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放着一个木制的高台,她拉开帘子,看着台上的牌位,她伸手把牌位拿下来,仔仔细细的用干净的帕子擦干净。
一道闪电落下,白光打在她的脸上,那张从来和蔼慈善的脸垮了下来,嘴角下垂,脸上的肉往下掉,她眯了眯眼睛,紧紧捏着牌位。
因为这一场暴雨,天色更暗了,让人分不清白天和夜晚的交界,闲乘月一进屋就脱了蓑衣挂在墙上,屋里是浓浓的药味。
“闲哥。”男人的声音相较之前有点有气无力。
闲乘月看过去,宿砚正偏头看他,脸色潮红,双眼却亮得惊人。
闲乘月微微颔首,当做应声。
林敏高兴道:“砚哥刚刚才醒,对了闲哥,陈炜刚才过来了,说是有话想跟你说。”
“闲哥。”宿砚又叫了一声闲乘月。
闲乘月看向他,宿砚小声说:“你陪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闲乘月眉头皱起来。
宿砚虚弱道:“随便说什么都行,林敏累了这么久,让她补补觉吧。”
前一晚几乎只睡了三个小时的林敏确实累得不行,她也不觉得药味难闻,她缩进被子里,对闲乘月和宿砚说:“你们聊吧,我睡得着,我睡眠质量可好了。”
这是个体贴的小姑娘。
闲乘月坐到宿砚旁边,挑了挑眉:“说吧。”
宿砚的声音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嗓音非常沙哑低沉——很催眠。
“闲哥,谢谢你。”他明明有气无力,却偏偏给人一种谢得很郑重的感觉。
闲乘月抿了抿唇:“举手之劳。”
宿砚咳了一声:“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就是我的一条命。”
他看着闲乘月的侧脸,想探究到底在什么情况下,闲乘月脸上才会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他从见到闲乘月第一面起,就想撕开他处变不惊的外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
闲乘月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看着宿砚。
宿砚也看着他。
“别说谎了。”闲乘月的声音很平,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闲乘月那双漆黑的眼眸似乎能看透每个人的灵魂。
宿砚收敛了强撑的笑容,移开了目光:“从来没人在意过我,我的亲人和朋友,嘴里说的再好,等我遇到事的时候,都恨不得我撑不过去,然后来踩我一脚。”
他说的很自然,似乎是在讲一个故事,“有时候我都觉得,我这样的人或者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钱再多,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从来不会有人不求回报的对我好。”
他眨了眨眼,似乎说到了动情处,但强忍着眼泪。
“所以我才说,闲哥,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说起来有点肉麻。”他笑了笑,“闲哥你别嫌弃我。”
闲乘月听宿砚说完,但他没有发表任何感想。
过了一会儿,闲乘月才拿起木板和钉子走到窗前,背对着宿砚说:“随你。”
宿砚躺在床上,在闲乘月看不见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觉得自己很有底气去竞争奥斯卡小金人。
他正忍着痛洋洋自得,就听闲乘月说:“你最好快点好起来。”
“不然祭祀的时候,你会死。”
宿砚的笑僵在脸上。
等闲乘月把窗户钉好,确定严丝合缝之后,他才把锤子放到桌上,长腿一迈往外走。
宿砚连忙转过脑袋问:“闲哥,天快黑了,你去哪儿?”
闲乘月:“去看陈炜。”
宿砚:“……”
刚刚的表演竟然还是没有阻挡闲乘月的步伐!
第15章 荒村祭祀
“好在没出什么事。”陈炜的表情有些狰狞——他昨晚去村长家偷酒,翻墙的时候没找对落脚点,把脚扭伤了,他也不想在屋子里待,就拉着闲乘月去了屋外尽头的走廊下。
“这段时间我天天出去,要躲着村长,还要去合适的山坡上看他们把酒放在哪儿的,前天闲哥你跟我说了晚上能出门以后,我在山坡上蹲了一整晚的点,天亮了才回来。”
雨水歇歇的飘过来,陈炜低垂着头,双手捏成了拳头:“他们什么都没做,今早我回来了以后,他们倒是都放心了。”
风险一个人担,好处所有人拿。
陈炜眼尾有些红,即便再不想抱怨,但嘴还是控制不住,他看了眼自己组在的屋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算了,算我运气不好吧。”
“还是闲哥你厉害。”陈炜想起闲乘月屋里那两个拖后腿的,“你就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道理都懂,不为了别人也得为自己去做,但谁能真正做到毫无怨言呢?
