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名少年神色畏缩,领头的那位疏雨剑阁弟子忽然发难,率先朝着那少年冲去。
数人合围,加上有着修为上压倒性的优势,那少年压根不是他们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压倒在地上。因着那群疏雨剑阁弟子的粗暴动作,他的面上还不免沾到了泥土,顿时变得脏兮兮的,狼狈不堪。
他们的动作似乎是将少年惊醒了,少年瞪大了眼,抬头望向比武台上低头俯视着他的洛清明,一双眼中尽是骇人的恨意,“我叫陆征,我被你杀害的师兄们都叫我阿征,洛道友不会不记得罢?”
陆征这个名字,也不是多生僻的名字,若真是有什么人与他同名,也不奇怪。
然而步惊川听到此人称呼自己为“阿征”后,心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登时通透。
他记性不差,自然记得那些曾经听过的称呼。
进入北斗星城,除了要有星城密匙,还需七人同行。疏雨剑阁当时与步惊川合作,唯独没有带上洛清明。然而洛清明却随后跟着另外一个小宗门的六人,一道进去了。
但在北斗星城中遇到那六人与洛清明时,那六人却指责步惊川伤了他们最小的师弟“阿征”。
步惊川也认得那六人,他们便是与步惊川抢夺星城密匙的那一队人。自从在他们手上抢回那条刻着“开阳”的密匙后,步惊川再未与他们见过面,而那次交手,他也是躲避与抵挡居多,最后更是独自脱身,根本没有伤到他们的机会。
他在北斗星城见到那六人时,那六人都还好好的,想来也不是在当时出的意外。只不过先前他没太关注这一队人,因此也未注意到前后两次遇见,到底少了哪几人。
步惊川跳下比武台,走到陆征跟前弯下了腰,好让陆征看清他的脸,问道:“你便是灵溪宗那个,阿征?”
步惊川原本便站在比武台上,多多少少有些人正关注着他,此刻他一出声,在场众人的目光登时朝他转来。
众人不自觉压低了交谈的声音,静待着几位当事人的反应。
陆征猛然转过头来望向他,“你知道……”
他本来想问步惊川是否认识他,可当他在看清步惊川面容后,登时反应了过来。
先前与步惊川抢夺星城密匙的时候,他也同几位师兄在场,只是出力不多。然而对于这以一敌七的阵修,他印象还是极为深刻的。
“……竟然是你。”陆征目光怔怔望向步惊川,口中喃喃着。
那一次匆匆交手过后,谁又知道,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中,二人的处境竟是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从倍受师兄们疼爱的小师弟,忽然背负上了为师兄复仇的使命。而对方,则是从被他们围攻的孤身一人,摇身一变成了比武台上万众瞩目的后起之秀。
“老实点儿!”押着陆征的疏雨剑阁弟子手头猛地一用力,将陆征的头压了下去,不让他继续看向步惊川。
其中一位疏雨剑阁弟子仰起头,向着坐在主位的几位长老道:“眼下恐怕问不出什么,恳请前辈允许我等将这位不速之客押下去细问。”
此刻还未查清陆征是如何进入太云门,此事想来也是太云门长老的一块心病。
太云门向来防备森严,疏雨剑阁弟子既然抬出了陆征不知如何进入太云门一事,赌的便是太云门的反应。
然而若是真让他们将陆征押下去,届时他们盘问出的真相,也不知会和事实相差多少。
步惊川不好直接出声制止,只皱眉看着眼前几人。
洛清明朝太云门长老行了一礼,道:“许是我与这位道友之间有些误会,便待我与道友私下解决,不耽误大家时间了。”
听得他们一唱一和,陆征心都快凉了。
他发狠地挣扎起来,他选择在此时出声,而不是在私下里解决此事,便是因为此时在场众人都能做一个见证,可以让洛清明下不来台,给他一个结果。若是离开了众人的视野,谁知道他会不会也与他的师兄一样,不知不觉间便消失了?!
他出身自小门小派,修为也不亮眼,天资更是平平,人微言轻。若是去到了人后,届时都是疏雨剑阁的人,又有谁会替他说话?
