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我要带他,是他自己跟着我。”
元忆白反驳道:“就是要跟着你,你上次出门失踪了好几日,爹爹都急白了头发!”
“他一个几十岁的人了,本来就有白发!”
“他还急病了呢!本来身体就不好。”
“那是他装给我看的,就不想让我出门!”
“你怎么这样啊!”元忆白被元白歌的话噎得满脸通红,他一激动,眼泪便流了下来,“你,你不能这么说爹爹!”
“哭哭哭,就知道哭。”元白歌拍拍身上的灰,“刀给我。”
“不给…哥哥…”元忆白说不过,扯着沈琢的衣服求助。
元白歌看了三人一眼,准备从旁绕进去。
“你当初如何被为难,忘了吗?”
他身形一顿,那些拳打脚踢仿佛刚发生在昨日。一群人叫嚣着,强硬地摁住他的手,一把锋利的斧头悬在空中,只等一声令下。
沈琢看他今日是不赌不死心,拦着元白歌道:“你若是再进去,我便告诉阮姨。”
赌坊的大门漆黑一片,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两个人说到这份上,元白歌不可能没听进去。寒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哆嗦,脑子清醒了几分。
阮姨……元白歌眨了眨眼,又望向元忆白怀里的刀,最终还是没能踏出那一步。
沈琢轻轻推了元忆白一把:“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别到时候把自己的亲人都赔了进去。他要回家,你至少让你弟弟好好待着。”他说完拉着裴长渊走开,给元白歌自己静一静。
两人也没心思继续逛,沈琢本想先把裴长渊送回府衙,无奈后者不肯,直接带他拐上回村的路。
一路无言,沈琢想着元白歌的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禁有些唏嘘,明明过年那几日元白歌看着好好的,谁想到竟会沾上赌,又正是心浮气躁容易被人骗的年纪,一旦陷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小沈,回来了啊…还有裴先生。”王香德家就在村口,此时正灭着墙角下的蜡烛,一见沈琢便打了个招呼。
“王哥忙着呢?”
“这不是夜深了,把灯灭了免得走水…你俩去逛啦?街上好玩不?”
“挺热闹的。”
“哈哈哈,那可不,灯景漂亮得很。”王香德说到这,又想起什么来,“对了,你家今日遭了贼,还是早点回去看看。”
“遭贼?”“是啊,叮叮当当一阵响,我们刚刚抄家伙进去,人已经不见了。”
沈琢和裴长渊对视一眼,飞奔回家。院落里都是翻倒的木架,两头的屋门大敞着,露出里面一地的狼藉。
“阮姨?!”
沈琢听见郭阮低声的啜泣,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屋内人擦了下眼角,扯出一个笑来:“裴先生,阿琢,回来了啊?”
“阮姨,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郭阮脸色苍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裴长渊倒杯热茶递过去,环视一圈:“可有丢什么东西?”
郭阮摇摇头。
沈琢追问:“知道是什么人吗?”大过年遭贼还说得过去,这都出元宵了,还来偷东西。况且他家一贫如洗,都没存银…存银!
他惊恐地冲进屋子,将藏在床底下的木匣拖了出来,打开一看,数了两遍确认里面的存银一分不少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藏这么深?”
“辛苦好几个月赚来的,自然宝贵。”为他们起早贪黑想办法,委曲求全忍徐家,这都算他半条命了。
裴长渊挑眉,认识沈琢以来,第一次见他对一样东西这么上心:“没想到你还是个财迷。”
“谁不爱财…你还是看看你的东西有没有丢。”
裴长渊没什么东西留在这,自然不用太在意。这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一看便是冲郭阮和沈琢来的,他能丢什么。
他装做样子随意地翻了下,只片刻便停在原地不动。
沈琢见他脸色不对劲:“真丢东西了?”
裴长渊摩挲着他平常放衣物的木箱,眉眼凛冽:“长渊剑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走剧情。
第38章 春分(一)
“丢了?会不会是你放在了别处?”哪个贼不拿银子就偷了把剑的。
裴长渊摇头, 他鲜少将长渊剑带在身上,除非是出远门。况且那剑鞘旧得不成样子,普通的窃贼必不会看上眼…除非是认识它。
“先生。”
正想着, 裴长渊手里塞进了一个小袋。
“里面是这几个月的学费, 先生,你拿着去城里铸把新剑吧。”
“不用。”
沈琢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收:“先生的剑在我家丢的,按理来说我应当赔给你。再说了,你离家到边关,身上没有银钱,我也不好白学。”
那袋银子躺在他手心,明明没有多少,裴长渊却感觉有千斤重, 压得他承受不住。
最终,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多谢。”
“谢什么,抛开师徒这一层身份,我们也算是朋友。朋友有难, 自然要帮。”沈琢说着有些得意的敲了敲木匣道, “再说,你如今恐怕还没我有钱呢。”
“……”裴长渊默默掀开了木匣,将银子放了回去。
“诶,怎么不要?”
“我知道剑在哪。”
沈琢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就算在当铺,你也得有钱才能赎回来吧?”