一群蠢货什么都做不好,还总想着吃现成的,得是圣人才能不生气。
闲乘月这两天没戴手套,他的手骨节分明又修长,大学毕业后他就没有再做过力气活,手上的茧慢慢变薄,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他听完陈炜的抱怨,平静无波地说:“之后他们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陈炜笑了笑:“闲哥说得对。”
“明天去祭祀,你就站在我后面。”闲乘月微微低头,对比他矮小半个头的陈炜说,“今晚别睡。”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陈炜也不问原因。
他只是压下了情绪,笑着说:“好,我都听闲哥的。”
闲乘月没有再和陈炜聊下去,他本身跟陈炜也没什么可聊的,不过是看在陈炜他哥的份上拉陈炜一把,且只有这一次,以后再见面,招呼会不会打都不一定。
雨天天黑得比平时更早,偌大的雨声还在外头响个不停。
四间屋子里的人没一个人敢说话,甚至没人敢睡觉,门窗都关得很靠,一点缝都没开。
闲乘月坐在椅子上,没有去床上睡。
天黑前他给林敏和宿砚都打过招呼,今晚不能睡。
林敏已经颠倒了一个白天,晚上正好睡不着,坐在大通铺上靠在墙壁发呆,时不时去探一下宿砚的额头,看看有没有烧得更厉害。
只是宿砚因为发烧,一直昏昏沉沉,不能说清醒,但也没能睡过去。
外面的雨势没有一点变小的势头,闲乘月闭着眼,双手环胸,似乎是个假寐,直到外面响起了一声惨叫。
他几乎是在瞬间睁开了眼睛,窗户被木板钉了起来,连外面的影子都看不见。
就和他们来到这儿的第一晚一样,外面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那声音沉闷,木门摇摇欲坠,连接处发出了“咿呀”声,腐臭味从门缝中传进来,林敏在床上捂着嘴,害怕自己吐出来。
但这一回外面却没人求救。
似乎是在直晃晃地说敲门声是假的,谁开门谁倒霉。
在又一声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闲乘月动了,他把窗边的木桌搬到了门口,抵住了已经摇摇欲坠的木门。
但这似乎并不够,门栓已经被“敲”开了,原本还算结实的门栓此时就像是早就腐朽的枯木,从中间裂了一个口,外面的夜风裹挟着雨滴灌进来,把屋里的土地打湿了。
这一切来得太快,闲乘月也不管已经湿了的地面——这里的屋子没有地砖,也不是水泥地,就是普通夯实了的土地,雨滴在上面,很快就被土地吸收,没有聚成水洼。
外面的惨叫声忽高忽低,似乎还有低低的呜咽,雨中人的脚步声无比清晰。
“哐!”地一声巨响在所有人耳边炸开,闲乘月用尽全身力气,关上了破旧的木门。
裂开的门栓被闲乘月随手扔到一旁,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木条插进去。
这木条是闲乘月下山时专门捡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做完这一切,闲乘月依旧没有松口气,他就站在门边,靠着墙。
外面终于传来了清晰的人声,一声救命还没喊完,就是更大的雨声。
门外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雾,却连声音都不真切。
林敏紧紧抓着被子,屋里一片漆黑,只有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点光,但雨夜,即便是光也比平时更黯淡,她甚至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闲乘月的影子。
什么声音?
林敏忽然瞪大了眼睛。
像是……像是斧头砸门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不是他们的屋子,是……是谁的屋子?谁在砸门?砸的又是谁的门?
什么时候会轮到他们屋?
耳边的声音似乎更砸了,但最大的声音还是她的心跳声,那种死亡来临前的窒息感,让她连呼吸都停顿了,她甚至不敢再靠在墙边坐,而是膝行到宿砚旁边,紧紧抓住了宿砚的胳膊。
宿砚昏睡的迷迷糊糊,没法给林敏一点反应,只有闲乘月守在门口,充当他们俩的保护神。
风从木门的缝隙涌入屋内,风声像是带着无尽哀怨的呜咽。
闲乘月透过细小的缝隙朝外看去——一片雪白。
霎时,闲乘月就知道外面是什么了。
那是怪物的眼睛。
没有瞳孔,只有眼白。
无悲无喜。
看着那条缝隙外的眼睛,闲乘月一直没有眨眼,直到那一片白色消失,闲乘月才终于看到了屋外,依旧是无尽的大雨,暗得看不起雨势,只能靠听觉。
对面的屋子木门也已经摇摇欲坠。
那一声声斧头砸门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
闲乘月抿了抿唇,把垂落下来的头发伸手抹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