么好后怕的,我们都还活着,没让彼此后悔,这就足够了。”
第105章 反骨
接下来几天, 医院里就没再安生过。
自从云兮接受化疗以后,院里就出现了一幕奇景,一大一小两个毛茸茸的身影乱窜在每个角落, 不是找医生, 就是在躲护士的路上。
穿着恐龙睡衣的江倦牵着穿小鸡睡衣的云兮上了顶楼, 被看护云兮的护士长逮了个正着, “恐龙”反手把“小鸡”捞在怀里,在护士长的怒吼声中钻进了电梯。
这俩人自从凑到一起就没老实过,云兮化疗后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江倦就在旁寸步不离陪着她, 睡饱之后嫌无聊了, 还会带她到高处看风景。
偏偏大的是个“越狱”惯犯, 还有着一般人比不了的反侦察能力, 常常是一群护士风风火火地跑了过去,他却抱着“小黄鸡”从拐角的房间钻到柱子后面躲着了, 藏得严严实实。
打从江倦加入到“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里,护士就很难再逮着云兮喂药了。
只有萧始的狗鼻子才能闻着味找到这两只毛茸茸, 常常是从厕所隔间、柜橱夹缝这些刁钻的地方找到人影。
最离谱的是有一次从桌子底下把两人捞出来的时候, 这两人还各自叼着棒棒糖,讨论哪个口味更好吃, 也不知道到底是小的影响了大的,还是大的带着小的一起疯。
萧始觉着自己跟这两人操心, 头发不是要掉光就是要白透了, 纠结半天也只是捡了最不重要的问题强调:“你抱她到男厕不好吧……形成习惯了以后别改不过来。”
玩归玩, 闹归闹, 江倦总不至于为了逗孩子开心真纵容她不吃药, 耽误她的治疗。
在这样猫抓老鼠的游戏里, 云兮心情大好,不再抵触吃药。有了适当的体力消耗,食量也大了起来,每天按时睡觉养成了好习惯,有了江倦的陪护,也不会在夜里偷偷爬起来出去玩了,几天下来精神养足了许多,比从前还胖了些,对治疗也没那么害怕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顾虑,常常捂着头顶问:“倦哥哥,我要是秃头了,你会不会嫌我丑呀?”
“不会。”江倦一指床上四仰八叉的萧始,“你要是掉了头发,我就把他剃秃了陪你。”
“那倦哥哥会不会因为狗叔叔变成光头就不喜欢他了呀?”
“不会吧。”
童言无忌,江倦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想太多,只是觉着自己嫌弃萧始又不是一两天了,从来也不是因为发量问题才不待见他。
萧始拍了拍“小黄鸡”的脑袋,“什么叫狗叔叔,狗就算了,凭什么他是哥哥我是叔叔?”
云兮扑在江倦怀里,对萧始吐了吐舌头,转过头又问江倦:“那你不会不喜欢他的话,就是喜欢他了?”
江倦和萧始都是一怔。
他们怎么也不会知道,造成这尴尬局面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来探病的姜惩,在无意中对小家伙说过:“他们两个是那种关系……”
云兮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什么关系?”
“大概就是……”姜惩搜肠刮肚想出了一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你倦哥是妈妈,狗叔是爸爸。”
两人对视一眼,萧始很期待对方的回答,江倦却只是用低头这样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方式避开了这个问题。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现在的云兮肯定不会懂得大人有很多身不由己,连他自己也常常是口非心是。
但江倦真心希望,她能有懂的那一天。
在云兮一个劲儿地追问和撒娇攻势下,江倦惜败,僵硬地答道:“我不会喜欢废物。”
换作平时,挨了骂的萧始可能就稀里糊涂地含糊过去了,但这一次和往常不同。
因为就在十几个小时前,这人也骂过他是废物。
——却不是眼前这张冷冰冰的棺材脸。
那时江倦咬着发白的嘴唇,因为刚流过泪,眼尾还泛着红,明明忍得辛苦,却还是咬着牙斥道:“萧始……你这个废物!”
“嗯?废物能把你干哭这么多回?你这一身反骨什么时候能磨磨啊江二,你真是我见过最嘴硬的人,怎么疼都不服软,怎么折腾都不叫,知不知道你这样子真的让人很想……欺负你!”
