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烟急了:“但是什么?能回本那不是很好,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每日都得像今天这么累。后厨只有他一个,万一赶上端午亦或是科考后,同窗宴请宾客,咱们三个人,加上元白歌顶了天四个,会忙出病来的。再者,咱们今日又放弃了晚上的生意,夏日夜凉,晚上出来的人才多。”
“如果请几个伙计呢?我看他们陈曲楼光是前堂就有四个,伙厨四个,每日还差使闲汉【1】送上门。”
“咱们跟人家能比吗?人家一天的收入约莫是咱们的几十倍不止,一个月进万两的流水。这么跟你算吧,他们家的伙计每个月工钱就八两了,咱们请得起吗?”
沈琢吸溜着面条,有些出神道:“若是…把价定得高些呢?咱们今日一盘糖醋鱼才三十文,光是一条鱼买回来就要十二文。他们喜欢吃的一桌上了三四回这道菜…我们当初是依照岑县的酒楼客栈定的价,可咱们这是京城…”
岑县临近西梁口,比不得京城繁华,这里种类齐全,天子脚下卖的就算不是上等的货,也都是些质量好又有特色的……特色……“咱们店也没有道招牌菜……若是同糕点一样咱们定量卖,物以稀为贵,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按份数卖比如说鱼每日只卖十份每桌只能点一次,我见过别家酒楼的单子,我看他们最便宜的菜都比咱们最贵的要贵。”
“这倒也是一种办法,但你明日卖的东西与今日不同价,不是会赶客吗?”
“今日总不可能将咱们单子上的菜全点完了吧。没点的提价限量,点了的先限量,但是这量得再低些。”
“你是想等供不应求时抬价,再把量提到正常量?”曹帧恍然大悟,“妙啊,这样他们再想说什么,我们也有理由了。”
“还不够,我再定几道招牌菜。”沈琢琢磨了会儿,一口气将面条扒拉完,“且先看看明日收入如何,不过找伙计的事可以先看看。如果每日按量来,咱们进货方也可以选定几家长期合作。”
“这好办,去找戚斐,行会收了咱保证金不能不做事吧。”曹帧喜滋滋的盘算着将来的银子,“我就知道,没有咱们做不成的生意……你们……”
曹帧又咦了一声,突然点起人来:“咱们是不是少了人?”
元白歌左顾右盼,忽然道:“我弟呢?!”
“啊!!!”阿烟尖叫一声,惊恐的站了起来——
“我忘记接小白了!!!”
一语惊醒大家。可怜的四个人才刚歇下脚,此刻又风风火火的赶出门去,跑向学堂。
作者有话要说:
【1】《东京梦华录》:更有百姓入酒肆,见子弟少年辈饮酒,进钱小心供过,使令买物,取送钱物之类,谓之闲汉。
第73章 饕餮宴(五)
几人想起元忆白的时候, 小孩早就背着布包到了家门口。见几人惊惶,也只是从容的回答自己等不到阿烟知道家里肯定有事,便自己回来。
几个大人还没一个小孩淡定。
翌日, 几人按照商量的法子, 准备今日需要的东西。早上的东西自然没什么刻意限量,依照昨日消耗的份数准备,倒是比昨天手忙脚乱来的轻松。
等到晌午,人居然比昨日还多。
“丫头,给我来一份…你这居然有八宝鸭,给我尝尝。”
“这八宝鸭今日已经卖完了,客官要不来点别的?”
“卖完了?”男子环视一周,惊讶道, “这才不到五桌客, 就没了?你莫不是诓我呢?”
“这是本店新品,因制作时间长,所以每餐只限三份。”
“昨日来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怎么今日就变了, 你们这是欺骗百姓!”
