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确又是沈琢,是一个真正的鲜活的人。
沈琢沉默,他随意的瘫在榻上,冰槽挨着脸,驱散了周围的闷热。他无奈道:“不是我不想说,我说了你们都未必信。而且,这个身份本就是原本沈琢的,我又算什么呢?”
他自嘲一声:“不过是各临死偷命的贼罢了。”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霍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眉目深邃。沈琢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忽然起身,趁后者没注意亲上了霍遥的嘴角:“别生气,我错了。”
霍遥没有动静,沈琢又亲了两下,唤道:“霍将军?裴先生?这次的事我本想自己解决的,我和萧钰都商量好了,李家权倾朝野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总不能一直麻烦你吧?况且,我不想脏了你的手。”
“裴先生,裴先生?”
面前人丝毫不为所动。沈琢饶是再心态好,脸上也快挂不住笑了。窗外的建筑隐没在浓浓的夜色里,他看了半晌,故作轻松道:“山海楼还有事,正好雨停了,要不我就先回去吧。”
这里没什么属于他的。若是霍遥,接受不了的话……
他发现自己忽然不敢想那个可能。一颗心渐渐往下沉,凉意涌上心头,沈琢看着霍遥,像是在等待什么判决。
明明是仲夏,手脚却像是裹上了一层寒意,冻的人
“谁说让你回去了?”霍遥伸手,突然恶劣的掐了下他的脸,“去床上睡,夜里榻凉。”
他起身走到床边,将半边帐子放下,回头一看竟发现沈琢还在凉榻上,抿着嘴看他。
或许是沈琢的目光太执拗,霍遥终于装不下去,他似是妥协,无奈的蹲在沈琢跟前:“沈琢,我是人。”
他抓起沈琢的手,往自己颈侧放。温热的皮肤却灼得沈琢指尖发烫,脉搏在表皮之下有力的跳动着。
“比起你觉得我不真实,我更害怕你随时离开。”霍遥钳制住他的双手,眯着眼警告道,“不许再有下次,做事前与我商量,知不知道?”
沈琢鼻尖一酸,咕哝着答应:“知道了。”
他这才肯离开凉榻,跟在霍遥身后,直到快要上床时沈琢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你,我睡,睡这吗?”
霍遥看着他,意思是不然呢?
沈琢脱口而出:“那你睡哪?”
“这是我的床。”答案显而易见。
沈琢如同大姑娘上轿,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滚进了最里面。
一躺下,那股熟悉的檀香瞬间包裹住沈琢,像是蛛网般严丝合缝。
没事,新时代好青年,谈恋爱自由,睡一起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
可是他们才亲了几次,这样会不会太快?早知道多亲几次了,他还没亲爽呢。
啊不对,搞得好像以后不让亲了一样。
还有,古代有东西吗?大梁好像民风开放,也有好男风的,听说古代这个小雨伞味道挺腥。
想到这,沈琢面上浮现嫌弃之色,他想了许多,到最后才想到一个关键问题,霍遥他会吗?
难不成要他来?
这可给他整来劲了,以至于霍遥刚躺下,沈琢便一个翻身撑在了霍遥上方。
四目相对,霍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忽然紧张起来。沈琢见他紧张,更紧张了,他喉咙微动,闭上眼刚要说什么,两人便同时开口——
“东西给我。”
“脸怎么这么红?淋雨着凉了?”
……
霍遥更疑惑:“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沈小琢(豪言壮语):让我来!!!
霍遥: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第96章 来使(二)
“没什么。”沈琢双脸通红, 支支吾吾地躺了回去。
原来人家压根没这心思,就是想好好睡觉。
自己脑袋一天天想什么呢?!
肯定是曹帧和戚斐在他跟前晃久了,不自觉就联想到那些事。
该死的曹帧。
正准备上床的曹帧忽然打了个喷嚏:谁骂他呢?
旁边忽然伸出一双手:“受凉了?” !
“你给我躺回去!”曹帧紧张兮兮的把人塞进被窝, 看了一圈后方才松口气, 随后又恶狠狠地盯着床铺上的人道,“老子收留你已经不错了,你别让人发现了!”
戚斐微眯着眼,不确定道:“我们不是在偷情吧?”
“闭嘴!再多说一句我把你扔回行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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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醒?”
“没呢,昨晚是宿在少爷屋里头的。”
“你说什么?!”裴婴本来是想和霍遥商量沈琢的事,不料一过来就听见这种消息,她当即拢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霍遥——!”
“夫人?”
举起的棍子无处安放, 裴婴愣在门口,往里头瞧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不堪入目的痕迹,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转头望向翠云:你不是说阿琢是宿在这的吗?
