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菲羽见老董眼中光芒一黯,也跟着倒了下去,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忙道:“我觉得这场戏还能再挽救一下。”
傅希言无语地看着息摩崖和蛇的尸体,暗道:OOC到这个程度,根本没法救了吧?
银菲羽脑子转得飞快:“你们带着息摩崖的尸体,假装杀了人扬长而去,走前把楼炸塌了。到时候再把息摩崖尸体埋了,放出消息说是郭巨鹰觊觎息摩崖的宝贝,暗地里杀人越货。到时候铜芳玉急着给徒弟报仇,一时三刻顾不上我的。郭巨鹰不是好东西,铜芳玉对上他,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傅希言瞠目结舌:“铜芳玉未必会相信吧?”
“郭巨鹰这人,不见兔子不撒鹰,肯定收了息摩崖的定金才会跑来的。”银菲羽说,“再说,你不是玄武君吗?双方对质也不怕的,铜芳玉问你,你就随便编一段,真真假假没关系,反正铜芳玉这人护短,肯定信你更多,总之,让她没空对付我就行,她没脑子的。”
傅希言嘴角抽了抽:“那就试试吧。”
他低头看息摩崖的尸体,正要过去帮忙穿裤子,就被银菲羽抢了个先。银菲羽背对着裴元瑾,一边帮尸体穿裤子,一边对着傅希言挤眉弄眼。
傅希言说:“菲菲姨,我们俩应该有一个眼瘸。”
要不是她眼瘸,没表达,要不是他眼瘸,没看懂。
银菲羽说:“你男人吃醋了。”
话里带着淡淡的羡慕。吃醋完全是年轻人的小把戏,像她这个年纪,已经不太会把情绪埋在心里了,现在想想,实在是少了很多谈恋爱时你猜我猜的乐趣。
为了让息摩崖看上去像是自己走出去的,傅希言在他身上塞了几条桌腿,把人架住,随后用驱物术遥控桌腿,硬生生将人撑了起来,与他一前一后,从门里正大光明地走出去。
最后,裴元瑾回手一剑——削平花月楼。
第90章 剧本之意外(下)
裴少主头也不回的那一剑,实在帅出了人类的新高度。要不是还费心神操控着息摩崖的尸体,傅希言都忍不住亮着星星眼海豚鼓掌。
不过,对花月楼附近的百姓来说,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委实超出了他们的认真与理解。好好的家,为什么会闯进陌生人?好好的楼,为什么会塌?好好的夏夜,为什么充满肃杀?
……
暨阳县令再度被人从小妾的被窝里薅出来,尚不及动怒,师爷就飞快地禀告了今晚发生的事情。
两位武王在街上大打出手,花月楼被一剑削平,那个在县里做了很多年生意的美貌老板娘没有从楼里逃出来,楼里还死了两个嫖客……桩桩件件,都让县令额头的青筋跳动不已。
“储仙宫那群人还赖着没走吗?”谁也不想自己地头上住着一群抓不了、惹不起的搞事精,县令不悦道,“把金公子请过来!”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菩萨是谁请的,就让谁再请出去吧。
于是,在家里等消息的段谦没等到傅希言他们的消息,先等来了去县衙的轿子。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被县令惦记着的傅希言此时正小心翼翼地运送“息摩崖”去客栈。第一次赶尸,他的技巧只能用“毫无技巧”来形容。
息摩崖一路走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像喝醉酒一样,好在今夜县里发生了大事,大多数人都怕惹祸上身,除非急事,不然都宁可待在家里。
傅希言当着客栈掌柜的面,将人送回房间,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行李。
息摩崖行李不多——几张大额银票,一把碎银子,几片金叶子,一本《傀儡术大全》,三本春宫图,一瓶不知道什么用的药丸,以及一颗鸵鸟蛋。
……应当是鸵鸟蛋吧,颜色微微发红,摸着有些暖和。
他也不管了,把息摩崖的遗产都摊在桌上,等人来收。
布置好一切,他才出门,临走前还在门口唱了会儿“师弟好好休息,你明天早上走的时候,我就不特意过来送行了”的独角戏,然后又在掌柜的眼皮底下,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
裴元瑾等在门口,夜色下的脸色十分显黑。
傅希言安慰他:“巨鹰武者好歹是武王,一时杀不了很正常,多杀几次,总能磨死的。”
裴元瑾漫不经心地应了,显然真正放在心上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傅希言挠头皮:“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裴元瑾说:“你还没说,为何息摩崖没穿裤子?”
