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不会的。它的吐息是看它的心情而定,现在吃饱喝足,又玩得开心,应该会催生美梦。”
厉轻鸿伸手,揪住小家伙的后颈皮,皱眉一捏:“来,冲我也喷一口试试。”
小东西一看见他的脸,整个身上的毛都快炸了起来,使劲乱蹬腿。
元清杭苦笑着道:“小动物可记仇了,你踢过它,它见你哪有好心情?”
厉轻鸿脸色发沉,“啪叽”一下,摔开了造梦兽:“坏东西。”
小东西被摔得七荤八素,在地上晃了晃,才跑到蛊雕身后藏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厉轻鸿看着蛊雕:“少主哥哥,你真打算养着这东西做灵宠?”
元清杭摇头:“等过一个月给它接生了,就放回山里啦。”
厉轻鸿一怔:“不收服了,那你图啥?”
元清杭奇道:“做事非要图啥吗?”
厉轻鸿哑巴了,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换了话题:“烦死了,刚刚又是一群术宗的人过来结交道谢。我推说你受伤需要静养,才把人都轰走了。”
元清杭一拍手:“对!就说我伤重难支,接下来都不适合见客。”
“说啦。对了,我娘说,既然我们已经拿到了万刃冢的名额,你又抢到了两项大比的奖励,明天就赶紧走吧。”
元清杭一怔:“什么,这就走?”
厉轻鸿瞥了他一眼:“怎么,少主哥哥有什么留恋的吗?”
看着元清杭怔怔出神,他又软软道:“我娘说,这两场大比你大出风头,太引人注目。再不走,万一露馅了可糟糕。”
元清杭沉默了一会,终于笑了笑:“红姨考虑得对,赶紧跑路是正经。”
一个月后,万刃冢大开,所有入选的年轻弟子才一起进入寻找神兵,的确不用一直待在苍穹派。
只是……三天后就是剑宗大比,那个人想必会在大比中光彩夺目、一鸣惊人吧?
唉,他是男主角,自然会在这种重要场合名震天下,自己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走了也好,本来就想远远躲着他的,省得最后被什么命运的齿轮绞个身首两处,烂成稀泥。
……夜深人静,厉轻鸿在隔壁的床上安然入睡。
不知道是因为肩膀的伤隐隐作痛,还是心里有事,元清杭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那个人今天在赤霞殿上为自己仗义执言,现在想起来,竟是一句谢谢还没对他说过。
不管怎么想避开他,这样无声无息就走了,实在太不礼貌吧?
……
手腕上的镯子散着温暖的灵力,和着轻轻跳动的脉搏,仿佛一直连着心跳。
他悄悄一拧,原本严丝合缝的镯子分成了两半。
里面的两只对镯,露了出来。
两颗一模一样的宝珠幽幽颤动,悬在各自的镯子正中,隐隐相吸,形容亲密。
他心神不定地望着那对镯子,又慢慢地合上。
四下寂静,他探头听了听,悄悄爬了起来。
外面月色清冷,深山的野虫伴随着清浅的山风,唧唧鸣叫。
这边是宾客居住的雅舍,苍穹派的居所在主山峰上,距离这边还有不远的距离。
他无声潜行,沿着白天去赤霞殿的记忆,不一会,摸到了苍穹派的所在。
巍峨山峰层峦叠嶂,最大的主峰叫“千重山”,上面坐落着大小不一的宫殿,有的是住所,有的是议事大殿,有的是修炼场所。
元清杭在夜色里转了一圈,终于在后山找到了苍穹派弟子们的居所。
夜深人俱静,只偶然有巡视的值夜小弟子路过。
元清杭悄悄跟在一个人身后,忽然出手,用定身符制住了他。
“你们宁夺师兄住在哪里?快点说,不说就杀了你。”他藏身在背后,阴森森道。
那小弟子哪里见过这阵势,慌忙颤着声音,手一指:“那……那栋独立的小院。”
“只他一个人住?”
“不是……商师兄住东边,宁师兄住西边。他俩一直同住的。”
元清杭满意地手一抬,指缝里飘出一道轻烟:“那你睡一会儿,明早就醒了。”
那小弟子脑子一沉,糊里糊涂就倒了下去。
元清杭把他拖到旁边的深草丛里,又布了个小小的遮挡阵,才跑到小弟子指向的那座小院边。
东边的厢房灯是黑的,想必商朗已经睡了。可是西边厢房里,窗户上透着一抹淡淡光晕,竟然亮着。
淡黄色的暗纹窗纱上,映着一张沉静的脸,鼻翼挺直,侧颜完美,虽然只是一个黑色剪影,但是元清杭已经一眼看了出来,正是宁夺。
元清杭犹豫了一下,纵身跳上院门口的一棵柳树。
现在忽然敲门进去,说声谢谢,然后再见?……可未免也太奇怪了点!