裴长渊大手盖住木匣,沈琢开匣无果, 无奈道:“好吧好吧, 你若是缺钱了, 可以从里头拿。”
见他点头, 沈琢才肯作罢。他到院子里将被打翻的东西扶起来,又帮着郭阮整理屋里的狼藉。此间郭阮一言不发,似乎对这事不愿多提。沈琢也不多问,阮姨这么做总有她的顾虑。
况且他基本也能猜到是哪一拨人——不是徐府,就是张大娘。前者因为徐二少爷的事对他不满,后者因为阿烟对他怀恨在心。
不过徐府不像是会暗地里给人使绊子,而且这件事到最后,只丢了裴长渊的剑。所以到底是谁,他还说不准。
沈琢一连在家里待了好几天,确定那些人不会再来了之后,才放下心来。他又想起了长渊剑,本想问一问裴长渊,但自从那日之后,或许是府衙事忙,裴长渊再没回来过。
开春天气渐暖,积雪消散,小河破冰,草地染了一片新绿,枯枝发芽,一切都盎然生机。郦水河里,三三两两的村民捞起裤腿,拿着渔网捞鱼
“王哥!李大哥!”
“诶!小沈来了。”王香德提着一条约莫手臂粗的鱼上了岸,扔进木桶内:“今年的鱼比去年肥,而且还活蹦乱跳的,赶紧下去捞。”
“好嘞,谢谢王哥。”
那河水尚有些凉,第一脚踏进去时,冷得他鸡皮疙瘩狂冒。大小不一的石子磨着脚底,又硌又痒。
李修见状不禁笑了出来:“你得多下水,习惯就好了。”
河水化开,藏在底下的游鱼感受春的暖意,摆着尾巴窜来窜去。沈琢看准鱼影,将网兜一挥,那鱼却滑溜的绕开了。他在原地站着不动,放轻动作,待鱼钻进网捞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捞起,那鱼挺着肚子在网中蹦起来,挣扎着想要逃离。
沈琢脚一动,原本亲在腿边的小鱼立刻散开,钻进水草丛里。脚趾碰到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只田螺。
“这个季节还吃不得,一肚子的螺壳 。你等七八月份,去壳爆炒,那才叫香。”李修凑过来看了一眼,又指着岸边道,“对了,沈老弟,那石锅给你弄好了,还有石板,你等会记得带走啊!”
“行,谢谢李大哥。”
沈琢又磨蹭了片刻,方才提着桶和石锅离开。走了一刻钟,便到祠堂边上,他敲响那扇熟悉的门。
“进来。”
院里的老人嘬着茶,听见门口的动静瞟了一眼:“沈娃子来了?”
“老爷子挺悠闲啊。”
曾公半月前就从若水寺回了家,一个人待着无聊,这些天每日午时就叫沈琢过来陪着吃饭。
“那我还能做什么..…就养养鸡鸭,喝喝茶,也没人陪我这老头子说话。”曾公哼了一声,太阳照得他浑身一暖,舒适地眯起了眼。
“曾家那么多人,随便找个小辈过来,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
“那些个娃子还肯来看我这老头,别开玩笑了。”
沈琢笑笑,他将炉子搭上,放进红炭,再把石锅洗干净放上去,又洗了点豆芽白菜等。那些鸡和鸭已经长了半大,一拥而上,围在沈琢腿边啄着菜渣。
“你这做的什么?阵仗挺大。”
“石锅鱼。”
新鲜的鱼刮骨去鳞,鱼肉成片,加入酱油盐等腌制一刻钟,裹上粉浆滚热油。再将姜蒜连同辣椒炒香后,放进石锅,加入素菜,辅以麻椒和红辣子,倒入鱼骨汤,熬上片刻。那鱼香浓稠,惹得曾公都不禁坐了起来。
“挺好,挺好。”曾公笑眯眯道,“每日能吃上你这口吃的,我也就死而无憾喽。”
沈琢闻言立刻“呸”了两声:“瞎说什么?”
“你这孩子忌讳这么多干啥,总有这一天的。我可百多岁了,指不定哪天就走了。”
沈琢听完有些不舒服,他皱着眉道:“你要再这么说,今日就别吃了。”
“行行行,不说了…怎么还小脾气上来了…”
“什么小脾气?”余四娘提着食盒走了进来,闻了一鼻子,“呦,做大菜呢!怎么不叫我?”
“你这不是来了?”
“那还不是您馋嘴了?”
“四娘。”沈琢叫了一声,又将鱼头拿去厨房开火。
余四娘秀眉微挑,小声问曾公:“您怎么惹他了?”
“我就说了那么一句。”曾公含糊道,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余四娘的手边,“小余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您惦记了好久的豌豆黄。”余四娘放在一旁,拍掉那只伸过来的爪,“您别偷吃,等等小沈。”
沈琢正在厨房剁着鱼头,将调好的剁椒铺到鱼头面上,用旺火烧开水后放进蒸锅内,等外头的石锅鱼煮好后,这剁椒鱼头也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