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书对“神”字过敏,逐渐蹙眉。
傲因看他皱眉就害怕,哭得更厉害了。
苏鹤亭被吵死了,道:“别哭了,把话说清楚,耳客带着什么神的旨意?”
他以为傲因是在说祝融这类被主神创造的虚拟之物,岂料傲因说:“当然是万物之神,众神之神!”
苏鹤亭心下一沉,道:“主神系统!”
傲因颤声阻止他:“你不要直呼神!”
苏鹤亭道:“哦,主神系统。”
傲因无法忍受:“啊!!!”
苏鹤亭捧腹大笑,跳下台阶,围着它转了几圈,最后蹲在铲车头跟前。铲车头身体虽然分离了,但还没坏。它扯掉胸口的破毛巾,在苏鹤亭的注视里擦了擦头,假装有汗在流。
苏鹤亭大发善心,终于没再喊主神系统。他问:“它经常指使耳客叫你们干活?”
傲因说:“不不,耳客很少跟我联系,我平时都呆在神魔地清理垃圾。昨晚城内传来烛阴的悲鸣信号,惊动了祝融,它派遣太监将消息传给了神,神才调我到这里来。我没想杀人的……但耳客干扰能力很强,有时会让我丧失理智。”
苏鹤亭道:“信你个鬼。”
他听到“祝融”这个名字就觉得不妙,从飞头獠子的只言片语里可以得知,征服者在祝融那里全军覆没,谢枕书也在那里遭受重创,说祝融是谢枕书的死敌也不过分。
谢枕书不言不语。
傲因伸出机械臂,两手捧着个破破烂烂的笔记本,用另两只手翻页。它给他们看,说:“我没说假话,傲因不说假话!这是我的手账本,详细记录了我诞生起的每一天。看,昨天我还待在神魔地,思考如何制造一个种植机器人,它的性格是这样的……”
苏鹤亭打断它:“讲重点。”
傲因道:“你不尊重我。”
苏鹤亭抬起尾巴想抽它。
它立刻怂起来:“好吧好吧,我有合照为证!”
本子上贴着张照片,是用拍立得拍的。照片上傲因带着上一个小傀儡,还有铲车头,正站在神魔地的佛像前比“耶”,跟游客照似的。
苏鹤亭端详片刻,说:“你每天都拍照?”
傲因用手指摸摸照片,很爱惜,道:“当然,这里每天都有死亡,我的小傀儡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们一旦消失,我还有照片可以怀念。唉,世界为什么总要有纷争呢?”
它还挺多愁善感的。
谢枕书冷不丁地问:“你怎么知道祝融昨晚派遣了太监?”
傲因道:“我有群朋友叫飞头獠子。”
苏鹤亭吐槽:“……这群头真是无处不在。”
傲因说:“它们经常成群结队,到访祝融的府邸,在那里给祝融献歌。但是祝融状态不稳定,总是暴走,导致它们受伤。我捡垃圾常捡到头,它们求我给它们安装翅膀,作为报酬,它们会告诉我很多消息。
“今天的任务本来轮不到我,但我想进城看看有没有垃圾可捡,所以拜托飞头獠子在祝融和太监面前说了我很多好话。”
苏鹤亭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
难怪太监今晚出场跩得上天,它是被飞头獠子的花言巧语欺骗了,把这只傲因当作神秘武器,以为它能大杀四方。
他道:“搞错没有,太监事先都不做个信息审核?”
谢枕书说:“傲因设定特别,在系统测试里是全A。按照主神系统的神魔序列表,它确实排位靠前。”
傲因听到夸奖,羞涩地摇晃机械臂:“那些题都很简单啦,谁让我是傲因,聪明机灵。大爷,你好了解我们哦!”
谢枕书道:“拆过五六个。”
傲因:“……”
苏鹤亭笑倒,道:“有个问题。”所有目光都看向他,他接着说,“今晚的死亡数量用谁顶呢?”
傲因自告奋勇,在阿修罗的枪口下做了苦力。它还算有点良心,没有拿周围的夜行游女祭天,而是修好了铲车头,带着小傀儡去找厌光了。
苏鹤亭目送它们,道:“奇怪。”
谢枕书问:“什么?”
苏鹤亭思索傲因话里透露的信息,道:“我以为神魔都是主神系统在操控,没想到它们竟然各有意识。”
谢枕书回头,看向大厅里的蜡笔画,道:“以前是没有的。”
苏鹤亭顺着谢枕书的目光看过去。
谢枕书说:“或许是珏的原因。”
超进化系统究竟拥有怎样的能力?苏鹤亭不知道,但他根据珏的日记,能看出珏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它创造太阳、刷新食物都是目前已知的,苏鹤亭有着和谢枕书一样的怀疑,珏可能还做了别的事情在改变这里。
夜晚的雾逐渐散去,苏鹤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道:“我只能下次来再找找珏的线索。你在家吗?我去找你。”
谢枕书捏着骨节的拇指微松,点了下头。
苏鹤亭端详着他的表情,提醒道:“记得帮我穿铃铛。”
谢枕书却说:“到家再提醒我。”
苏鹤亭不作他想,通过通话器跟东方他们道了别,然后等待通知。
半个小时过去。
苏鹤亭深吸一口气:“——我怎么还在?”
他的在线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十个小时。
第50章 镇定
谢枕书目光一沉, 问:“身体在哪里?”