平静的语调隐藏着并不平静的内心。
天知道他进门第一眼,看到息摩崖光着下半身,对着傅希言时,眼睛和内心受到何等剧烈的冲击——将人捅个对穿都是一时冲动,就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想着想着,赤龙王又有些蠢蠢欲动。
傅希言只好将楼里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着重表示息摩崖虽然是个淫棍,却还不至于打着打着就情难自禁。
听说腰带是傅希言割断的,裴元瑾内心并无波澜。就算腰带断了,息摩崖不穿裤子就是他不对。
裴元瑾在意地问:“那你看到了什么?”
唔。
这真是一个可哲学可佛学可玄之又玄的问题。
傅希言想说,我透过现象看到了事物本质,息摩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淫棍老色胚。但这样说的话,就会涉及到印证过程。
比如,你是怎么断定的?
他并不想自找麻烦,于是用的是常见且安全的答案:“没来得及看,就看到你进来了。”这也不算撒谎,当时他的目光大多数的确落在了裴元瑾身上,只是有少许余光,自由散漫,不受控制,稍微擦过了某些看了容易长针眼的位置——其实这也没啥。前世住校,洗澡的浴室都是通间,光着身体互相擦背,互开玩笑都是常事。
若不是银菲羽说吃醋,裴元瑾又郑重其事地问起,傅希言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
其实裴元瑾也不知道为何大不了。换做以前,他只会觉得此事伤眼,并不会因此产生情绪,可事情落到傅希言身上,一切便不对了。
他默默地看着身边人,似乎在琢磨为何这个人能让自己改变这么多?
傅希言:“……”不敢动,不敢动。
*
两人回到金宅的时候,段谦还没有回来。饱受惊吓的县令这次敲了重锤,硬要他保证三天之内将人全都带离暨阳县。
段谦也不好表现得太“合我意”,只能苦笑着干笑着赔笑着,然后踏着看似焦急实则欢快的步伐回来。
此时,晨光熹微,天色将明。
裴元瑾正在打坐,傅希言撑着眼皮等他回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段谦笑容微敛:“也就是说,其实计划并没有完成?”为免让人看出他与花月楼的关系,这段时间,他既没派出傀儡,也没派人去打听,完完全全地置身事外,最新的资料还是从县令口中得到了,不免有些误差。
傅希言说:“唔,菲菲姨说,还可以挽救一下。”
只是这个挽救的法子,听起来实在有些粗糙。
这也不能怪银菲羽,时间紧急,她总不能当着尸体的面,泡一杯茶,在茶气氤氲中,慢条斯理地讨论如何让最后这个补丁打得尽善尽美吧。
好在铜芳玉去了镐京,这边消息传过去,起码几个月,给了他们足够的动手脚时间。
段谦沉吟道:“把脏水泼在郭巨鹰身上倒是可以,就是息摩崖的尸体要尽快处理。”
傅希言道:“已经处理了。”
裴元瑾身边的潜龙组在处理尸体方面是很专业的,麒麟君死了这么久,却只能算失踪人口,就可见一斑了。息摩崖的行李昨晚也运送了回来,碎银和金叶子直接收了,银票先放着,到时候再说,倒是那颗蛋,裴元瑾怀疑是赤鹏蛋。
傅希言想起息摩崖之前提过一嘴,顿时觉得十分有可能。
要知道整个江湖只有两个地方对养宠物感兴趣。
一是以“兽”为名的万兽城,一是一心效仿仙人豢养“仙兽”的储仙宫。鹏乃神话中的生灵,自然也在储仙宫的爱好单里,只是赤鹏不易得,所以还没有养过。
但没关系,没养过赤鹏,但养过仙鹤。一个晚上的时间,裴元瑾已经用被子给他做了个暖暖的鸟窝,并用真气蕴养。
段谦并不知道其中曲折,反正储仙宫收尾,有什么事也不会追查到自己身上。他放下心来:“我们准备准备,明天出城。”他和银菲羽约定在城外会合,正好暨阳县令给了他三天之期,都不用另外找借口了。
傅希言说:“还要等一天?”
