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单飞白发表这一番娇气的言论时,宁灼正双手扶着裤腰,将长裤往下褪。
闻言,他嘲讽道:“小少爷,这就叫苦了?”
单飞白随意将目光投向了宁灼。
一眼看去,他就挪不开了。
除下了自己全部衣物、只剩下一条内裤的宁灼,脚踝骨线漂亮明晰,往上是修长笔直的双腿,浑圆肉感的臀部曲线一直延伸进那片薄薄的布料里。
但这副形状和弧线堪称完美的躯体上,覆盖了大大小小的伤。
有几条红伤堪称狰狞,几乎让宁灼看起来像是被撕裂后又拼凑起来的一个玻璃人。
单飞白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游移,又快速垂下视线。
他压抑着一点浅浅的笑意,不无骄傲地想,都是我留下的。
整个银槌市里,只有他能让宁灼受伤,在宁灼身体上留下他的标记。
但是,美中总有不足。
……宁灼大腿处几处泛白的刀疤,非他所愿。
与此同时,宁灼也在看单飞白。
上一次看到他的身体,是在闵旻的手术记录里。
单飞白平时就是一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模样,具体的身材要脱下衣服才能看出。
过去那个孱弱得他一条胳膊就能护在怀里的小家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抽条长高,长成了这样一株干净又挺拔的小白杨。
如果不做雇佣兵,他满可以去当男模。
宁灼的目光随意扫过了单飞白的前胸。
单飞白的视线落在了宁灼的大腿。
——由此,他们共同想到了一段遥远的过去。
那次,是他们在咖啡厅撞车事故后的三个月后。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恩怨在地下世界里一鸣惊人,直接闹到了举世皆知的地步,所以宁灼这次雇主的对头,直接雇佣了单飞白来对付宁灼。
单飞白尽职尽责地又策划了一场伏击。
然而这次他的雇主嘴巴不牢,干活不干不净,手下提前泄露了情报,让“海娜”提前得知了他的计划。
宁灼得到情报后,当即暴怒。
痛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和自己作对,宁灼在带领“海娜”对“磐桥”进行了反包围后,用了一枚“黑鸟”炸弹,亲手把单飞白炸到重伤。
“黑鸟”是著名的不致死武器,“黑”的意思是“脏”,为的就是让人伤而不死。
中了埋伏的单飞白身上足足被散射了两百多片弹片,最深的伤口在右侧胸口,破片造成了贯穿伤,险些擦破他的肺叶。
在单飞白的带领下,“磐桥”的士气当时正是锐不可当,见他受了这样的重伤,“磐桥”的那些手下直接红了眼、发了狠,硬是带着昏迷的单飞白杀出重围。
他们选中的突破口,恰好是金雪深那边。
金雪深不幸正面承受了几乎整个“磐桥”的怒火,寡不敌众,被“磐桥”打伤了胳膊,直接掳走。
单飞白是在周身难以忍受的剧痛中苏醒的。
他强忍疼痛,勉强起身,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发现自己几乎被裹成了个木乃伊的模样,便很苦中作乐地笑出了声。
当时的“磐桥”基地里有个叫三哥的人,勇武剽悍,很得人心,是队伍里的二把手。
他正粗声大嗓地和别人交代着什么,听到单飞白发出了动静,欣喜地迎了上来:“老大,你醒了!”
刚刚醒来的单飞白被他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鼓膜隐隐作痛。
他已经想起了受伤前的种种,抬手按着太阳穴轻轻吸气:“我受伤后发生了什么?”
三哥想了想,决定先不提晦气的事,要捡一件最可喜的事情来讲,好冲淡老大身受重伤的委屈。
他大手一挥,豪爽道:“姓宁的手下,我们抓来了!姓宁的找上门来要,我说,可以,但是我们老大不能白白受伤,我要他三刀六洞,来换他兄弟,就算扯平了!”
单飞白搭在身侧的手不可觉察地一握。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他做了?”
三哥自认为这事办得很漂亮,且为了折辱宁灼,他进行了全程录像。
他喜孜孜地把录像拿过来给单飞白看。
录像是手持的,不大稳当。
在摇晃的摄影视界里,单飞白再次看到了那张他朝思暮想了好几年的脸。
视频里,三哥的声音带着复仇的快意:“快点,录着呢,别浪费我们的时间。捅完,不难为你,人带走!”