一个魔宗小少主,这样三番两次、深夜来扰,会不会被怀疑别有用心?
他苦恼地斜依着柳树枝桠,抓耳挠腮。
半晌,他掏出一张空白符纸,又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海水金珠,随手碾成了细粉,拿白玉扇柄蘸着,开始在符纸上写字。
“聚阴阵中,承蒙相救;赤霞殿上,多谢美言。”
“三日后剑宗大比,憾不能亲眼得见,唯望兄台名动天下,一月后,万刃冢前不见不散。”
写完了,他盯着最后一句,忽然又把符纸一握,整张符纸碎成了片片蝴蝶,金粉在空中洒下点点萤光,散在了树下。
啊啊啊,有点不太好。好像是个郑重的约定一样。
他又摸出一张符纸,重新誊写了一遍,只把最后一句改成了“万刃冢中见”。
他轻轻吹了一口,将符纸上多余的金粉吹掉。
忽然,眼角余光里,那间厢房的烛光微微一闪,灭了。屋子里变成了一片黑暗。
紧接着,紧闭的厢房门轻轻一响。
溶溶月色下,一张俊美安静的脸出现在门前,正是宁夺白衣飘飘,身负长剑,从里面走了出来。
元清杭身子一晃,差点从树上摔下来,慌忙屏住了呼吸。
都这么晚了,这样衣冠整齐的要去哪儿?
宁夺款步走出小院,独自一人,沿着外面的卵石小路,向远处走去。
元清杭在树上愣了半晌,鬼使神差地跳下树,远远地缀在了后面。
前面的宁夺行走看似不疾不徐,实际却极快,不一会儿,就偏离了居所,所去之处越来越偏远。
身边树影阴影婆娑,天边皓月当空。
周遭景物笼罩在朦胧月色中,前面的白衣在一片墨色中极为明显,仿如一片孤舟,在层层林海中翩然行进。
宁夺脚下不停,终于行到了一片偏远的山坡上。
就在这时,他停下脚步,忽然转身,向身后淡淡看了一眼。
元清杭身子急闪,藏到一棵大树后,心里怦怦直跳。
哎呀,本来就是魔宗,现在这样鬼鬼祟祟的,被发现了可真由嘴也说不清啊!
好在宁夺似乎也只是谨慎,看了一眼,就又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行去。
穿过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前面豁然开朗,显出了一片平地。
元清杭浑身一个激灵。
一股阴气扑面而来,广阔的平地上,竟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墓地。
四周是吉祥的长青松柏,中间墓碑齐整,无穷无尽,在清冷月色下泛着青白色,看上去,有种莫名的诡异和冷寂。
元清杭终于反应了过来——这是苍穹派历届门人的墓地群!
可是宁夺来这里干什么?
要想拜祭故人,也不该选深夜前来吧,也不怕撞了邪祟。
前面,宁夺一步踏入了墓群。
他颀长的身影笔直如竹,白衣飘荡,款款行走在无声的墓碑中,完全没有任何害怕犹豫。
而他的脸,则不断地偏侧过来,似乎在寻找和辨认着什么。
元清杭猫着腰,迅速跟上,一点点向碑林深处走去。
前面的墓碑越来越精美高大,看上去,似乎是埋葬的死者名气更大、生前地位更高一些。
绕过一群墓碑,前面蓦然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树木,孤零零立在一片碑林里,格外诡异突兀。
夜色中,树形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但显然不是墓地常见的青翠松柏,只辨别得出遮天蔽日,深绿的树冠里藏着无数白色小花,有如繁星。
而这附近的阴气,却比刚才经过的所有地方都浓重,一丝丝一缕缕,像是要渗进人的骨子里。
而宁夺的身影,也忽然在此刻失去了踪迹!
望着空无一人的碑林和那棵阴森的大树,元清杭咬了咬牙,手指按在了白玉扇柄上,慢慢现出身形,向树下走去。
巨大的树冠随着山风轻轻摆动,却没有任何沙沙的树叶声,元清杭走到大树附近,才发觉了不对。
这树下方圆几丈,竟然有个无形的阵法,将大树整个罩在其中,难怪能隔绝树叶的声响。
他单指伸出,在面前的无形屏障上划了个井字,一道符篆打中井字正中,随即一脚踏入。
一入阵中的刹那,铺天盖地的香气直扑面门,元清杭被这异香熏得微微一恍神。
槐花香。
这是一棵槐树!
槐树属阴,根本不该在墓地周围栽种,又怎么会堂而皇之长在这里?
就在他悚然而惊之际,忽然眼前一花,一道雪亮的剑光裹着无边的浓香,从他头顶的树冠中,当头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