翠云表示她也不知道。
裴四解释道:“沈公子昨日和少爷有事要说, 雨停后便回了,说是睡不惯这里。”
“这样啊。”裴婴放下心,与此同时居然还有些失望。
不过睡不惯当然是假的。
毕竟居然真的有人坐怀不乱。
沈琢一边支使着帮工,一边坐在院子里喝茶。
“沈大哥,听说小徐被处死了。”
沈琢一顿,平静的“嗯”了一声,见阿烟支着脑袋一脸愁容, 他思忖片刻, 多解释了几句:“谋害天子, 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
“我知道, 就是…他在我们这这么听话这么老实,我实在想不到他会是那样的人。”阿烟苦着脸,嘟囔道,“这叫什么事啊。”
沈琢又何尝想到过。他甚至都已经松口,打算收小徐为徒。
说没有震惊和失望是假的。一个半大的少年,谁曾想会是杀手。
“不许想了,今日难得清闲,准你半日假出去玩。”
“还准假,不许准了!咱们店账本都积灰了,那还有空出去瞎逛。曹大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几天没见人了。”
沈琢看着阿烟碎碎念地回了前堂,遥想半年前她还只是个进山采药的丫头,如今却能招呼客人会算账本,当真是时光飞逝。
山海楼的生意渐渐恢复到入狱前的样子,沈琢也日渐忙了起来,除了那日深夜一时冲动去找了霍遥,其余时间两人几乎都未曾见过面。
西域来使,整个京都东西南北四个市都比平常还要热闹。饕餮宴的彩头朝廷也及时补发,虽然不及头彩,单页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一时间,山海楼竟像是过年一般。
“我说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行会没有事吗?”
“最近确实没有。”
“山海楼还有好多事,你别在这瞎捣乱。”
“你们人手不够,我来帮忙。”
“你来帮忙别人怎么看?贿赂行会?”
“我与你的私交,随他们去说。”戚斐微微蹙眉,顺手将鱼翻了过来。
曹帧看着那双原本持剑握笔的手,如今却在这杀鱼,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总觉得自己像是干了什么不厚道的事。他看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正要上手去抢,就见沈琢从后门回来。曹帧连忙拉开距离,在清水缸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
“戚三爷。”沈琢打了声招呼,顺手将怀里的单子塞到曹帧怀里,“干嘛呢?里头都没水。”
“…随便放放咯…这是什么?你这个月进了这么多货?”曹帧这才正色起来,“足足比上个月多了四成不止。”
“再过半月便是中秋。再说,我们前段时间不是出了意外吗?生意不好挺正常的。西域使节要过完中秋宴才返程,这京都近日的热闹你又不是没见过。你瞧我还歇过吗?”
“倒也是。”
沈琢灌了一杯水,随后话锋一转:“戚三爷最近来得勤。”
“行会近日整顿,乱糟糟的待得人烦。”两人对视一眼,又十分默契地看向曹帧。
“看我干什么,他就是闲的没事干。”曹帧翻了个白眼,“行了你去忙吧,我去前堂,阿烟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沈琢点点头,无意地问了句:“四娘和阮姨呢?”
“阮姨…最近老见她提香出门,许是去灵蝉寺了吧。四娘我就不知道了,应该在楼上。”曹帧转身,像是想起来什么,“啊,对了,听说南市近日出了几个得了癔症的病人,你若是去进货,小心避开。听说一受刺激就发疯,恐怖得很。”
“还有这事?”
“是几个从江南来得乞丐,应该是路上遇见了什么猛兽,没这么夸张。也有医馆收留照顾,并不在外头。”戚斐解释道,“皇城脚下,使臣又在京都,朝廷必不会让某个地方出乱子,无须担心。”
听戚斐这么一说,沈琢便没放在心上。他大概进了一百来只稚鸡、处理好的成鸡,还有几十斤的调料,以及一些番果。他以前只听过古时西红柿并不普及,没想到会是这么难找,他在胡市逛了三天,才寻到一个靠谱的胡商。也多亏使节进京,这价格比平时更加便宜。
他想做点新鲜的,最主要也是他自己馋了很久的。
深夜,沈琢看着面前的宣纸,提笔写了几个字,就听见窗户微动。
他站到床边看了一眼,兰白色的流苏忽然扫过他的脸颊。沈琢挑眉:“这是哪里来的风流小贼,怎么敢做不敢出来的?”
面前仍旧是静悄悄的,见不到一丝人影。
沈琢不甘心的探头出去再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奇怪,是他听错了吗?
沈琢无聊地敲了两下窗沿,见是真的没人,手勾着边框正要关窗,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了出来握着他的手腕,再用力一扯。他来不及反应,往前一栽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