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记住了。”傅星徽冲姜禾点了点头,礼貌地带上门,里面登时传来了贾导嘟嘟囔囔的声音。
他无奈地笑了笑,按了电梯往下走。
像贾导和姜禾这样的同性情侣在圈子里并不少见,双性恋者更是多如牛毛,备受关注的明星们可能会收敛一些,但幕后工作者就全无顾忌了。
大概是因为搞艺术创作的都感性,心动上头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来什么性不性别的问题,只顾着坠入爱河,在爱到顶峰的时刻疯狂燃烧,把浪漫谱写得波澜又壮阔。
但是燃尽时,又会变得相看两厌,说变就变。
所以像贾导和姜禾这样长情的,在娱乐圈其实格外难得。
姜禾腿脚不便,所以他有空时会常来看看他,一方面是为照顾恩师的爱人,另一方面……他很喜欢他们家的氛围,听着两人偶尔拌嘴,总觉得解压又宁静。
从小区出来,月亮已经悬在了头顶。
因为没有停车位,他的车停在小区外面,然而这还没多久,就有人停在了他的车后头,彻底卡死了出去的渠道。
A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停车问题永远是老大难,傅星徽拨通了车主放在前车窗后面的电话号码牌,请他来挪一下车,那人先是一通道歉,又有些为难地问他着不着急,能不能稍微等等,说是孩子正哭闹着,家里没别人,一时走不开。
傅星徽好脾气地让对方半小时之后来挪车,收获了对面混着孩子哭声的一连串“谢谢”,他揉了揉耳朵挂断电话,望着身后的小区高楼,忽然不知道就该去哪儿了。
再回贾导家多少显得有些打扰,但他今天开车的时间太长,多少有点腻了,也不想再去车里坐着。
奔波成了常态,这忙里偷闲赚出来半个小时显得格外漫长。他想了想,索性带上口罩和帽子,漫无目的地散起步来。
小区附近有所中学,这会儿正是下了晚自习放学的时候,学校一辆接一辆的三轮车小摊摆的花里胡哨,炕土豆炸臭豆腐烤火腿肠应有尽有,热腾腾的香气在冬夜里简直写满了诱惑。
傅星徽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小地摊了,对市容市貌的管理严格起来后,A市大多数的地摊都销声匿迹了,大概唯一能让小摊贩们冒着被抓的风险还出来摆摊的地方,也只有深夜的校门口了。
辛苦了一天的学生们基本没人能不对着这些垃圾食品食指大动,男孩子们勾肩搭背,女孩子们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一边吃一边嘻嘻哈哈聊着各种趣事,充满了感染人的青春活力。
距离傅星徽最近的几个男孩正在高谈阔论,明亮的声音简直像是打机关枪似的往人耳朵里钻。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其实2012年世界末日的时候我们都死了,只是时间重置了。”
“啊?你有什么证据吗?”
“网上说,在好多人的记忆里同一件事都发生了两次,比如曼德拉去世。”
“可我好像没觉得啊……你瞎编的吧?”
“……”
傅星徽在一边听着,忍不住有些恍惚。
他看着那几个小男孩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纪朗。
他有些好奇是不是全国的中学生都差不多,喜欢和朋友一起吃这种不干不净但味道绝佳的路边摊,对“世界末日”这种无厘头的话题充满了天然的兴趣。
《盛年》拍完之后,他每次去看纪朗,几乎都会被刚下课的纪朗拉去吃路边摊,那时候城管的管制还没这么严格,店主还会摆一些小桌子小椅子供这些仿佛饿死鬼投胎的高中生用。
身边都是些聒噪又吵闹的学生,而眼前是个比他们还能聒噪的废话头子。
这样的氛围是傅星徽在自己的成长生涯里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他们以前上课都是公司接送,饮食也是绝对的严格管理,哪怕是在学文化课的时候,其实也是没有什么校园生活的感觉的。
所以最开始他其实不太能适应,也只是看着纪朗吃,自己不动筷子。
后来拗不过纪朗疯狂给他推荐,他只好偷偷吃一点,往往刚咬进嘴里,纪朗就开始跟复读机似的疯狂问他好不好吃,仿佛他要是答一句不好吃或者皱一下眉,就等于对着一个中二时期的男孩说“世界上根本没有奥特曼”,简直是否定了一个单纯高中生全部的人生信仰。
纪朗那时候也特别喜欢跟他说什么世界末日的话题,而且他们当时是一一年的年末拍的《盛年》,过完年就到了二零一二,距离预言中的世界毁灭日十二月二十一号越来越近,纪朗也显得越来越兴奋,总问他如果真的世界末日了,那末日前要做什么?