他说完之后,江倦差点被他撞到床底下,那时候不小心磕在床头柜角上的青包到现在还疼。
所以在萧始发出:“嗯?废物?”的疑问时,他下意识又去捂头上的伤。
这样安逸的日子没能过太久就迎来了转折,听说云兮自愿接受治疗了,她母亲关心孩子的状况,抽了时间来医院探望,当发现年幼的女儿和两个看起来就不是很正经的男人混在一起的时候,这位母亲终于意识到女儿的身心突然好转的原因可能并不简单,当即决定给女儿办理转院。
云兮自然是不想走的,医生也认为在这一疗程结束前让云兮换新环境可能不利于她的病情,无计可施,江倦只好做出让步,和萧始一起提前出院回家休养。
彼时正春暖,两个重伤还没完全恢复的伤员早早开始了养老生活。
趁着这些日子阳光正好,江倦在庭院里埋下了一些白茶花的种子,亲手挖坑填土,把种子嵌在土地里,还特意买了几本书来研究园艺。
他那双白净的手在泥土里翻腾,衬得愈发白皙。
午前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那苍白的肤色,配着素白的长款衬衣,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挂着疤痕的手臂,肌下青筋纹路清晰可见,活脱脱是个玉雕的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萧始坐在台阶上想。
他从不嫌弃江倦一身伤,只是心疼他。
“江二。”他唤了一声。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恰当的彩虹屁,嘴不走心来了一句:“你好会挖坑。”
江倦起身拍拍手上的土,连个白眼都不屑给他,“这么喜欢,等你死了我也给你挖一个。”
萧始:“……”
这人怎么这么擅长把话聊死?
他没想到江倦很快就补上了后半句:“但要是我死在你之前,帮你早点准备好也不是不行。”
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那人故意给他添堵,还是无意说出的心里话了。
“我的话还作数。”萧始说道,“或者该说一直作数。”
他见江倦起身,便给他打了些温水,回来时江倦正站在原地,仰头用手遮着头顶的光,既害怕炽烈的华光刺伤双眼,又想一窥那灼热的明亮。
看到他在这里等着自己,萧始觉着心尖发烫。
他握着江倦的手,浸在温水里洗去那人手上的灰土,一点点仔细冲洗着指甲缝的淤泥。
这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手心有常年拿着武器留下的茧子,掌纹很浅,还有被灼烧过的伤痕。
老人说掌纹浅的人命薄,越是看不清生命线,活的就越短。
但江倦不一样,每当伤口愈合,掌纹变得清晰起来,他都要用强酸性的药水重新腐蚀掉一层皮,这样就没人能通过指纹掌纹戳穿他的身份,等到皮肉重新长出来,他还要再经历一次销骨蚀肉的疼。
十指连心啊,硬生生撕去一层皮的痛哪是一般人能忍得了的?
他总要制造很多意外来掩盖自己的身份,火烧,刀割,烙烫,哪个都是痛不欲生。所以他才会在看到穆雪茵桌上的指甲油时第一时间猜出它的用途。
其实他也尝试过温和的方式,让自己没那么痛苦吧?萧始想。
但事实却是他根本没有办法跨过心里那道鸿沟,反倒是身体的痛苦能减轻内心的折磨。
所以他才会这么的……
“不疼。”江倦突然出言。
萧始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那人似乎注视他很久了。
“不疼,早就好透了。你看半天了,是不是替我疼?”江倦又道。
“是啊,你不疼,我疼。”萧始在他湿淋淋的手背上印下了柔软的一吻,“刚刚说我的话还作数,你怎么不问是什么话?”
“这不是等你说呢。”
萧始轻声笑笑,这一笑岔了气,还捂着肚子喘了好一会儿,“我是说带你去射箭这事。昨天我从储物间里收拾出来把你以前常用的弓,吃了太久的灰,放着也是放着,等伤再好些,我带你出去走走。”
“很久没碰了,手生。”
“怕什么,我又不会笑你。正好这些日子闲下来了,还想带你回趟老家,李蘅那案子牵扯到了你,你心里肯定放不下。别嘴硬,跟我不用计较太多,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江倦垂眸看着他用毛巾擦去自己手上的水珠,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至今还有些不适应。
“也不是很在意。老家的坟都是假的,只是埋了些哥哥的遗物,被人损坏也就坏了,大不了我再去刨了那人家的祖坟,这笔账就算一笔勾销。”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是不会把哥哥丢在我照看到不到的地方的。”
他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其实江住一直都在雁息。
只是像他这样心机颇深的人,一旦存心藏起什么,就算是跟他最亲最近的人也找不到头绪。
萧始听了他这放肆的狂言直笑,“你还要刨人祖坟,这么明目张胆的张三行为就不怕玩大了?”
“不把他们从物理上消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生前我没护住哥哥,怎么会让他死后也受这种委屈。”江倦舔了舔嘴唇,好像有话难以启齿。
萧始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便道:“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跟我就不用忌讳了。”
江倦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耳垂,这个动作看上去只是轻轻碰了下挂在耳上的助听器,但萧始看得出,他有些不安。
“就是说……咳!经历了这几起案子,我知道你的专业能力很不错,我一点都不怀疑你,所……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他又摸了摸鼻尖。
萧始拉住他的手,轻轻吻在他的掌根贴近动脉的地方,能感受到他的血液就在唇边飞速流动,一下下跳动着。
“我知道,你想让我给江住,做一次尸检。”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卡!!导演,这一句能不能改成江二给我的深情告白,让我早点结束火葬场?
江二:我觉得应该先阉后鲨,让你直接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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