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朗无奈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道歉也道了,你到底要怎样?”
木嘉荣的“骊珠”剑“唰”地一下又刺过来:“不想怎样,只想打一架!”
商朗没有办法,手边“炽阳”剑沧啷出鞘,瞬间光华四射,剑气纵横:“行行,切磋一下,点到即止啊——”
话没说完,木嘉荣的剑已经疾刺而到。
“骊珠”剑本就轻灵矫健,配上木家的家学剑法正相得益彰,招招迅疾如风,灵力带动四周空气,搅动四周花木,叶落纷纷。
商朗在病床上也憋了这些天,见到他来势凶猛,也来了点精神,催动灵力灌入“炽阳”剑,迎头架住“骊珠”。
两把剑一交错,“炽阳”剑猛地迸发出一道热芒,两人身边的数丈之地瞬间被无形热浪席卷,一些娇嫩的花草顿时枯萎了一片。
木嘉荣只觉得臂膀上一股震天巨力传来,不由自主倒退几步,脚下一歪,竟然滑落在了莲花池中。
商朗吓了一跳,慌忙收起剑,大叫:“嘉荣!”
水面浪花荡漾,不见木嘉荣身影,好半天,远处池水上才浮起一个人头,木嘉荣踏着水花,一个人跳上对面岸边。
商朗念了个剑诀,“炽阳”剑乖乖伏在了他脚下,他御剑急追,片刻便追上了木嘉荣:“喂!……是我错了。”
木嘉荣停下脚,看着他丧丧的表情,冷着脸道:“你是来认错的吗?那行了,认完错可以走啦。”
商朗垂着头,一动不动。
木嘉荣有点恼:“喂,主人家都明说了不欢迎,非要闯到人家后花园赖着不走。谁和你很熟吗?”
商朗自顾自在池边坐下,抱着膝盖,指了指莲花池:“怎么不熟了?打水漂还是我小时候教你的呢。”
木嘉荣冷笑一声:“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了。”
商朗道:“就在这儿,你独自坐在池子边捣草药,被我一吓,直接就掉到了池子里。”
他看着木嘉荣的头顶:“我们几个师兄弟急吼吼地去捞你,捞上来的时候,你也和现在一样,头上还挂着几簇水草呢。”
木嘉荣手往头上一扒拉,拽下几根湿淋淋的水草,越发羞愤:“呸,那时候你都十几岁的人了,还吓唬几岁的小孩儿,不害臊。”
第74章 对谈
商朗被他骂着,也没着恼,只道:“小时候,就觉得你们家可真好玩。”
他叹了口气:“我们苍穹派就没劲得很,天天不是在山谷练剑,就是在山间打坐调息。第一次被师父带来你家做客,我和师兄弟们都在背后悄悄说,要是换了这儿过日子,那可太美啦。”
他看看面前的莲花池,又看了看远处云雾缭绕的灵草园:“你家这儿有鱼有鸟,有听话的灵兽,有稀奇古怪的花。哪里像我们苍穹派,除了树,就是山。”
木嘉荣哼了一声:“那当然,我们神农谷什么稀罕物儿都有。”
“所以我们一群师兄弟呢,在这儿玩得最开心了。小周师弟最小,也就和你差不多大,他就常常央求我,叫我求师父多带我们来神农谷做客。”
木嘉荣忽然不说话了。
商朗英俊的脸上浮起一丝痛苦:“现在……小周师弟也不在了。我有时候想起他,就总觉得很后悔,假如以前多来几次,他该多高兴啊。”
木嘉荣半晌低声道:“他的遗体埋在哪儿?”
商朗涩声道:“在我们苍穹派的后山墓园。”
木嘉荣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那……要不要把他移到这里来?或许他在这里看着花鸟鱼虫,会开心点?”
商朗扭头看看他,苦笑:“你可真傻。哪有把陌生人埋在自家后花园里的,也不怕他水土不服惊了尸。”
木嘉荣脸色一红,僵着脖子道:“他和我认识,才不会吓我呢。”
商朗摇了摇头:“还是葬在苍穹派吧,逢年过节,我们师兄弟们去看看他,他就没有那么寂寞了。”
木嘉荣不说话了,半晌才幽幽道:“其实,我才羡慕你们呢。那么多师兄弟在一起练功玩耍,同吃同睡,多热闹。神农谷虽然什么都有,可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
商朗道:“那也对,我宁可人多一点儿。”
木嘉荣怅然道:“小时候,我也一样盼着人来做客。其中就数你们苍穹派最有趣儿,你带着人,闹得到处鸡飞狗跳,我表面上远远看着不理,可心里总想着你们来。”
商朗道:“是啊,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
木嘉荣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商朗的脸色,迟疑着问:“你伤势怎么样了?”
商朗淡淡道:“好得差不多啦。师父特意叫我前来,带了谢礼,要谢谢你爹呢。”
木嘉荣一愣:“谢什么?”
商朗道:“我们重伤昏迷,当日最先赶到迷雾阵驰援的,可是你爹啊。要不是他也给我用了你们家的珍贵灵药,我哪有恢复得这么快?”
木嘉荣面色有点矜持:“哦,我们神农谷,这点好药还是有的。”
商朗犹豫了一下,也看了看他:“那你的脸……”
木嘉荣脸色微微一变:“干什么,很丑吗?”
商朗慌忙摇头:“没有没有!又不是女孩子家,有什么打紧?再说了,你爹是当世大医修,什么病治不好,什么瘢痕去不掉?”