他还煞有其事地列了个清单,让傅星徽勾了一遍所有想做的事,还要傅星徽答应如果12月21号工作不多,就给他当什么“末日搭档”,陪他把清单上的事都做一遍。
那时候傅星徽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加无神论者,完全没把这种没事找事的问题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想到,某些人不是真的相信什么末日,只是想找一个和他约会的理由。
后来,果然如傅星徽所料,世界末日当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地球没有停止转动,人类也没有灭亡,云还在动,水还在流,青山依然因为冬日负了雪,碧瓦依然在圣诞节前后白了头。
可是他和纪朗这对说好的“末日搭档”还没等到十二月到来,就走散在了人海里。
第12章 广告牌
路上车水马龙,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傅星徽没有在晚餐时间回到《东篱客栈》。
郊区这边的外卖不多,纪朗特意用保温箱带回客栈的广式茶点收获了一众好评。
比起昨天的盒饭,今天的晚餐显得丰盛许多,高阮眼睛亮道:“居然有点心吃,你们谁会煮茶,我刚看见咱们客栈里有套茶具来着。”
“这个我有一回拍戏的时候学过,但是也只学了点皮毛。”路朔搭腔道。
纪朗笑了笑,从保温桶里拿出一壶茶,“我让老板从店里装了一些。”
喝不到现泡的茶,高阮明显有些失望,纪朗劝慰道:“其实喝起来都一样。”
高阮接过他递来的茶杯,妥协道:“也行吧。”
茶点佐着茶香,惬意又舒适,嘉宾们就着茶,讨论起了即将到来的活动安排。
“听说是搭档都是随机的,任务也是。”路朔说。
“对,前几季都是这样,”顾亦悠明显做过不少功课,“咱们第一次活动应该是个经营类,我听小郑说在联系场地了。”
“经营类?”
“不会是经营餐厅吧,”高阮说:“我先提前说好,我不会做饭。”
“星徽哥会做啊,”顾亦悠又拉了拉薛寒:“薛寒姐也会做。”
薛寒笑了笑,顺着她的话想起来,“星徽今天怎么这么晚都没回来,路朔,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啊……”路朔语焉不详道:“有工作吧。”
他帮着把纪朗带回来的茶点在桌上铺开,“你们不用等他,先吃吧。”
昨天傅星徽跟他说了要退出,那今天他出门多半是和经纪人或者节目组说这件事,要是谈的顺利,估计也不会回来了,至于行李,过两天自然有助理会过来收。
只是现在都还没个准信儿,他也没冒昧地跟其他人讲。
“那给他留点吃的吧。”薛寒关心道:“别我们都吃完了,他晚上回来得挨饿了。”
“没事儿,”纪朗说:“你们放心吃,我给他单独装了一份放冰箱了。”
高阮恍然道:“怪不得我说这个虾饺和烧卖怎么看起来都像少了几个。”
“你是傅星徽的小棉袄吗?”薛寒调侃道。
过了一天,她和大家都熟了些,也不像之前那样拘谨了。
“我也想要这样的小棉袄。”高阮在一旁跟着起哄,“亦悠,你记一记,我对芒果柿子香菜过敏,不爱吃动物内脏,最喜欢吃五月中旬的樱桃。”
顾亦悠让她逗笑了,“嗳,我记住了。”
路朔在一边心虚地移开目光,对纪朗道:“你别那么费心,他估计晚上不会回来了。”
纪朗望着他,一脸人畜无害,“他跟我说他会回来的,还是说……他在我不在的时候,跟路朔哥单独说了些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
路朔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揣着个大秘密跟揣着颗大炸弹似的,而且说不出为什么,明明纪朗看起来完全没有攻击性,可这个客栈里,他最不敢直说真相的就是纪朗。
果不其然,一直到深夜,傅星徽都没回来。
路朔洗漱完看见纪朗还穿戴整齐在餐厅坐着,还是走上前欲言又止地劝道:“回去睡吧。”
“路朔哥你先去睡吧,”纪朗忽然站起来:“我出去溜达一圈,晚上不堵车,吹吹风舒服,”
“啊?你不会是要去傅星徽家里抓……找他吧?”