陆征大声吼道:“洛清明,你入星城遗迹前伤我,又在周途城杀我六位师兄,你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然而,他此时毫无根据地在众人跟前捅出洛清明所作所为,却没有丝毫可信度。众人面上都是将信将疑的表情,更多的,却是把他的所作所为当成了一场闹剧,此刻面上都是饶有兴致的神色。
陆征手心一片冰凉,这些弟子,恐怕与洛清明都差不了多少……
他继续挣扎着,却被疏雨剑阁弟子越按越紧,他大声道:“我有我师兄们的命牌,我有证据……”
却没有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那几位长老只是冷眼看着。这场由陆征闹出的闹剧,拂了他们三宗的面子,自然心中有气。事情原因如何他们并不关心,他们更想的是让此人快些闭嘴。
太云门长老道:“还请疏雨剑阁的各位小友,在问清此人是如何进入太云门后,告知与我。我太云门,可容不得旁人用些旁门左道擅自闯入。”
太云门长老忧心的,无非便是太云门那结界的事,显然,他对事实同样也是漠不关心的。像是陆征这等修为低下的弟子,通常无法拜入太云门,他自然也不会将对方放在眼里。
而身为此次折桂大会的东道主,既然那太云门长老如此说了,其他人更不敢轻举妄动。
陆征似乎要完全落到疏雨剑阁的掌控之中了,那些还未道出的真相,恐怕便要被掐灭在此处。
“等一下!”步惊川忽然看到了什么,浑身一激灵,快步走到陆征跟前。
见他前来,疏雨剑阁的弟子略一犹豫,还是让步惊川走近了。
那几位疏雨剑阁弟子看着他前来,有些闹不清楚他的来意,也只站在原地看他动作。
陆征的外袍遮掩了身形,叫人轻易看不见他腰间的东西。这般装束,与太云门山脚下那个集市中大部分人穿得极像,因此他方才才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而在他方才的挣扎间,步惊川一眼瞥见了一个东西。他走近后,连忙伸手在陆征腰间摸索了一圈,如愿摸到一个柔软的布袋。
步惊川不多废话,径直将那个布袋从陆征腰上解了下来。那布袋是用冰蚕丝制成,水火不侵,其上有灵力波动,正是一个储物袋。
储物袋布料被染成了桃花般粉嫩的颜色,储物袋的中部,还用白色的丝线歪歪扭扭地绣上了一只白色的小鸭子。
怎么看,都是大部分男修不会使用的款式。
“这是我师妹的储物袋。”步惊川抬起眼望向陆征,对上对方那怔怔的神色,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步惊川转头面向那位太云门长老,行了个礼,“陆道友进入太云门一事,我或许能够解释。”
第129章 灵溪之难·零二·可有愧疚
听闻此事或有转机,那位太云门长老神色一动,目光转到了步惊川身上,打量了他许久,似乎是在确认他所言的可信程度。
此事于太云门而言,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便是宗门安危问题,此事事关太云门的千年根基,云石乃是太云门的立宗之本,若是他们认为陆征能够破开云石的禁制,那陆征恐怕还需要面对太云门的盘问。若是盘问不出结果……对于太云门而言,想要一个如此不起眼的修士消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而往小了说,若是能证明陆征此人对太云门毫无威胁,太云门想必也是不会过多偏向某一方。
良久,那太云门长老才一拂衣袖,沉声道:“后生且讲。”
“在下的师妹在初入太云门时,在领到云石令牌后,于太云门下的集市不慎失窃。”步惊川再行一礼,将此事娓娓道来,“这个储物袋,正是在下师妹的物件。”
说着,他将手中那个颜色粉嫩的储物袋展示到了众人跟前,众人一眼便知,那不是陆征的物件。
陆征为了不引人注目,身上穿的都是最不起眼的打扮,只是方才被疏雨剑阁弟子制服,身上滚了厚厚一层灰,平添几分狼狈。
步惊川伸手向那储物袋中摸了摸,不出他所料,储物袋中正有一块云石令牌。他取出块云石令牌,摊开手,将那云石令牌展示在众人眼前,“不知那日管事的弟子是否有上报云石令牌遗失一事——前辈且看,这块是否是真正的云石令牌?”
那位太云门长老的双眼微微眯起,旋即,步惊川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神识从自己身上扫过,在自己手中的云石令牌上停留了许久。
片刻后,那位太云门长老微微颔首,“这确实是我太云门的云石令牌。”
得知陆征不是强行闯入,太云门长老目光中的忌惮也散去了些许,“虽是如此,可他毕竟还是不请自来,尽早离开,方是正道。”
便在这个功夫,星移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站到了步惊川身侧,遥遥朝着那太云门长老行了个礼,“此事是我长衍宗粗心大意,导致云石令牌遗失,事后我长衍宗自会向太云门赔礼道歉。”
那太云门长老审视的目光在他们师兄弟二人身上转了个来回,长老伸出手捋了捋胡子,微微摇了摇头,“这倒是不必,此事乃是你们无心之失,再加上遗失的云石令牌既已寻回,自然不能再为难你们。”
步惊川与星移同时松了一口气,星移又遥遥行了一礼,“多谢长老。”
那太云门长老又坐了回去,朗声道:“既然如此,那此事便是洛小友与陆小友之间的事,太云门不会插手。”
步惊川偷偷同星移交换了个眼色,星移似乎对他的举动不是很诧异,反倒是站到了他身侧,轻声问道:“你可是想做什么?”