金雪深被强押着跪在宁灼对面十米开外的一块水泥地上,双手被铁丝反绞在身后,眼睛紧闭,肩膀却抑制不住地发着抖。
他是在强压愤怒和痛苦。
他低声说:“不要。让他们杀了我好了。”
宁灼的回应简洁利落:“闭嘴。”
这一声冷冰冰的呵斥,也让屏幕外的单飞白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时间正值深冬。
宁灼解开厚外套的牛角扣,铺在地上,好不让血到处乱流,弄得太脏。
旋即,他从地上摸过三哥丢来的匕首,对准自己的大腿,面无表情地戳了下去。
血肉被破开的细响,在视频中完美复现,听得叫人头皮发麻。
单飞白微微眯起眼睛,像是被飞溅出来的血点子烫了眼睛。
宁灼每一刀都扎得既深又狠,连给三哥挑刺的空间都没留。
在宁灼又一次从创口里拔出刀后,他抬起汗淋淋的眼睛,淡漠地望着三哥。
三哥也信守承诺——这是雇佣兵的规矩。
他一摆手,金雪深就被按着头推了回来,跌跌撞撞地一头撞进了宁灼的怀里。
宁灼被他撞得泄出了一丝气音,但马上双手抓住金雪深的后衣领,把他捞了起来。
他望着把自己嘴唇生生咬破了的金雪深,什么也没说,只带着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颈。
视频到此为止。
录像播放完毕,三哥正要去看单飞白的反应,就听他淡淡地说:“三哥,去刑罚室的处刑机,领十记鞭子。你自己去选吧,我没有力气。”
三哥脸上的得意还没消失,闻言一愣,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刚想分辩些什么,就被单飞白一把揽住了脖子。
单飞白贴在他耳侧,低声解释道:“你坏了规矩啊。万一将来你被‘海娜’俘虏,宁灼他如法炮制,我也得这么把你要回来。……你这样,让我难做。”
单飞白把话说得圆融又中听。
在三哥听来,就是单飞白也肯像宁灼一样,用血和肉来换他们这些手下。
三哥什么都没说,直起腰来,对单飞白重重鞠了一躬,旋即大踏步转身前往刑罚室。
三哥不仅没得到表扬,还吃了教训,其他参与了这件事的人也唯唯诺诺,讪讪地走开了。
单飞白得了片刻清闲,躺了一会儿,也是躺不住,索性从床上起了身,缓步前往会客室。
……也就是宁灼自残换人的地点。
地上的血痕还没来得及冲洗,或者说,是他们有意留着,想要单飞白醒来后能看着高兴一点。
还有一件牛角扣的大衣,垃圾一样随便堆在墙角,上面沾满了鲜血。
单飞白看到一路带血的脚印,向外蜿蜒而去。
单飞白有些失神,踉跄着走上前,费力弯腰,抱起了那件过分沉重的外套。
紧接着,他踩着宁灼流下的血,摇摇晃晃、一跳一跳地往前走去,好像是在玩一种跳格子的游戏,直到走到血迹消失的地方。
宁灼又离开他了。又要恨他多一层了。
当时还只有十八岁的单飞白望着宁灼离开的方向,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忧伤。
可低头闻到大衣上的血腥气,他又有些说不出的心动和心悸。
彼时的单飞白,分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感情,只是抱着宁灼的大衣,在他的血里伫立了很久,直到那带着温度的血逐步风干。
后来,单飞白亲自动手,一点点洗干净了那件衣服,收藏在自己的衣柜里。
三哥在不久后的帮派火并中意外横死。
人死如灯灭,宁灼也没有再报复回来。
而单飞白在为三哥伤心了一段时间后,找来了懂得下手分寸、极端理智的于是非,让他担任了团队的二把手。
……
时间回到现在。
宁灼看他低头,直勾勾盯着自己腿部的伤疤瞧,取下松动的淋浴喷头,打开热水,劈头盖脸地照他的脸喷了过去:“看什么?”
单飞白抹了一下脸上成串滚落的水珠,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样子:“看宁哥啊。”
宁灼扯来喷头,冲洗自己的身体:“我问你,有什么好看的?”
单飞白:“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宁灼:“看情况。”
单飞白:“宁哥的身材……”
宁灼静静注视着他,等他能放出什么厥词。
单飞白顿了顿,笑出了一双小梨涡:“看起来很好生养。”
宁灼:“……”
他想的最脏的骂人词也比这好听一百倍。
他脑子里的一根弦直接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