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廷深快速思考着作战方针的时候,少年往前走了一步。
所有人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少年再走。
所有人再退。
少年又抬脚,退无可退的周廷深抬手制止了他,“你想干什么?”
少年歪了歪头,细碎的发丝飘动,像是很不理解,“不是哥哥说的,洗完澡就带我去吃好吃的吗?”
他一开口,那不算标准的华国话直接让众人惊呆地大张着嘴巴。
周廷深甚至感到有些魔幻,“你是……那个小同学?”
少年说:“是啊,哥哥。”
众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少年的身高和体型,包括身上的衣服都很眼熟。
可是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确定真的只是洗了个澡,而不是直接换了个人吗?!
“哥哥,我已经洗香香了,一点味道都没有了。”少年被这么多人盯着,很不自在,想要靠近周廷深,又不敢贸然接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信你闻,是真的,哥哥。”
周廷深看到少年还在滴水的头发,跟他之前大概剪的短发轮廓一模一样,更显少年清秀漂亮,再加上那双水灵的眼睛,也就确定了,少年确实是他救回来的那名男高中生。
周廷深松了口气,顿感哭笑不得,“哥哥不嫌你,就是……你这前后差距实在是有点大,哥哥有点没反应过来。”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因为我长得吓人吗?”
“你这长相如果叫吓人,那我们多少是有点惨不忍睹了。”周廷深放松了警惕,夸他:“洗干净了挺好,漂漂亮亮的。”
“谢谢哥哥。”少年莞尔道,“哥哥也很漂亮。”
周廷深纠正道:“哥哥这叫帅气,不叫漂亮。”
少年知错就改,“哥哥帅气。”
周廷深笑了,拿了块毛巾,放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来,自己擦擦水珠,别感冒了。”
少年照着他的方式揉了两下,抬头问:“是这样吗,哥哥?”
周廷深说:“再擦。”
少年又擦了两下,“这样?”
周廷深干脆自己上手,动作轻柔地帮少年把头发擦干,“这都不会,你之前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少年闻言,目光黯淡下来,没有回答。
周廷深放下毛巾,拉开座位的动作微顿,跟柳苗苗对视了一眼。
柳苗苗反应过来,看向曾程手上的腕表,“嚯,都快十二点了,该睡觉了呢。”
其他队员也跟着赶人,“没什么事就都散了吧。”“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好好养养精神。”“都早点回去休息了。”
幸存者很听话,就是眼睛有点控制不住,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漂亮」「好看」「真白」等字眼。
暴发户更是口水直流,几乎走不动路了,因为堵路而被旁边的人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跟着人群一起念念不舍地往房间回去。
李大宝说:“我去拿点吃的过来。”
周廷深应了声,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对少年说:“来,小同学,你坐这。”
少年依言坐下。
李大宝端了两个包子过来,放在少年的面前,“这是我做的菜包,咱基地的招牌菜,你尝尝喜不喜欢。”
少年记得李大宝递过牛奶给他,所以没有表现出之前的抗拒,而是转头看向周廷深,直到周廷深说「可以吃」,他才动手。
周廷深也不着急,等少年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一个菜包,拿起第二个菜包的时候,才开口问他:“你还没有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嘴里还含着食物,“我叫时——”
他的话音一停。
周廷深挑眉:“时?”
少年忽然捂嘴咳嗽起来。
周廷深赶紧给他顺了顺后背,倒了杯茶水让他喝下,“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少年擦了擦嘴,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才又继续道:“我叫时辰,哥哥。”
“时辰?”柳苗苗没憋住笑声,“是第几个时辰啊?”
少年一脸茫然。
“别理他。”周廷深知道少年发音不准,打开卫星电话的短信界面,“来,你写给哥哥看看。”
“好。”少年伸出葱白的手,一笔一划地在屏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时丞?”周廷深念出来,“很好听的名字。”
时丞笑盈盈的,“哥哥的名字也好听。”
没有了头发的遮挡,他的目光炽热而又认真,总给人一种眼里仿佛就只容得下眼前人的错觉,干净而又纯粹。
“哥哥知道。”周廷深也不谦虚,注意到时丞的双手都放在了腿上,坐得十分端正,让他放松点,“你继续吃,哥哥就例行公事问几个问题,不用紧张。”
于是时丞又拿起了菜包。
周廷深说:“哥哥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华国人,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
“什么口音?”时丞咬了两口菜包,口齿不清地道,“我就是华国人啊,哥哥。”
周廷深疑道:“哥哥在停车场发现你的时候,怎么听见你在唱外语歌?”
