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娃,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刘金贵察觉到不大对劲,跨步横在他们中间。
王幺娃呲了口唾沫,眼睛盯着夏安远,“刘哥,没你的事。”
哦。夏安远明白了。
这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说起王幺娃,自从上次他老婆到工地上闹了那一出之后,夏安远就没怎么碰见过他。这也很正常,毕竟他们两个就不是同一个工种,要不是他常到自己宿舍打牌,说不定到现在他俩都不怎么认识。
听刘金贵提过两嘴,王幺娃跟他老婆回老家呆了几天,来了之后就不怎么吃喝玩乐了,至于他那个临时老婆,夏安远不知道还有没有跟他住在一起。
他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惹到这位爷了,大晚上兴师动众地在这堵着自己。
“找我?”夏安远上前,拍了拍刘金贵的肩,示意他到自己身后去。
“哟,你倒挺自觉。”王幺娃扬了扬下巴,“做贼心虚啊?”
夏安远实在不知道他在这胡说八道什么,但看他这架势,显然是做足了准备。这么多年被人找茬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在气势上面输人一头,夏安远轻笑了声:“你继续,我听听编了个什么故事出来。”
此话一出,王幺娃脸色霎时僵硬住了,他不自然地扭扭头,活动了下手腕,颇有些虚张声势地往他身后的人群里望了一圈:“我放在柜子里的一万块钱不见了!”
“钱不见了,你找警察啊。”夏安远手指着自己,惊讶反问:“我是警察?”
王幺娃一捏拳头威胁似的在夏安远面前晃了晃:“你他妈可别装了,不是你偷的还会是谁?”
侯军见状猛地上前,被刘富贵拦住:“王幺娃!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说!”
“这么笃定啊……”夏安远眯了眯眼睛,“怎么我脸上刻着小偷两个字吗?”
王幺娃“哼”了声:“咱们这一排宿舍,就你最缺钱吧?又不打牌又不喝酒,连打饭都只打五块钱俩的素菜,早晚就是一大馒头,要说这群人里谁最有动机,除了你还会有谁啊。再说了,上次我老婆不小心把你划伤那件事,你还记恨着呢吧!”
“艹你妈我的以为你他妈不知道呢!”侯军一听他提这事就火大,“你老婆划伤了人,你连个屁都不放一个,当没这回事儿呢?!别说人家夏安远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就算记恨,那也是应该的!你他妈还跟这喘上了,哪儿来的脸啊还倒打一耙!”
“侯军,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王幺娃指着他,“个小兔崽子,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你动啊,来来来,往我脑袋上招呼,你爷爷我今天要是吭一声名字都他妈的倒过来写!”
“好了,侯军。”夏安远伸手拦住他,“你让人家继续说,旁征博引呢正在。”
王幺娃没听懂“旁征博引”是个什么意思,只觉此刻自己占了上风,赶忙乘胜追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有事没事就跟小娟眉来眼去的,那贱蹄子眼珠子都要掉你身上了,你说你没偷钱,那怎么我前脚刚给她说了钱放在哪里,后脚她人和钱就他妈的都不见了?不是送给你了还能是烧给她那死鬼老爹啊?”
夏安远扭头问侯军:“小娟是谁?”
“他那便宜姘头呗,还能有谁。”侯军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大声嚷道,“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养姘头也就算了,姘头卷钱跑路了还得赖在别人身上,呸,你自个儿照照镜子吧,你那小娟午夜梦醒没被你这张嘴脸吓出个好歹,坚持到现在才跑路,也是忍常人所不能忍的英雄好汉了。”
侯军这嘴皮子真够利索的,要不是场合不对,夏安远甚至想给他竖个大拇指。他忍住笑,很认真地跟王幺娃解释:“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我确实连小娟是谁都不知道。”
“是啊,安远从早到晚都忙,在宿舍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哪里有机会认识那个小娟嘛,你那钱也再找找,说不定是放忘记了地方。”刘金贵也出来帮着夏安远说话。
“行,我说不过你们。”王幺娃有恃无恐地指指夏安远他们的寝室门,“打开让我们搜一搜,不就真相大白了,我那钱上面有我吃烧烤时不小心滴的油,一看就认得出来!”
