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杨老大夫拱拱手:“殿下请留步,老夫自去便是。”
谢煐召过刚才那小厮,让他送人。
待两人走远,谢煐又对走回身边的冯万川道:“去找子山拿密信。皇贵妃的车驾还在后头,立刻安排人去城门附近守着,务必交给埋在她身旁的人。”
冯万川应声去办事。
谢煐又转回竹影院,见白殊没回卧房歇着,却是坐在外间厅堂里喝参汤。
白殊看他回来,笑道:“我肚子有些饿,让知雨去厨房找点吃的。殿下留下来一同吃点?”
谢煐点头坐下。
白殊知他刚才出去必然是要问自己的身体情况,此时见他心情像是不太好,便道:“昨晚只是个意外。也是我自己轻忽大意,怪不得殿下,反倒让殿下受累了。”
谢煐瞥过来一眼。
怎么好像心情更差了?
白殊试图活跃气氛,眨眨眼,玩笑道:“这回当我欠你一次。日后旦有需要,随时可召我去还。”
谢煐定定看着他不语。
趴在白殊脚边的小黑甩下尾巴:“你又撩他。我记得有句话叫……不娶何撩。你虽然娶了,但你还想离婚。”
白殊:“……”
谢煐看他面上笑容渐渐有变僵之势,这才道:“那你可要好好休养,至少先把手上力气养足了,免得手酸。”
白殊:“……”
他急敲小黑:“太子是在反撩我吗?!”
AI小黑诚实地说:“我听不懂。”
白殊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说起正题:“我一会儿便进宫给天子献香水。”
上次他进献的香水都给了皇后,嘉禧帝曾派人来找过他,想再要一些。想来也是知道皇后必不会分给皇贵妃,才打算从他这儿拿了去赏人。
不过白殊以“最好的一批已经全部献上,次一等的不宜进献,须等再制作出上好的”为借口推托,嘉禧帝也不好为这点小事硬逼他。
当时白殊便与谢煐商量好,等皇后与皇贵妃闹起来,时机合适了,再献香水给嘉禧帝,让他赏给皇贵妃,继续挑拨两宫矛盾。
而昨天两个宫人下药一事,还能进一步利用。若是皇后不来要人,那人带去大理寺,他们只要背后推一下皇贵妃便好。
若是皇后来要人,更说明皇后心虚。他们可是连说辞都给皇贵妃想好了,撺掇她趁着皇后放松警惕,赶紧行事。
事不宜迟,白殊准备尽快入宫。
谢煐却有些犹豫:“让人送去便好,你就不用亲自去了……”
白殊有些诧异,转念一想才明白他的意思,只笑道:“天子见了我现在的模样,更会对下药的事深信不疑。”
谢煐还是蹙着眉。
白殊伸手在他眉心轻点一下:“我又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我,便是外人都以为你折磨我又如何,真相我心里清楚。”
谢煐深深地看着白殊,良久才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宫斗
北山赏花宴, 皇贵妃原本并不想来。
宴会之前,皇后便在宫中赏赐新得的香露香皂。她自己的公主和淑妃母女也就罢了,居然连好几个低品级的美人都得了赏赐, 唯独皇贵妃宫中一样未得。
派人一打听,竟是因为那些好东西都是楚溪侯进献,若是分给皇贵妃,让楚溪侯知道了怕是会心有芥蒂。
皇贵妃气得摔了一地东西,转身就去找嘉禧帝哭诉。可惜嘉禧帝手中也没有香露,只得安慰一番后赏下两块香皂。
这样的形势之下, 皇贵妃再蠢笨也能知道,去了赏花宴只会惹人嘲笑。
可心腹嬷嬷却劝她道:“皇贵妃若是不去, 岂不是显得怕了皇后似的。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大多都会去,此时大殿下不在, 您可不能示弱, 得帮着大殿下稳定人心啊。不然下面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 说不得就会靠向宁王。”
皇贵妃想想也是, 输人不输阵。何况和儿子的大业相比, 她的面子总得退一步。
嬷嬷压低着声音又道:“奴婢还听到一点风声。先前上巳宫宴和端午宫宴, 宁王似乎都曾和一个女官私会。”
皇贵妃面露欣喜:“真的?是谁?”
