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是不是还没睡醒?不应该啊,大门都敞开在这。
“来点什…曹帧?!”
“是我,沈老板。”曹帧换了身干净衣裳,面容清秀,不复初见时的邋遢样。
“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夜。”
“你一个人?就不怕蒋术报复?”
“没个七八年估计是出不来了。
沈琢惊讶:“哦?”
“我临走时,提了一嘴蒋术近几年的生意。码头时常有无名尸,县令大人一听就明白,这么顺藤摸瓜查下去,可就不只是绑架讹诈我这一项罪名。”
“又不是死刑,几年之后出来,肯定加倍恨你。”
“关他几年,出来之后物是人非,哪会有曾经的地位。”
斩草未除根,留有后患,不过那都是几年后的事罢了。沈琢坐下来歇了会儿,忍不住道:“找我有事?”
曹帧等的就是沈琢这句话。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纸,上面赫然是当初沈琢买下山珍馆的凭证,一式两份,这明显是曹叔那一份。
“你不会是是想说契书有问题吧?我们当时可是找了官府见证,许掌柜做中间人,这每一步都符合规矩来的。”
“我当然知道,我也没说有问题。不过沈老板,你知道租一间屋子的价是多少吗?”
沈琢坐直:“什么意思?”
“就算是莲田县那么偏的地方,租一间两厢的每月都要八两,一年也就是九十六两。我家这地方,前堂酒楼双层,外加一间小院四间厢房,若放出来但就租的费用至少每月十五两,一年也就是一百八十两。”
“你可知你家这宅子虽大,却闹鬼?”
“我当然知道。可就算是闹鬼,咱们这是京城中心,寸土寸金,也不至于买下来才一百多两。我知道老曹跟你签的纸契,那是他整日只会摸索这些点心小玩意,不懂市面上的行情。”
“所以你今天来,是嫌我给的少了,想重新拟契书吗?”
“我把你的钱退给你,地契我收回。”
“当初我给的价确实算低,可这街上十年五年没有生意,这谣言传了这么久……曹帧,你不能只考虑行情。”沈琢斟酌道。
一两百两是有些欺负曹叔,曹帧质问他时,他自问也并非那么理直气壮。
只是收回地契……当初沉明街光景不再,他这些天来花费了不少精力改造,才让它如今有了些人气,说收回就收回,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只盼着这曹帧能顾念这昨日救他一命的恩情,不要步步紧逼。
“你知道你这饭馆,就算我不收回,它也有许多问题,总有一天会压垮你吗?沈老板,你第一次做生意吧?好,那我问你,你开张初时,有没有……”
“有你个头!曹叔说得对,你就是个败家玩意!收回地契拿去做你的狗屁生意,然后又让曹叔整日提心吊胆是吧?!”
曹帧正卷着袖子同沈琢理论,一个手臂粗的扫把直接从里堂飞出,将他从凳子上打翻,满肚子的话直接变成星星在曹帧脑袋上转。
好在沈琢躲得快,他连忙拦住想要飞扑过去的小丫头,呵止道:“阿烟!你干什么?!”
“自己吊儿郎当,还想欺负我们!沈大哥,你别拦着我,看我打不打他!”阿烟在沈琢的臂弯老实了些,嘴上却依旧不饶人,“这地方就是我沈大哥的,谁来收我轰谁!当我们外来的好欺负呢?!”
曹帧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眼前的状况,擦了把虚汗道:“这……我,我下次再来。”
“你还敢来!你来一次我轰一次!”
阿烟张牙舞爪的差点让沈琢没能抓住,曹帧吓得后退了两步,没想到他也有被小丫头打得一天。但是……他摸了摸脑袋上的包,心想这丫头打人还真挺疼的。
“沈老板,我下次再找你谈。”曹帧倒吸一口冷气,将契书收好,“这几日我都在铺子里,暂时不会出门。你改变了主意,只管来找我。”
“滚吧!”阿烟啐了一口。
曹帧连忙滚了。
沈琢这才放下阿烟,这丫头如今凶巴巴的还能唬人了,不错不错。正想着,余光却瞥见元白歌提着剑站在堂口,瞪着曹帧离开的地方,见沈琢看过来,方才收起剑:“沈大哥。”
难怪曹帧跑的这么快。
“要不是我起得早听了一耳朵,沈大哥,你就要被他坑了!”
元白歌难得没有反驳一次阿烟,附和道:“对呀,那人这么嚣张,以后要是再来,你就叫我。”
“哪有这么容易,你俩该干嘛干嘛去,这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沈琢扶起凳子,给两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这里是咱们谈了好久才买下来的店,只要我不同意,他就算是单方面想收回也无可奈何。”
“不行,等会我就找曹叔告状去,什么人呀,这么不知好歹!”
“别惹事,你忙你的去。你不是要去军营?怎么还杵在这?”
“要不我休一日?万一那人来找咱们的麻烦……”
沈琢气笑了,揪着元白歌的耳朵道:“你又想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他来我自有办法,用得着你们这些小孩瞎操心?”
“诶诶诶沈大哥!我不是小孩了!我这就去!”元白歌揉了揉耳朵,他好歹也十五了,有些人家这个年纪都娶了媳妇,沈大哥怎么老把他当小孩看。
许是因为阿烟和元白歌这么一恐吓,曹帧再也没来过山珍馆。就算是在铺子前乘凉,两人碰面了也对此事只字不提,只客气的打个招呼,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趋势。
不过近几日的生意却逐渐好了起来,早上还未开张,门口已站了三五人在等。沈琢原本按着规定给萧钰送鱼片粥,却渐渐走不开身,只得让元白歌去军营时,顺道送去泰安街宫门口。也因为这鱼片粥,放朝时好些大人约着来他这尝一口司天监的伙食,尝了一次之后就变成了常客。
“沈老板,来两碗芙蓉五锦羹。”
“崔大人,卢大人。”沈琢将两碗羹三碟小菜呈上桌,“我说怎么今日崔大人要了两碗,原来是拉着卢大人也一起来吃。”
这位姓崔的大人自从点了一次芙蓉五锦羹后,便每日都要来吃,今日已经是第五日。
“诶,你们认识?”不待沈琢回答,崔大人又徒自笑了起来,“啊,也对,卢大人经常在曹氏铺子买点心,你们理应见过。”
“沈老板!”
