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苗苗道:“好像是这个道理。”
——
时丞坐在花草茂盛的花园角落里, 这里不是他常来的位置, 不过外人很难走到这附近来,他就不用担心会像上次吓到许林一样,再吓到别人了。
他有更多的时间专注在自己的世界,即使他的世界全都围绕着周廷深。
他会想周廷深现在对他的忍耐达到什么程度了,也会想周廷深是不是已经越来越讨厌他了,还会想周廷深上一次对他温声细语是在什么时候,更多的时候,他其实都在想,在他离开之前,可不可以讨到那两个吻。
周廷深都不愿意跟他亲昵了,如果临走之前他提出来了,会被厌恶的吧?可是如果不提的话,他怕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要是当时他没有因为路寅和曾程的存在而感到害羞,直直地迎上周廷深的吻就好了。
他懊悔着,纠结着,痛苦着,在这一隅之地,极度渴望自己可以与花园融为一体,成为一朵花、一根草、一抔土,不让周廷深感到心烦意乱,却能永远因为周廷深而开心雀跃,直到自己的花瓣衰落,归于尘土,掩去此生,那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却总有人连他仅剩的这一份宁静的妄想都不愿意放过。
也对,毕竟妄想就是用来打破的啊。
“时丞?”李彬像是找了他很久,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我听说你的心情不太好,你没事吧?”
时丞头也没抬,也不想回应。
一直以来,他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该有的礼貌都有,这还是第一次情绪低落到不愿意理人。
李彬不难猜到原因,“是因为周队长吗?”
时丞依旧不语。
李彬想起周廷深狂妄的占有欲,“他那么对你,你……”
“不要说哥哥的坏话。”时丞打断他,“我应该提醒过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就算周廷深是一个火坑,他也要跳,谁都拦不住,也没有权利拦。
李彬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么难过……”
“那就不要看。”时丞利落起身,“如果是我碍着你了,那我走就是。”
李彬忙拉住他,“不是!”
“别碰我!”时丞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要是换成了张许生,他有的是办法对付,可他察觉不到李彬对他的恶意,更不明白李彬为什么每次跟自己说话都别别扭扭的。
李彬犹豫道:“有句话……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问。”
时丞道:“那就不要问。”
“可我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你一下。”李彬说,“其实你会异能,对吗?”
时丞一怔。
“你分化的那天,我看到了。”李彬比划着,“一把猩红色的手术——呃!”
时丞拽住他的衣领下拉,逼着他弯腰跟自己平视,“你还告诉谁了?”
李彬从他眼里看到了冰凉的杀意,愣了愣,“我……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时丞不信,“你没有理由帮我隐瞒。”
“我有理由的。”
“什么?”
“我喜欢你。”李彬红着脸说完,在时丞的愣怔之下,很快打消他的顾虑,“我知道你喜欢周队长,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做个朋友而已。”
时丞却只感到了威胁,“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就要告诉别人?”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李彬说,“我就是想提醒你,你失控的时候异能也会失控,这样很危险,你应该学会自控。还有那天,大宝哥让我叫你吃饭,我看到你在土墙那跟一个白衣服的人说话,他不像是基地里的人。你不想暴露的话,就要再小心一点才行。”
他每说完一句话,时丞就变得更加震惊,“你……就不怀疑我有问题?”
“为什么要怀疑?”李彬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一点也不奇怪,更何况我并不觉得你会是个坏人。”
“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凭我的直觉。”
时丞更加捉摸不透他的目的了。
李彬难得能让时丞吃瘪,愉悦道:“虽然不知道你的颜色为什么跟我们不一样,但是猩红色真的很好看,也很适合你。”
很适合你。
时丞如鲠在喉。
是啊,李彬能够这么信任他,是因为李彬什么都不知道。
无知,所以无畏。
“我不需要朋友。”时丞松开李彬的衣领,“你想告诉谁,就去告诉谁吧。”
他都烂到这种程度了,无所谓再烂得更深一点了。
他甚至迫切希望能够烂得更深一点,就不用再这么备受煎熬地藏藏掖掖了。
“我不会说的。”李彬却道,“小胖跟你之间有花朵的秘密,异能和白衣就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我比小胖还多一个秘密,以后他就赢不了我了。”
时丞觉得他像一个傻子,“没有人会跟小孩子较真。”
李彬得意道:“那是因为你之前没有遇见过我。”
“什么秘密,”周廷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们身后,“说出来让我也听一听?”