木嘉荣忽然怒了:“你们一个个的,安慰的说辞都一模一样,烦不烦?!”
他脸色涨得通红,那道伤疤因为激动,颜色也变得更加深了一点。
他一低头,正见清澈水中自己的脸,眼眶红了:“我不怕难看,我就是生气。难道要一辈子带着它,人人看见都在背后说,哎呀,木家的小公子是被魔宗的人一刀划成这样吗?”
商朗不知所措,伸手想去摸摸他的伤疤:“难道治不好吗?祛疤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爹……”
木嘉荣又恼又委屈,往后一退,避开了他的手。
他低着头,道:“要是寻常的刀刃划伤,我们神农谷的药用上去,几日就能恢复如初。可……可是他那把匕首邪气大。”
这些天,为了治这点伤,他可是受够了苦头。
厉轻鸿的“屠灵”匕首实在是大凶之物,上面逸散的邪气沾到肌肤,遇血即入,根本就清除不干净。
新肉刚长出来,就会变成深色,硬痂脱落后,又反复结疤。
木安阳给儿子应尽了良药,也只能稍微缓解,看上去瘢痕的颜色的确在缓慢变浅,但木嘉荣从小娇生惯养,哪里遭过这样的罪,自然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商朗神色一黯。
他英俊的脸上肌肉微微扭曲,半晌道:“修为没有受损就好。”
木嘉荣哼了一声。
半晌,他忽然抽出腰间的“骊珠”软剑,一剑劈向水面,咬牙发狠道:“总有一天,我也要亲手划他一刀!”
商朗默默不语。
两个人各怀心事,坐在莲池边,水面上凉风习习,刚下完雨的水面上蒸腾着丝丝水汽,锦鲤不时跃出水面。
木嘉荣又道:“最近我们神农谷派出去不少弟子,随着剑宗行动,负责救治医疗。外面的形势怎么样?”
商朗道:“还能怎样?魔宗韬光养晦多年,势力又不小,我们仙门到处分头围剿魔宗,各有伤亡罢了。”
他犹豫一下:“对了……有件大事。元清杭出现了。”
木嘉荣大吃一惊,猛地抬头:“什么?!他不是一直没露面吗?”
商朗恹恹道:“就是前几日的事。不知道怎么,宇文家得到了他的行踪消息,出其不意抓住了他,送到了澹台家去领赏。”
木嘉荣吓了一跳:“啊!那、那他不是要没命了吗?”
商朗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这应该是个圈套。他被送往澹台家后,据说澹台夫人抓了他,要去生祭儿子,可是他不仅反制住了澹台夫人,更将她一刀杀了。”
木嘉荣悚然而惊:“什么!”
短短相处以来,那个魔宗少年对他一直颇是友好,现在就算知道那只是假象,可是他心里,却总有点隐约的奇怪念头。
都说元清杭是在迷雾阵外围伺机加害,可是当晚毕竟没有任何人见过他。
万一呢?万一他其实并没参与,或者,心里也不太认同身边长辈的做法?
现在忽然听说他这样凶残邪恶,木嘉荣忽然觉得又荒唐,又可怕。
商朗木然道:“不仅如此,魔宗右护法姬半夏也忽然现身,他们里应外合,把澹台家当晚在行宫里的门人弟子们……都屠戮了个一干二净。”
木嘉荣只觉得兜头一瓢冷水浇下来,心里一片冰凉。
半晌他颤声问:“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误传?”
商朗苦笑:“澹台家主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木嘉荣迟疑道:“他们两个人,对付整个澹台家,竟然能杀人无数,这么厉害吗?”
商朗道:“澹台家主说,他和姬半夏力战了一夜,原本是势均力敌的。但是元清杭善于用毒,事先制住了澹台小姐和宇文离,导致他处处受制。”
木嘉荣惊叫:“那他俩怎么样?”
商朗摇头:“没死。可整个行宫都被血洗了。”
木嘉荣呆呆出神,想着元清杭那出神入化的医术和素日的狡猾:“也是……他若是真的想害人,那应该能死很多人的。”
商朗目光幽冷:“澹台家临时行宫的人手不多,但是也有数十人。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元清杭更是亲手杀害了澹台夫人,所以现在外面,还给他起了个绰号。”
木嘉荣愣了一下:“什么?”
“都说他小小年纪,貌美狡黠,心狠手辣早已超过了左右护法。谈笑间就能手刃无数,所以被叫做笑面人屠呢。”
木嘉荣打了个冷战。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哎?你们宁师兄是和那个小魔头一起失踪的,元清杭出现了,他有消息吗?”
商朗没精打采地摇摇头:“还是没有。大家都说……”
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年,外面的人都在猜测苍穹派的天才弟子宁夺已经陨落,可是他就是不信。
但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就连元清杭已经露面,宁夺却依旧杳无踪迹,饶是商朗再坚定,此刻也有了一点动摇。
……
不远处,神农谷的后山,清馨百草园。
一株茂盛的花树下,黑晶石的小桌和石墩摆放整齐,木青晖和宁程相对而坐。
木青晖一身青绿衣袍,清瘦飘逸,姿势优雅地斟了一杯茶,递到宁程手边。
茶汤碧绿,里面茶叶细如松针,白毫细微。
宁程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又放下。
木青晖看了他一眼:“近日围剿魔宗妖人,你一直冲杀在前,劳累得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