嬷嬷摇摇头:“都是下头小宦官小宫人们捕风捉影地在传,一问起来就个个闭紧嘴巴,都说只听过没传过。是以, 奴婢想, 这次赏花宴,咱们正好盯一盯宁王, 看有没有发现。”
于是, 皇贵妃带着抓宁王小辫子的心思去了赏花宴。她可不像那些接请帖的官员不好多带仆从, 仗着自己得宠、禁军不敢拦, 全殿浩浩荡荡去了一大波人,大多散出去探查,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这使得皇贵妃心情很不好。直到未时下了那场大雨,所有人被留在行宫让皇后头痛,她才愉快一些,挑宫殿时就特意选了远离皇后的偏殿。即使过去之后发现不远处是太子挑的小院,心情也没受影响,反而和左右嘲笑了太子一番。
皇贵妃好好睡过一觉,第二日起来又慢慢吃早膳,穿衣梳妆。直至巳时方才动身下山,待回到北辰宫兰贵殿,都快要午时了。
她刚让宫人取下各式珠钗,发髻还未卸,心腹嬷嬷却急急走进来,将所有宫人都赶出殿去。
嬷嬷随既凑到皇贵妃耳边道:“刚下头有个小宦官找奴婢,说是昨日和今早看到些事……”
皇贵妃听她说完,嗤笑道:“范氏的手段竟如此下作,亏她还有脸母仪天下。”
嬷嬷顿了顿,只得重头给她分析:“应当不是皇后的意思,否则那三个女官不会在外头传药,才被咱们殿中的人偷看偷听到。皇后该是过后才知此事,就让心腹一大早去堵太子的门灭口。
“但不管这事是谁的主意,下的又是什么药,现下重要的是——她们有途径能把药弄进宫来!如今皇后刚灭完口,心防最是放松之时,咱们得赶在她处理那个备药宫人前,赶紧抓住人证。”
皇贵妃终于反应过来事情的关键点,目光一亮,催促道:“快快,给我把珠钗再插上,我立刻去见陛下!”
*
昨日下了场大雨,将参加赏花宴的官员全留在北山,今日的早朝也就不得不停了。
嘉禧帝昨日收到消息,晚间便歇在王美人处。王美人擅舞,人美腰肢软,嘉禧帝搂着年轻的美人,终是忍不住服了药,直折腾到深夜才睡。白日起了也未走,一直在殿中和王美人说话。
直到孙宦官接到下头来报,白殊入宫进献香露香皂。
嘉禧帝有些吃惊:“他们该是今早刚回京吧,没歇一歇就来了?”
孙宦官笑着回道:“楚溪侯确实刚回京,只是一听说又制出上品,便没敢耽搁,立时带来进献。”
嘉禧帝昨晚难得满足,今日就心情很好,转头在王美人脸上捏一把,笑道:“朕闻着你身上这味道很好,是什么的,一会儿从楚溪侯那挑了给你送来。”
王美人娇羞一笑:“是玫瑰的,上次好似只有一瓶,香味浓郁些。姐姐们喜素雅,妾倒是很中意这味道。”
“玫瑰……”嘉禧帝想了想花的模样,目光不由得扫过王美人胸口与腰肢,“浓郁、热烈,的确很合适卿卿。”
调笑过几句,他才被王美人的搀扶出殿,去见白殊。
嘉禧帝心情好,看到白殊面上疲惫之色严重,还关心地问了一句,又要留白殊用午膳。
白殊借口昨晚休息不好,加上两日车马劳顿,推拒了,很快离去。
嘉禧帝召人将这次献上来的香露香皂端到近前细看,把玫瑰的都挑到另一个盘中,一边问孙宦官:“昨日赏花宴,有没有出什么特别的事?”
大煜皇帝手中握有一支专门搜集情报的卫队,历来皆由身边最信任的宦官统领,方便皇帝随时询问信息。嘉禧帝继位后,接管的便是孙宦官。
此时孙宦官思索片刻,回道:“昨日无什特别,倒是今早有件事。皇后的心腹女官带了禁军去堵太子的门,从太子手中抢过两个宫人,说她们昨晚去勾引太子,按宫规,直接就地杖毙了。老奴已让人查过,那两个宫人都是皇后殿中的。”
“皇后殿中的宫人去勾引太子?”嘉禧帝听着都想笑,“这要是勾引二郎,朕还能信。她们到底是去干什么?”
孙宦官答道:“那两人昨晚送饭食去,之后便没出来。”
嘉禧帝还没想出些头绪,突有小宦官进来禀皇贵妃求见。
嘉禧帝看看那些香露香皂,确认玫瑰的都挑出来了,就让端那些的小宦官走另一头,送到王美人殿中,再让人去传皇贵妃。
见到皇贵妃过来,嘉禧帝便笑道:“贵妃来得正好,白三郎刚又进献了一些香露香皂,这次全赐给你。”
皇贵妃此时却是顾不上这些,只坐在嘉禧帝身边,伸手攀上他手臂,带着些娇嗔地道:“陛下,妾有事说,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她虽也是五十几的人,但保养得很好,容貌不是极盛,却别有一种混杂着纯与艳的独特感。而且,嘉禧帝向来最爱她这依赖自己的小女儿态,此时便拍拍她的手,让除了孙宦官之外的人全都退出殿去。
皇贵妃稍微坐直些,急声道:“昨日妾殿中有个小宦官,在行宫里看到皇后殿中两个女官鬼鬼祟祟的,摸过去一听,她们竟是在商量给太子下药!”