段谦见他们心急,自然乐于配合:“二位若是不倦,今天也可以。”
傅希言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裴元瑾:“早走早好。这南虞,我已经待够了。”
*
县令限他们三天之内离开,“金公子”只一天就安排妥当,这个速度的确令人惊喜,他们出城时,县令还派师爷过来欢送了一番。
傅希言看着那一篮子所谓的当地特产,明白县令是怕他们临时改变主意,不给他们反悔的机会。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多少有些引人注目,等到了人烟稀少处,段谦、傅希言和裴元瑾三人便中途离队,去了约定的离亭向北二里处。
这时候段谦才吐露实话,说花月楼中另有密道。
傅希言其实早已猜到了。
金蝉脱壳的招数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些,电视上都已经研究透了。
三人抵达地点时,银菲羽还没来。
段谦有些焦急,按照双方的行程,她应该比自己先到才是。江湖这个地方,总会存在很多变数,就像他们想不到息摩崖会请来郭巨鹰,而息摩崖也没想到他们会联手。
一夜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想到这里,段谦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回城。
花月楼密道再长,也不可能贯穿整座城,出口自然还在城里,而且离花月楼很近,就在浦阳江畔的一处废弃的灶间里。
周围的人都以为这灶间是邻居修葺房屋时,嫌它位置不好,特意留出来当杂物间的,却不知道它是特意被人看中租用的。一租三十年,其间,主人已离乡远游,更没人关心这房子来历去向。
三人从城外折返,天色已明,早起的人陆陆续续出来买卖。
在屋檐上飞掠,裴元瑾完全无声无形,傅希言是留下一道淡影,而段谦轻功本就不是长项,内心还慌乱,踏破了好几块瓦片,才找到灶间。
这个在别人眼中无比破败的房舍,却令傅希言频频点头。就是这种地方,不起眼,不嘈杂,才适合当密道出口。
应该不会有人希望自己好不容易从密道逃出来时,外面睁着十几双好奇的眼睛。
段谦开锁进去,灶间外面的天井,杂草丛生,生机勃勃,泥土地平平整整,没有人为踩踏的痕迹。但他们都清楚的,对轻功超卓的高手而言,踏雪无痕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用内力震断了灶房的门闩,推门而入,门闩落地的同时,还有一根绳子也掉在了地上。段谦很清楚,绳子的另一头连接在密道内部,一旦这道门有所动静,密道里的铃铛就会示警。
如果银菲羽还在密道里,一定会听到动静。
他飞快地将灶台里塞了不知多少年的柴火丢出来,然后揭开下面那块烧得发黑的石板。石板上被戳了几个洞,洞内壁是干净的,没有火烧的痕迹,应该是后来戳的。
傅希言原本担心密道空气不好,昨天银菲羽进地下室又急,一时不慎,很可能造成二氧化碳中毒,如今见他们的布置,显然知道透气的重要性,应该不会这么不小心。
反正段谦已经先一步钻进了地道,事情的真相也很快就能看到了。
可是,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个预感,下面的结果应该不是他想看到的。
段谦下得急,没有点火,傅希言落地后,视线暗了一下,才逐渐适应。地道做得简陋,不知银菲羽是觉得自己用不上,还是觉得自己住不长,呼吸时,能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儿。
他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就听到段谦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悲鸣,只是那么一声,已叫人心魂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