“搜就搜,神经病。”侯军撞过王幺娃的肩膀,骂骂咧咧地去开门。
夏安远若有所思地看着王幺娃嘴角不经意浮上的那一抹笑,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说不定还真能被他们搜出来什么东西。
门打开,王幺娃带着后面一群吃瓜工友鱼贯而入。他们寝室一直都挺热闹的,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挤得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王幺娃和他们宿舍的那群人四处翻来找去,这屋子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三个人的行李也都不多,加上他们目的明确,专往那犄角旮旯的地方钻研,没一会儿果然在夏安远的床垫下面翻出一沓钞票来。
“夏安远。”王幺娃得意地将那沓钞票在空中抖了抖,“来吧,你说说,是想自首呢,还是让我们给派出所送过去呢?”
第24章 拙劣
众人的目光火线一般“唰唰”盯在夏安远身上。他们本来只是跟着王幺娃来吃个瓜,其实年纪稍微大点的工友要养一整个家庭,跟他的生活方式也没差到哪里去,所以就算夏安远平时再怎么拮据,他们并没多少人觉得夏安远真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人。
可没想到还真翻出来了钱,上面滴油的位置都跟王幺娃说的分毫不差。这下人证物证俱在,夏安远还能怎么抵赖?
就在众人以为夏安远再无法狡辩,连刘金贵都震惊地呆滞在原地时,夏安远却轻笑出声。
“都行啊,就是不知道你今天晚上的行为,够不够得上诬陷诽谤罪的量刑标准呢。”
王幺娃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诬陷诽谤?大哥,你有没有搞错啊?这钱难道是自己长了腿才到了你床上吗?”
夏安远走进屋子,平静地扫视一圈这间简易的活动板房,问王幺娃:“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钱不见了的?”
王幺娃转了转眼珠子:“昨晚。”
“那既然你昨晚就发现不见了,为什么今晚才来找我?”
“你这不废话呢,我肯定得先自己排查排查啊。”
夏安远打量着他:“如果真是我昨晚拿的,我为什么会把这些有明显痕迹的钱放在自己床下,而不是赶紧存到银行去呢?是专程等你来抓我么?”
“这……这我哪知道当贼的是什么想法。”王幺娃不屑地扁嘴。
“行吧。”夏安远转头问侯军,“侯军,我前天昨天都干什么了?”
侯军站出来:“上工呗,前晚上兼职回来都晚上三四点了,一回来你衣服都没换就睡了。一起床就跟我和刘叔一起去上工,吃了饭回宿舍,他们打牌吵得你睡不着,咱俩就去后面那大桥走了会儿,晚上他们打牌打到一两点才睡觉,然后你也睡了。”他问王幺娃,“你可别说远哥他趁大家睡着了来偷的你的钱,我和刘叔都能证明他一晚上都没出过寝室,累得打了一夜的呼,我都没怎么睡熟。”
王幺娃把他们宿舍整夜都没有人在的辩驳给吞了回去,张了半天嘴,才说:“那也不能证明他没偷我的钱!我都在他这找着了!”
夏安远从柜子里找出他的身份证:“来,大家都先出来。”
宿舍门关上,夏安远盯着王幺娃看了半晌,才亮出手中的卡片,沿着门缝插‘进去,滑到锁扣的位置,微微偏了个角度,轻巧用力,锁扣发出“咔哒”的响动——
门应声而开。
他收起卡片,转身看着藏不住慌张的王幺娃:“是不是这么开的?”
见他半天不吭声,夏安远淡淡一笑,躬下身在门槛处捡起来一点彩色的卡片碎片:“你没我这么熟练吧,用的也不是质量太好的卡,瞧瞧,坏掉的地方也忘记清理干净了。”
夏安远是真没想过,都现在这个年代了,居然还会有这么弱智的情节在自己的身边上演,他都懒得多说两句话来揭穿他。
王幺娃也没想过,夏安远竟然不是个脑子木的,三两下就将场面反转过来。他咽了咽口水,正准备转身就溜,却被侯军眼疾手快地拦住:“嘿,不是要去派出所吗?跑什么跑啊?”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一晚上发生太多他疲以应对的事情了,夏安远不想跟他兜圈子,一针见血,“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王幺娃咬了咬牙:“什么是谁……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夏安远走近,冷静地看着他:“给你一个改答案的机会。”
王幺娃没夏安远高,此刻梗着脖子,努力做出一副丝毫不怵他的表情,嘴硬道:“你他妈个小白脸都把小娟拐走了,我不整整你……我艹……!”
变脸就在瞬息之间!谁都没料到刚才还看起风平浪静的夏安远会突然对王幺娃动手,他抬起拳,对着王幺娃的脸狠狠就是一下!