崔大人见状,摆摆手道:“不必管我们,沈老板去忙便是。”
“两位大人慢用。”
堂内虽不至于来客满座,至少也没空出过桌子来。有时候沈琢能脚不沾地的忙一早上不停,他头一回这么连轴转,几天下来,连腰都开始抗议。
好在他们摸清了大致规律,鱼片粥要多少芙蓉五锦羹需几份,早些醒了熬上一锅,这热天放在灶上凉会倒吃得也舒服。
等没餐的时候,沈琢就坐在柜台后头歇着,看满堂客人吃着他做的东西,脸上尽是满足享受之色,他突然就挺有成就感。
“什么怎么回事…这就是山珍馆?”“诶是是是…什么,不可能吧?!”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喧哗,沈琢探头去看,见阿烟跑了出去又朝他跑过来,脚步有些慌乱,像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
阿烟找了半天,才从角落里找到一根木棍,那还是前几日拆下来的扫把头,没及时扔掉才搁置在角落。她气鼓鼓地拿着棍子:“外面来了一群人,说要告咱们!”
第70章 饕餮宴(二)
门口围了不少人, 大多数穿的周正不似市井百姓,反倒像是什么府上出来的下人。沈琢让阿烟稍安勿躁,独自一人出了门, 环视一圈之后对行了个礼:“不知各位来我这馆子, 是吃饭呢还是休息啊?”
为首之人往前走了几步,上下打量沈琢一眼:“你就是掌柜?”
沈琢点头:“敢问阁下是?”
“食行戚斐。”戚斐将名帖和一封折起来的信递给沈琢看,“有人向我这递了封匿名信,说山珍馆无官贴开业,扰乱市价。”
“三爷,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呀,直接查不就得了。开店就要有开店的规矩,咱们商会立在那, 他分明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就, 就是他说要封了咱家的店!”阿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沈琢身后,咬牙小声道,“还在那里叽叽歪歪半天!”
那人见刚刚的小丫头去而复返, 又指着她道:“你瞧瞧, 行头,这都是些什么人呐?!居然还想拿棍子来赶人!莫不是真的做贼心虚,卖的什么黑心货吧!”
他说着又朝里头吆喝两声:“哎呦!黑心货啊,你们还吃得下去?要是吃出什么毛病来,这可是你们自食其果,官府商会也难替你们做主呦!”
里头的客人闻言,大半都扔下银子跑了出去, 一时间山珍馆的前堂空得安安静静。
“你说什么呢!你才是个黑心的吧?!”阿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 激动道, “啊, 我认得你!你是陈曲楼的伙计!你是故意的!”
陈曲楼?怎么有点耳熟……这不是以前萧钰去的酒楼吗?沈琢见那人被阿烟认出来后脸色涨红,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胡,胡说!你个小丫头记得什么,分明是你认错了!”那人结巴两下,嘴硬道,“你们肯定拖延时间找人去了!不然怎么拦在这不让人进!”
“闭嘴吧,老陈。”戚斐哼了一声,“搅浑水你倒挺积极。”
老陈听见戚斐的话,刚不管不顾嚣张的气焰一下便灭了,蔫蔫的在一旁赔笑道:“三爷,我这不是让咱们办事顺利些吗?”
“他也没说不让查,你这么着急进去做什么?”
“我……”
“你还是在旁边待着吧,吵得我耳朵疼。”戚斐似乎十分不待见老陈,嫌弃了一番后,又同沈琢道歉,“对不住了,今日也只是按规矩办事。”
“且慢。”
沈琢拦住想要进去的一行人,见戚斐投来不解的目光,他如实道:“我们确实没有官贴,也并不知道需要去行会作登记。”
“你看你看!行头!这这这,这不就是私贩?!京城之地天子脚下,居然让一家来历不明的店开起来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不得连累整个京城行会?!”
“要不你来做这个行头?”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那你叽叽歪歪半天?”戚斐瞥了老陈一眼,见后者终于噤声,方才追问道,“那就是任何手续都没有?”
沈琢想了想:“倒也不是。当初我买下这里时,在官府登记过,那这官贴不会自动过到我头上吗?”
“官贴五年一期,原本的酒楼在五年前便关了,到如今早就该重新办,更何况已经换了人。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你这店也不能再开下去。”
戚斐摇摇头,退至一旁,老陈便迫不及待地跟着他手底下的人去封店,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就说了你们有问题,拦着不是多事吗?走开走开,别妨碍三爷办事!”
“戚三爷,万事总有余地,没必要这么着急就封!”
沈琢有些心急正要去拦,却没看住阿烟,让她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推着人不让进,急得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哭腔:“不许进,不许进!你们怎么能这样!”
“起开,小丫头想干嘛?”老陈不耐烦了,一把推开阿烟。
“过分了。”
“过分?再挡路小心我……”
崔大人挠了挠耳朵,抱怨道:“怎么这么吵,一大清早也不让人吃顿安生饭。”
“崔,崔大人,卢大人!”老陈见状,哆嗦着往后退,“两位大人在里头呢。”
崔大人并未理会老陈,而是走向戚斐:“戚三爷。”
原本闭目养神的戚斐此刻正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行会办事,并非刻意打搅两位大人的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