“外语歌?”时丞大概是唱了很多首,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最后一首的名字,“那不是《生日快乐》歌吗?”
柳苗苗一副「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样子,“小时丞,虽然你长得好看,但也不能信口胡说啊。”
时丞又不吭声了。
他始终只回应周廷深的话。
周廷深问他:“你能不能再唱一遍?”
“能的,哥哥。”时丞咽下嘴里的菜包,听话地启唇,轻唱。
这一次,没有任何外在环境的影响,距离又极近,周廷深和柳苗苗都听得清清楚楚。
词确实是正经的《生日快乐》的词,就是这五音不全的程度……实在是令人有些一言难尽。
周廷深尴尬地转了个话题,“今天是你的生日?”
时丞将最后一口菜包吞进肚子里,摇了摇头,“那是我随便挑选的歌。”
周廷深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时丞答:“我十八了,哥哥。”
“十八?”周廷深抱了他一路,也没有在他身上闻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你打药了?”
这么出众的外貌,不可能会是个Beta,更不可能是个Alpha,那就很可能是注射了抑制剂。
“不是。”时丞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没有分化呢,哥哥。”
年满十八却没有分化的人,虽然少,但也算不上稀奇。
周廷深了然,随口问道:“你的家人呢?”
“家人?”时丞微顿,“我没有家人,哥哥。”
孤儿并不少见,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比起曾经拥有过却被迫失去了,自幼孤身一人反而成为了一种不幸中的幸运。
周廷深也就不再多问,“这里有很多的人跟你一样,都是独自拼命才撑到现在的,只要你愿意,他们就是你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是你的家人。”
时丞问道:“哥哥呢?”
周廷深道:“哥哥也是。”
时丞笑了。
周廷深本想问自己是不是在哪见过时丞,又担心时丞误会自己心存不轨有意搭讪,就没提,转而对李大宝道:“以后小丞就交给你负责了。”
李大宝还没回应,时丞先开了口:“哥哥负责我不可以吗?”
周廷深说:“哥哥会负责所有人,你当然也是其中一个。”
时丞觉得自己好像被忽悠了,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路寅道:“深哥,还是把他安排在六楼吗?”
别墅共有六层,为了最大限度的扬长避短,他们将老人小孩和Omega安置在六楼,Beta安置在三到五楼,Alpha是二楼,搜救队在一楼。时丞刚成年,又未分化,毫无疑问属于小孩的行列。
这本来不算个问题,因为时丞刚来时相貌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丑陋,但是经过刚才其他人的反应,现在放在哪里都不是很合适,还要防止出现不必要的意外,比如真的有人心存不轨有意搭讪。
“暂时安排在我旁边的库房,等小丞熟悉两天环境再换。”周廷深说。
“我不可以跟哥哥睡吗?”周廷深不想让时丞误会,时丞却主动贴了上来,楚楚可怜地道:“哥哥,我害怕。”
他的睫毛浓密且长,灯照下的瞳仁偏琥珀色,像琉璃珠一样透亮,这么看着谁的时候,有种让人不忍拒绝的委屈。
“把门窗锁好就不怕了。”奈何周廷深直破天际,“有什么事你就叫哥哥,哥哥在你隔壁房间,很近的。”
时丞失落道:“好吧。”
这一天折腾下来,搜救队也累得够呛,把时丞安顿好,各自回房没一会儿就睡得鼾声连天的了。
时丞缩在被褥里,翻来覆去许久,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却并不安稳。
他梦见自己在奔跑,震耳欲聋的警报声连绵不绝,充血的视线里是纯白透亮的走廊,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大声得吵人,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生命的力量才迈出去。
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人在高呼着:“兔子不见了!”“快!快向奇哥汇报!”“抓住他!别让他逃了!”“马上封死所有出口!!”
可是他并不慌乱,因为比起这些高呼更刺耳的,是他路过每一间房时,里面传来的沙哑嘶吼。
“快跑——”
“再跑快一点!!”
“永远地离开这里!!”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