苏鹤亭稍做回忆,回答很流畅:“103号监禁室,大姐头亲自看守。”
不妙。
苏鹤亭的身体不像东方他们, 他的身体没有泡在营养液里, 长期待在线上会饥饿、四肢麻痹, 甚至猝死,他必须尽快下线。否则很危险。
谢枕书立刻说:“我下线去找你。”
苏鹤亭道:“不行, 监禁所都是刑天的人,他们要是勒令你摘掉雾化器,你不就……等等, 你怎么变高了?”
他话说一半, 看着谢枕书越来越高, 到最后须得仰高了头才能跟谢枕书对视上。
谢枕书盯着猫半晌, 道:“是你变小了。”
苏鹤亭举起手,谢枕书那过大的外套变成了水袖。他受到惊吓,尾巴上翘, 悚然道:“搞什么!我——”
他捏了捏拳,这拳头跟点心馒头一样小。
谢枕书蹲下身,摁住苏鹤亭的脑袋, 让他冷静一点,道:“这是身体弱化的反应。”
苏鹤亭愣愣地说:“我他妈变成了小顾?”
谢枕书纠正:“是小苏。”
苏鹤亭抱住脑袋, 表情木然:“救命。”
谢枕书忽然伸手,对他说:“走。”
苏鹤亭把袖子塞到谢枕书掌心,沮丧道:“我们去哪儿?”
谢枕书牵着苏鹤亭往里走, 他走一步苏鹤亭得走三步, 最可恨的是,短腿没跑几步, 发现原先的裤子太大,绊到腿还掉了。
苏鹤亭:“……”
现在问小顾借裤子来得及吗?
谢枕书把苏鹤亭拎起来,那双漠然的眼眸只盯着苏鹤亭的脸,说:“我带你走。”
苏鹤亭慌不迭地点头,被放到了长官的手臂间。他愁眉锁眼,小小的脸几乎皱成一团,耳朵尾巴一齐下垂,忧郁极了,道:“为什么我会变得比小顾还要小?我只是肚子饿。”
谢枕书抱着苏鹤亭上楼,道:“刑天的接口信息是伪造的,惩罚区无法做出准确判断,只能按照基本分析对你的虚化体做出修改。”
苏鹤亭道:“这判断可真行。”
他充其量就是供血不足、手脚麻木,惩罚区却把他变作了三四岁的模样。这样别说打架,他自保都难。
谢枕书进了二楼储藏室,里面都是幼儿园的收纳箱。他挪开外侧的箱子,把苏鹤亭放到里面。
苏鹤亭被毛绒玩具包围,他看着谢枕书,谢枕书把搁在顶部的大熊塞了进来。苏鹤亭不得不左拥右抱,他竖着猫耳,也像个毛绒玩具。
最后,谢枕书蹲下来,跟猫平视。他说:“我现在下线,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外面的雾已经散了,傲因有在好好干活,依照它的速度,再过一两个小时,天就该亮了。但天亮也不能确保安全,周围只有这里是珏的刷新点,谢枕书要把苏鹤亭藏在这里。
苏鹤亭赶紧丢掉怀里的毛绒玩具,趴到箱子边沿,道:“大姐头很警觉,你进监禁所势必要经过几道检查,她不会允许你戴着雾化器的。如果她认出你,那不就糟了?这件事太冒险,你去找福妈,她一定有办法。”
谢枕书答:“嗯。”
苏鹤亭看谢枕书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抄起一只鲨鱼玩偶戳他,道:“我既然还没死,就说明身体没事,估计是卡了,或者是刑天的接口出了什么问题,总之我不乱跑,你也不要头铁。”
谢枕书摘掉自己的通话器,递给苏鹤亭,随后把腰后的枪套、口袋里的铃铛,以及身上的其他东西统统给了苏鹤亭。
苏鹤亭光脚踩着大熊,抱不住这么多东西,边兜边掉,连声说:“够了够了!我就待在这里搭积木,用不了枪……哇,你还装着音爆弹!这是什么?哦,大白猫奶糖,你还喜欢吃糖啊?”
谢枕书不语,拉过苏鹤亭的手,苏鹤亭怀里的东西“哗啦”地掉在毛绒大熊的肚子上。谢枕书把大白猫奶糖放在苏鹤亭的掌心里,认真道:“我去了。”
苏鹤亭捏了捏奶糖,道:“……哦,你小心。”
谢枕书就消失了。
* * *
苏鹤亭垂首坐在椅子上,尾巴还连接着接口。他挂在手腕上的生命监测器亮着,上面有【警告】两个字。
大姐头说:“我记得我向组织递交过7-006的资料,你们的审核是‘没问题’。我按照规矩办事,现在你们要把人带走,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审讯官西装革履,隔着玻璃打量苏鹤亭。他是个年过四十的男人,体型适中,头顶略秃。他国字脸上的胡茬刮得很干净,总爱装腔作势,道:“你说的什么话?还给你一个理由,你是谁?什么职位?业绩平平,话倒放得挺大。你要记住,你的责任就是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我现在判定他是个系统卧底,当然是有足够的理由和证据,请你让一让,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大姐头说:“我是在跟你讲道理,我目前还没有收到任何有关7-006的调转通知。”
审讯官神情不悦,道:“我不是正在通知你?”
大姐头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口头通知不算数,我要的是盖章文件。”
审讯官皱眉,道:“你办事太死板了,不懂得变通,关于这点,我得好好批评批评你。我人都到这里了,不就相当于盖章文件?你要是害怕事后追责,尽管推到我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