阿烟捧着纸笔解释了一番后,男子方才放弃为难,只叫了几道平常菜。因为这一变数,不出所料走了一大批人,但仍有因为沈琢手艺而留下来吃饭的客人,山珍馆也再没有以往的冷清。
因为做了准备,点的菜色也少, 沈琢比昨日要好些, 至少有时间给大家做午饭。几人就着吃完, 又忙不迭去照顾客人。抬价限量有好处, 也有坏处,比如再没有第一日那么多人,不过进账却不比第一日少,反而又多了十多两。
一连七日皆是如此,到最后沈琢已经摸清每日来的人数大约是多少,进多少货心里大约有了个底。
“沈大哥。”
“去吃午饭吧,这边我来看着。”沈琢拍了拍阿烟,从下到上走了一圈。
二楼是劈出来的雅间,左右各三,正对大门处有两间,大门正上方则隔出了茶水间,不过如今倒是没派上用场。这里的陈设用的都是宋宴和霍遥送来的好东西,雅间定价同陈曲楼相差无几,所以平日里基本没几个人会往上走。他站在楼梯处往下看,门内门外都是一片乌泱泱的脑袋,里头的人把酒言欢,外面的人……
外面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你在上面做什么?快下来”曹帧支使着人进来,朝沈琢招手。
下人们抬着几个半人高的大木桶放在大堂,还未揭盖,沈琢便感觉一阵凉意。
“冰到了?”
“比市面上的价低了五成。”曹帧命令伙计凿了几块放在凹槽内,剩下的则一并搬入地窖中。如今还不算炎夏,沉明街的位置原本就靠山,路上树也多,天生凉快地,倒是省了不少冰费。
“你不是说戚三爷不待见你吗?怎么巴巴地跑去找人联系冰铺?”
“他不待见我那是私事,我找他是公事,要是他公私不分,那便不是戚斐了。”
沈琢若有所思的点头,心想平日里一副打死也不往来的模样也不知是谁。
外头吵闹声渐大,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像是因为什么而起了言语上的冲突。有几桌客人似乎是受了这声音的影响,还未用完饭便起身离开。
“外面在吵什么?”沈琢微微蹙眉。围着他家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刚开始他还以为大家是来凑热闹,可又感觉不像。
“估计是在看咱们的匾额。”曹帧嘬了一口凉茶,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霍大人十六岁中状元的故事就算是不识字的老妪都有耳闻,更何况这些进京赶考的书生。怕都是见了咱家的匾额,都当做文曲星的牌子来沾喜气的吧。”
这事他当然知道,并且在第一次听说以后就像是触发了某各机关,已经听了无数遍。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沉明街最开始便是以静出名,扰人清静自然心生烦意,怎么吃得下去。
他思索片刻,忽然道:“我把匾额换了,你觉得如何?”
“噗——你没事吧?这么多人慕名而来能给咱们带来多少生意,你算没算过。而且那是玄钱木,燕王殿下的玄钱木,你怎敢说换就换?”
这么值钱放外面不是更容易被偷…沈琢嘀咕两声,看了看大堂,心生一计:“我把匾额搬进来,挂堂内,他们想看必须进来,总不好意思出声打搅别人吃饭吧?”
“搬进来那咱们外面挂什么?”
“换个名字吧,咱们如今是两家一起做生意。”沈琢看了眼糕点铺子的窗口,又瞧了眼对面许家客栈,“趁着人多,再做大点。”
曹帧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人就已经没了影。
真是风风火火的。
不过沈琢说完这句话后又没了动静,只是在某夜翻进他屋子让他选了个‘山海’、‘奇珍’之类的字条,估计是将此事暂且搁置在脑后。
同萧钰的单依旧在做,沈琢起了个大清早,提着食盒照旧往泰安街的方向走。自那次说什么天有异象时,他便再也没见过萧钰,不过忙起来之后,也都是让伙计来送,想见也见不到。
今日一去,还没递出玉佩,便有个小宫人对着他行礼,又对守卫说了两声后,领着沈琢进了宫。
“我们这是去哪?”
“钦天监。昨日钦天监是萧大人当值,他特意吩咐奴才来此处接沈公子。”宫人并不多言,解释了几句之后便没再说话。
沈琢第一次进皇宫,未免有些好奇。宫宇红墙矗立在四周,将人围在里头,几十步一湖几百步一园,湖内红白斑的鲤鱼还朝他摇着尾巴。
月末一刻钟,他们走到一处空旷地带,脚下由白玉砖变为了青石砖,不远处还有身着官袍的人进进出出。
“那是哪?”