嘉禧帝神色微微变动:“下的什么药?”
“合欢散与软筋散。”皇贵妃将女官们的计划说了一遍,续道,“随后有个叫碧儿的,应该也是皇后殿中的人,过来给她们送药。”
嘉禧帝也跟着坐直身,面露思考之色。他想起白殊刚才那疲惫的模样,和孙宦官所说的,皇后心腹带着禁军堵太子门抢两个宫人。
果不其然,皇贵妃随后便道:“妾原本还想着,该是下边人瞒着皇后干的,想事成之后再邀功。毕竟皇后再如何,也不至于用那种下作手段吧。可妾昨日住的偏殿离太子挑的地方近……”
行宫里到处都有禁军守卫站岗,女官们相互传个药还能寻到隐蔽处,但皇后心腹带着禁军去堵太子门要人,这么大张旗鼓的事不可能瞒过旁人。
皇贵妃十分了解嘉禧帝,看他的神情便知他已经听说这事,就照着嬷嬷教的添油加醋:“这……是不是皇后心虚?宫禁森严,若没皇后通融,她殿里的人如何能传进来那些害人的药。”
她与皇后斗了几十年,斗得在嘉禧帝面前都不用做样子遮掩,此时直接摆出又担忧又愤恨的表情,捉着嘉禧帝的手道:“这次皇后要对付的是太子,便也罢了。但她若是哪时起了歪心……这天下毒物千千万,验不出来的可不少……”
嘉禧帝随手摸到案台上一样东西,狠力砸在地上。
这声响一下惊醒说得起劲的皇贵妃,她扭头看过去,只见地上一块香皂滑出老远,装香皂的木盒已是散成几片。
皇贵妃再转回脸,就见嘉禧帝阴恻恻地盯着自己,立时全身汗毛直竖,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天顶,恐惧得汗不敢出。
不过,她毕竟陪伴嘉禧帝日久,也深知嘉禧帝就是欣赏自己的不聪明,此时直接嘴一扁,眼里就浮上点泪花。
“妾说错了吗?妾真听说过,南边好多菌子都有毒。陛下也知道,妾的爹爹以前在南诏待过几年,后来和妾说过一些那边的事。虽说陛下从不吃菌子,但若是将菌子剁碎了或是磨成粉下在菜肴中,菜肴还能提鲜,发作得也慢,试毒根本试不出来。”
皇贵妃低下头抹泪:“妾就是为陛下担忧……宁王不仅有中书令这个岳丈,府中侧妃侍妾不知凡几,哪个和朝中官员没有关系。如今还搬进陛下的龙潜之邸,万一他心大了……”
嘉禧帝紧盯着她面色,听她说了这一长串,还特意提起宁王,面色才渐渐缓和,伸手在她手背上拍拍,安抚道:“你不用多想,赐宁王府邸只是因为他原本的王府小了,又不好拓宽。而且,太子尚在,朕若是不明不白地……得便宜的可是太子。”
皇贵妃顺势靠到嘉禧帝肩上:“那就当妾多虑了吧,是妾愚钝。”
嘉禧帝揽着她肩膀,眯起的眼中含着深冷的光,声音却更是柔和:“哪儿就愚钝了,贵妃也是担忧朕。宫中有如此大的漏洞,定然是要好生清查一番。”
说罢,他问孙宦官:“皇后可回宫了?你可识得那个碧儿?”
孙宦官点头道:“识得。待老奴去问问……”
倒是皇贵妃道:“妾刚过来之时,正见皇后仪仗进明正殿。”
嘉禧帝冷声吩咐孙宦官:“你先带羽林卫过去把人扣住,将明正殿围了,所有宫人内侍分开看管,内侍省一点一点给朕查!”
孙宦官躬身应是,起身时瞥到嘉禧帝眼神,心中便是一惊。他伺候天子十余年,还未曾见过那样掩饰不住的杀意。
小心退出殿外,孙宦官一边去寻羽林卫大将军调兵,一边在心中叹息——这回宫里怕是要狠流一次血了。
皇贵妃见事成了,刚才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才缓缓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