纪朗让他逗笑了,“放心,路哥,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儿。”
“噢……”路朔松了口气,望着纪朗晃着车钥匙走远的背影,又突然意识到:“那你要去哪儿啊,这么晚了路上注意安全啊!”
纪朗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绕到车库坐进了车里,他把钥匙插进车里,片刻后,突然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说是想吹风,但冬夜里的风还是太凉了,他关上窗,把音乐声调高,漫无目的地在A城开着车。
作为演员,主动熬夜和被动熬夜都是家常便饭,纪朗的身体早就熟悉了这样的生物钟,好像也没有多少困意。
大概时间上还有很多人也都和他一样,尽管是深夜,A城依然是车水马龙,无数办公楼还亮着明晃晃的大灯,一辆接一辆的快递摩托车呼啸而过。
纪朗没走多远就碰到个出了车祸的骑手,好在人没事,就是车出了故障,那骑手送的是全城送的单子,目的地远得很,他索性让骑手带着外卖上了车。
骑手千恩万谢地上了车,又有些小心翼翼道:“不会耽误您事儿吧。”
“我没什么事儿,”纪朗笑了笑,“您比我大,别这么客气。”
骑手嘿嘿笑了一声,“看你的样子,还是学生吧?”
晚上车里黑,纪朗又带着口罩,骑手没认出他,他正好乐得自在,顺着学生的身份道:“毕业有几年了。”
“这样啊,我以为你还在读书呢。说起来,现在的学生们都特有素质,我最喜欢接学校的单子了,每回打电话过去都能落着一句‘谢谢’,出了问题也是先沟通,没什么骂人的。今天原本我都以为完蛋了,没想到能碰上你。小伙子这么晚,是刚下班?”
这骑手大叔是个典型的热络人,格外能聊,纪朗正打算回他,电话突然响了,他跟大叔道了声歉,按了下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小朗哥!”
来电的是纪朗的小助理,话音听起来显得格外急切。
“怎么啦涛涛?”
“节目组买了你和傅星徽同框的热搜,你知道吗?”
“看到了。”
“现在的舆论走向还没有大问题,但是如果那边又退节目的话就不好说了,如果你的口碑因为这件事受影响,你再找其他的公司谈待遇的时候可能会受到影响的。”
涛涛捂着嘴压低声音道:“我刚刚听到他们开会,说是公司这边已经准备取消分配给你的公关资源了,也就是说,不会在网上帮你处理舆情了,小朗哥,你要是见着傅星徽,能不能问问他怎么想的啊?”
纪朗乐道:“涛涛,咱们马上就不是同事了,你还给我通风报信,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涛涛气道:“你到底想好去哪了没有,现在你一没团队二没助手,就这么解约了,你是想退圈吗?”
“走一步是一步呗,想那么多只会庸人自扰,”纪朗说:“反正不管发生什么天都塌不下来,不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你现在做什么呢?”
“送外卖。”
“哈?”对面愣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