宫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随后解释道:“那是礼部衙门,是礼部的各位大人办公之处。沈公子莫要乱指,被有心人看到只怕会来寻错处。”
“抱歉。”沈琢一时没注意,这比不得外面,一言一行都被人看着。
钦天监所在为观象台,就在礼部衙门后面。沈琢到时,萧钰正穿着里衫在庭院里打哈欠,见他来了,连忙披上外袍:“来这么早。”
“啊~忘了,我自己说的卯时。”萧钰朝宫人摆摆手,“下去吧。”随后进房洗漱,穿戴整齐之后才领着沈琢到了偏殿。
“今日观象台就我一人当值,沈老板不用拘束。”
“你一人?”沈琢看了眼手上的食盒,里面可是一砂锅的鱼片粥。
萧钰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他扶额笑了两声:“怪我,昨日忘了差人通知你。这么多也不好浪费,礼部好像有几位大人在,走,咱们瞧瞧去。”
“我也一起?”
“不用怕,只管跟着我便是。我平日闲来无事,都会过去串门。”萧钰说着便走,待沈琢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礼部衙门。
“诸位大人没用早膳吧?一起吃?”萧钰十分不客气的落座,将粥从食盒里拿出来。
沈琢不敢说话,只得垂着脑袋跟在萧钰身后,余光却从个人脸上扫了个遍。里头人不算多,约莫有四五位大人,但是比起钦天监要热闹些。其中绿袍两人、绯袍两人、紫袍一人,看官袍的颜色,沈琢猜这位紫袍大人应该就是礼部尚书了。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见那人脸如雕刻,棱角分明,眉目间虽有皱纹,却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的俊美模样。他正襟危坐,一只手却不紧不慢地端着一杯茶。那一刻,沈琢总觉得的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或许是上街时同这位尚书大人碰过面,只是自己记不得了吧。
对方十分敏锐,察觉到沈琢的视线,立刻看了过来。他急忙收回目光,老实地待在一边。萧钰给各位盛了粥,递过去道:“这可是山珍馆的鱼片粥,肉如丝帛,白米细腻,不尝一次简直可惜。”
“是那家新开的饭馆?!本官也有所耳闻,听说崔大人和卢大人每日放朝都要去上一趟。”
“是了,还听说价格比陈曲楼实惠得多,味道也绝佳,但就是每日限量,售罄后千金也难求。我家夫人差人去了七八次才吃上那么两回,没想到今日沾了萧大人的光,让我等也尝上一尝。”
“好说,好说。”
萧钰起身,走到紫袍大人身边,手里的粥递出去后又突然停在半空,他啊了一声,想起了什么:“下官竟忘了,上官大人有夫人专门准备的早膳,怕是吃不惯下官的粥。”
他说着,便将粥倒入渣斗中,室内顿时一片吸气,沈琢心脏骤然一停。
尚书大人,上官……朝堂之上还有第二个姓上官的尚书大人吗?他心想着,迟疑且不敢相信,下一刻,沈琢便从别人的话里得到了证实。
“萧大人,按辈分来说上官大人好歹算是你的长辈,怎可如此轻慢?”
“上官大人看不上下官的粥,又谈何轻慢。”萧钰拍了拍手,状若无意道,“就是件小事,你们怎么如临大敌的模样,是吧,上官大人?”
上官述只瞥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书放好后,起身道:“内子差人来接,诸位慢用。”
等到上官述离开,礼部衙门里凝固的空气方才重新流动。大家似乎对此见怪不怪,只说了萧钰几句:“毕竟是长辈,你也太过喜形于色了些。”
“诸位大人放心,私人恩怨本官不会将它同公事夹杂在一起。”
“这我们自然是知道。”“行了快吃吧,这也算人家的家务事,咱们说两句成了,别惹萧大人不快。”
几人嘟囔两句,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两人平日里相互看不惯,但礼部同钦天监之间却并没生出过摩擦,可见两人心中都有分寸。
萧钰赔了两声笑,提着食盒拍了拍沈琢道:“走了,回去。”
两人慢悠悠的往回走,萧钰一点也没有惹事的后怕,将书案整理一番后,把沈琢带出了皇宫。
“沈琢。”萧钰突然停住,叫了他一声。
沈琢抬眼,并没有应。
“你从刚才见过上官述就魂不守舍的,你…认识上官述?”
“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萧钰顿了顿,轻笑道,“那刚刚你认识了,为什么会心不在焉?”
“是因为这个?”不待沈琢回答,萧钰的手擦过他身畔,片刻后,他手里便多了一块温润的乳白色玉佩——
“或许,我该叫你一声阿弟,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