王幺娃被这力度揍偏了头,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他疼得嘴歪眼斜,捂着脸惊恐地抬头,发觉这个之前一直像个透明人一样的夏安远,好像并不是个好惹的主。
他看着夏安远不顾众人阻拦,一步步向自己缓缓靠近,他攥拳的手青筋暴起,就垂在身体两侧。
“肯说了吗?”
王幺娃看了看他室友,这时候竟然没一个人站出来帮他,都跟乌龟似的躲在人群后面。僵持良久,他叹了口气:“你是怎么猜出来的?靠,挣点钱真他妈难。”
夏安远等着他继续。
“就是上次那个红帽子!”王幺娃吼道,“我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就给了我一万块钱让我整你,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嗯。”夏安远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身进屋,招呼刘金贵和侯军,“走吧,睡觉了。”
人群渐渐散里去,夏安远独自沉默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把自己绞成一团,让他即使不去思索也筋疲力尽。
那几个混混的事情他都没搞明白,这次又来了个拙劣的栽赃陷害。可看他们的样子,也没有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程度,更像是把让自己不好过当成了目标。
他才到津口不足两个月,能惹到哪位人物呢。
夏安远闭上眼,回溯自己生命中曾有过的类似经历。
形形色色的人脸在脑海中飞速倒带,最终定格在一张带着顽劣笑容的脸上。
尘封的记忆被吹散了浮尘,露出上面泛旧的画面。
从小到大,夏安远做透明人做得都十分自洽。小学还没懂事时暂且不提,自从他愿意顺从地自己将这架老土笨重的平光眼镜戴上后,他在班级里便隐形了一般,不主动说话,不主动交友,一到点就走人,连那几个惯爱欺负人的校霸都几乎当他不存在。
这种情况到他转学到京城之后发生了变化。
他还是一贯低调,一贯沉默,却总有人看他不顺眼,吃瘪挨打都是他的家常便饭。
公开课时,椅子上被涂了胶水,老师抽到他回答问题,没想到他一起身就把裤子给撕破,惹得全班哄堂大笑;午饭时间,自带便当的他被不知从何处闻讯的德育主任赶出教室,只得每天偷偷去天台吃饭;为了不在放学时间被人堵到巷口而耽误兼职,他咬咬牙买了辆一蹬脚踏板就吱呀乱响的N手自行车,没骑上两回就被人大卸八块,摆到校门正中央。
夏安远数了数,这样的场景他竟然都记不清自己经历过多少次。
按理说,欺负这种不会反抗,只会默默忍受的小人物是不会激发纨绔们的满足感的,可他们的领头人是席成。
折腾土包子一样,对自己存在一点潜在威胁,和自己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夏安远,对席成来说,是件乐此不疲的人生趣事。
第25章 听说你跟纪驰做同桌了啊
跑完课间操回教室的路上,夏安远果然又被那群初中部的小孩给拦住了。
他几乎没脾气地立在原地,等着他们接下来的刁难。
其实夏安远并不紧张,毕竟这是在学校,又不是外面,光天化日的,就算他们一个比一个身价高,也不太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对夏安远肆意拳脚相加。
顶多也就是嘴臭两句,推搡两下,他当没发生过就是了。
可今天他们迟迟没有动静,好像就只是负责将自己堵在这个角落里,等着什么似的。
没几分钟,席成吊儿郎当地拨开人群,嘴边还不遮不掩地叼着支烟。他一见到夏安远这身宽松的校服就乐得不行:“我说,你什么时候也换套衣服吧,哪儿偷来的这是,得大俩号了吧?”
夏安远一看席成今天是亲自来的就心道不妙,下一节是班主任陈军的课,要是自己敢迟到,估计一上午都得站走廊了。他看了看教学楼的方向,散操的学生大多都已经各自回了教室,操场上只剩下几个拖拖沓沓的女生了。
“跟你说话呢,往哪儿看。”席成不满地“啧”了声,“是不是教不会你啊,别人说话要认真听,知不知道!”
夏安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
席成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靠近夏安远:“听说,你跟纪驰做同桌了啊?”
夏安远平静地跟他对视。
“许繁星让你和他换位置,你还不肯?”席成拍拍他的脸,因为身高原因,做这个动作时,他不得不把手伸得高些,“谁给你的胆子啊,席远。”
夏安远忽视他的动作,低头看着他那张酷似席建华的脸:“你指的是和他做同桌,还是没换位置?”
“草,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
“这两件事都不是我能决定的。”夏安远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