步惊川微微颔首,“我觉得此事有古怪。”
星移皱眉道:“这事儿不用你说我都觉得古怪,你们先前在那啥劳子星城遗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此事非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眼下情况紧急,也不是适合细说的时候。
步惊川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待我事后再与师兄详细说说。”
“那便解决眼下此事再说。”星移知晓轻重缓急,闻言便微微颔首,站到了他身后,打量了一眼那几个还在押着陆征的疏雨剑阁弟子。
他这一眼带了些警告的性质在里头,此时步维行不在,长衍宗领头的便是他了。但凡疏雨剑阁弟子对步惊川有半点不利,他准备随时发难。
步惊川看了一眼被疏雨剑阁弟子死死压制着的陆征,道:“还请诸位莫要再为难陆道友,这可不是合适将话说开的姿势。”
那两名疏雨剑阁弟子望了一眼洛清明,见洛清明微微颔首,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步惊川转过身望向洛清明,开门见山道:“我记得数月前,我与洛道友在周途城遇见后,洛道友似乎并未随我们一道进入星城遗迹。”
洛清明泰然应道:“不错。”
“那洛道友为何后来又能与我在星城遗迹重逢?”步惊川问道。
“我……”洛清明卡了一下,随后又道,“我在星城遗迹外,遇到了灵溪宗的几人,他们正好是六人,进入星城遗迹需要七人,于是我与他们结伴进去了。”
他这番话叫人挑不出错处来,故意模糊了时间,听起来尤其让人信服。
是啊,洛清明可是疏雨剑阁这等大宗门的优秀弟子,若是主动邀请小宗门的弟子同入秘境,不知多少小宗门都会受宠若惊、欣然答应
然而,当事人在此处,他却瞒不住所有人。
“我灵溪宗原本便有七人。后来我被人偷袭,被你‘碰巧’撞见,又将我送到我们下榻的客栈。你说时间紧急,等不得我养好伤,于是我才没有同师兄他们一道进入星城遗迹。”陆征怒道,他将“碰巧”二字咬得尤其重,叫旁人都轻易听出了他的意思,“如今看来,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凑巧了些?!”
面对陆征的怒火,洛清明却尤为冷静,道:“这只是些细枝末节,你不必说得这般详细。”
“不妨都说来听听。”不知什么时候,孔焕已经站到了他们身侧,他望向洛清明的目光有些莫测,似乎在怀疑着什么,而后又将那想法努力压了下去。
一旁的疏雨剑阁弟子见孔焕突然发难,压低了声音道:“孔焕!你这是做什么!”
孔焕扫了那位弟子一眼,“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那你可以回去……回去再问!”那名弟子声音中隐隐有几分焦急,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孔焕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倒戈,眼下的情况,分明是对疏雨剑阁不利!这孔焕倒好,不为疏雨剑阁说话,此时竟在帮对方说话!
洛清明似乎也未预料到孔焕会在这时开口,带了几分惊讶望向孔焕,“若是有何事,你我之间可以等到回了剑阁再……”
孔焕平日里都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脸上总是挂着笑,看着还有几分憨厚。现在面上却敛去了全部笑意,望向洛清明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冷,“回去再说?让木长老再替你挡一回吗?”
洛清明顿了顿,“疏雨剑阁的纪律长老之一便是木长老,交予木长老裁决再合适不过。”
“合适?”孔焕忽然冷笑了一声,“从周途城回去后,我因为伤重才一直未有空关注到你的事,而直到我完全康复,我才知道,木长老对于你如何离开宗门并且进入星城遗迹,没有过问半句。”
“先前老祖便在我们收到星城遗迹的消息前说过,不让你去此次的星城遗迹,然而你还是偷偷出了剑阁,并且跟上了我们。郑师兄见你一人在外,不好叫你落单,才让你与我们同路。我们的原定队伍,可没想过带上你,所以后来郑师兄也同你说清楚了,我们入那星城遗迹不带你,是因为老祖有话在先。”
“但是你自己却偷偷入了星城遗迹……你既然已经进了星城遗迹,为何不去寻我们?”
“我不知道你们在星城遗迹的何处。”洛清明面上神色重归最初的冷静,就连方才的惊讶神色都敛去了。
步惊川却不打算给他装傻的机会了,“但是我在星城遗迹的护城河边遇到你的时候,我可是给你指明了他们在开阳城——并且,那时候灵溪宗那六人也在。”
洛清明神色一凛,面善第一次出现类似慌乱的神色,他目光微动,“我没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