时丞僵住了。
他太过沉迷于自己的世界里,竟然连周廷深什么时候回到基地的都不知道,周廷深会不会不开心?他这么想着,很快就释怀了,或许他不去迎接周廷深才是最好的,否则周廷深看到了他,却无法从他的嘴里听到一句实话,那才是真正的不开心吧。
李彬说:“周队长都知道是秘密了,哪有说出来给第三个人听的道理?”
周廷深没理他,“小丞,你也觉得这个秘密不能告诉我?”
刚刚还对李彬说着无所谓的时丞,此刻就连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他真的无所谓吗?他有所谓的。就算是瞒着周廷深也好,他也想在周廷深的身边多待哪怕只有一天的时间。
他就是这么一个卑鄙无耻又言而无信的人。
李彬看出了时丞的抗拒,底气也比刚才充足了,“我都说了,这是我和时丞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周队长还是不要再多问了吧。”
他的语气里带着示威,尤其加重了「两个人之间」五个字,而时丞低着头,一个字也没说,周廷深要是跟李彬较真起来,反倒显得是他不懂事了。
他能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吗?
能。
他不仅不舒服李彬在这种时候趁虚而入,还心酸时丞没有一如平常地向着他。
但时丞不希望他不懂事,所以他不得不回想自己来时的目的,转移心思,把糖果零食送给时丞。
他记得甜的食物可以缓和人低落的情绪,他没试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时丞心情变好的机会,尽管在这之前他根本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只需要一句话、一个吻,就能让时丞非常开心,现在却连一点点触碰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会让时丞感到害怕。
碍于李彬这个不安分的幸存者还在,周廷深打算把时丞带去其他地方再送小糖果,“小丞,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要说?
时丞忽然感到不安。
有什么话一定要单独说?
他似乎听到周廷深叹气了,是对他感到失望了吗?因为他跟李彬有了小秘密,还不告诉周廷深?
他该怎么办才好?他要过去吗?如果周廷深真的要赶他走,他可不可以再留一个晚上?可是现在还没有天黑,他身上又有异能,他要用什么借口才能再留一个晚上?他没有理由可以再留一个晚上。就算是他哭着闹着,用最后一点情谊勉强再留一夜,明天一早他也还是要离开的。
他总是要离开的。
周廷深已经受够他的不坦诚了,赶他走是迟早的事情,他不想离开也得离开,这里是K018搜救队的幸存者临时基地,他不是K018搜救队的人,也不是幸存者,身上还背负着邪神的罪孽,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待在这里。
可他还是不想离开。
时丞摇了摇头,“我……我不想听。”
撒泼也好,难缠也好,怎么样都好,只要可以在周廷深的身边多待一天,他都愿意去做。
反正他已经坏到骨子里了,再坏一点也没关系了。
周廷深没想到时丞会连跟他独处都这么抗拒,“我就是跟你说两句话,小丞,我……”
“我不要!”时丞急急打断他,往后退着,“我不想听,哥哥,你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他话里的哽咽,让周廷深心里也不好受,“那我带你去人多的地方,去人多的地方再说,好不好?”
人多的地方?
时丞不敢想象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场面,这里的人都不喜欢他,嫌他骚,骂他贱,要是知道周廷深想赶他走,会有人帮他说话吗?不会的,那些人只会感到庆幸,终于赶走了会在食物里下毒的人,终于没有人能再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安全,那些人会欢呼雀跃。
只有他一个会感到难过。
“不……我不去,我不去!”时丞转身就跑,慌不择路。
周廷深喊道:“小心!”
可惜时丞的脑子里太乱了,根本听不进去,一脚就踩进了小树丛里,被横生的树枝绊住,当即失去重心,摔了进去,压断了一小片树木。
周廷深吓得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还是晚了,尖锐的枝丫和石子划破了时丞外露的手臂肌肤,七八道划伤里,有三四道都在流血。
周廷深说:“我这就带你去找……”
「大宝」两个字没说完,时丞的伤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痊愈了,剩下还没干透的血迹,告诉他刚才的并不是幻觉。
赶过来的李彬也愣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时丞再也忍不住,捂脸无声痛哭起来。
又暴露了……时丞,你怎么能这么笨呢?你到底还想不想留下来了,这分明是在逼着周廷深赶你走啊!
周廷深咽了下口水,警告李彬道:“你最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要是让我发现其他人知道了这件事,你的下场不会比张许生好过。”
他说完,不等李彬回神,就抱着时丞离开了。
——
周廷深把时丞放在床上,时丞捂着脸还在哭,哭得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来,打湿了手臂,也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是咬着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