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他老家窗外望出去便是连绵不绝的山脉，赵霁羽这套住宅位于五缘湾的商务中心，背靠大片高楼建筑，前方便是临海大道以及辽阔的海景。

　　手臂交叠放在雕花护栏上，申燃眯着眼睛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思绪乘着摇摆的波浪越飘越远，连有人来到身后了也没注意到，还是赵霁羽把手伸到面前，挡住眼前的光他才闭上了。

　　“不要这么看海，对眼睛伤害很大。”赵霁羽提醒道。

　　申燃闭着眼睛，眼皮上果然有两团过亮的光晕，还有掌心温热的触感。他拿开赵霁羽的手，仍旧闭着眼说：“怪你这里风景太好了。”

　　赵霁羽的笑声低低的，轻轻撞着申燃的耳膜：“你要是住下来了每天都能看到，阴天的景会更好。”

　　申燃还是第一次听说阴天的海比晴天好看，他转过脸，睁开眼睛看着五官变得模糊的人：“其实那时候我们也就打过几天交道。”

　　“嗯，”赵霁羽和他一起靠着护栏，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海风，“所以你还是要拒绝？”

　　申燃觉得有必要把话先说清楚，可他开了口，又停在一个“我”字上面，后面的话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

　　赵霁羽清楚他心里的顾虑，到了这一刻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下去了，便主动打开话题。

　　“你上次见过的俞雪彤，的确是我现在交往的对象，不过是我爷爷安排的。”

　　“那她，知不知道你的另一面？”

　　申燃换了个没什么攻击性的词，赵霁羽笑了起来，手指扶了下细金边的眼镜框：“她不知道，她也是迫于家里的压力不想浪费时间在相亲上，我们是做做样子，暂时妥协各取所需。”

　　“那你是打算以后向家里公开性取向？”申燃迟疑着问。

　　赵霁羽的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恬淡的笑意，他反问道：“怎么，因为我和你上过床，所以你觉得我跟女人就不行了？”

　　申燃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上，不过赵霁羽也就随口一说，不想他因此误会自己：“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你可以放心，我只是把你当一个能说心里话的老朋友，没有要改变你的想法。”

　　他这么坦诚，申燃也没有一开始的不自在了：“那你身边的其他朋友知道你的情况吗？”

　　“一点点吧，都没你了解的那么多。”赵霁羽看着申燃，眼神里有着过于明显的暗示意味，“毕竟你在初中的时候就见过我干那种事了，这个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思绪随着这句提醒回到了那个酷热的傍晚，申燃仿佛又站在了那株树影浓密的大树旁边，看着靠坐在树下，一边盯着视频里两个男人亲热，一边在做禁忌的事的男孩。

　　其实当时看到的无论视频内外的画面，对于在乡野出生长大的他而言冲击都很大，也许就是因为这一切超出了常规的认知，他才会在赵霁羽离开了以后迅速淡忘掉，不再去想。

　　不过那时候的赵霁羽才读初一，剃着很短的寸头，没戴眼镜又成日里臭着脸不搭理人，和眼前这个五官完全长开，只看脸很难辨识出性别的人差距真的很大。

　　如果当年遇见的是现在这个爱笑又好相处的赵霁羽，那他应该就不会忘记了吧。

　　他在不知不觉间盯着赵霁羽看了好一会儿，赵霁羽很享受被他注视的感觉，也没想着打扰他，直到他自己收回视线，接着问道：“你一直都住在这里？”

　　“住几年了，我妈在香港定居，我爸和他现在的老婆儿子另外住，平时不会过来。”

　　他们这个年龄还能拥有完整家庭的没几个，申燃摸着金属护栏的雕花部分，还没想好接下来再说些什么，赵霁羽就接着说道：“这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住挺无聊，你要是能来，我们还能打打游戏说说话，多一个人在老吴做饭也更方便。”

　　申燃抿着嘴唇，看样子仍在考虑，赵霁羽左手心托着下巴，说:“其实你这么纠结会让我误会一件事。”

　　申燃问：“什么？”

　　轻轻一笑，赵霁羽靠到他耳畔，语调暧昧地说：“你到底是在害怕和我做，还是说其实你也觉得很舒服，矛盾地在期待下一次？”

第24章 你陪我去

　　“霁羽，肉丝面好了。”

　　老吴的声音适时地从客厅另一边传来，打断了申燃想要反驳的话。赵霁羽应了一声，再度看向申燃时，玩味的表情消失了，语气也变得诚恳。

　　“我不是想激怒你，只是你这么拒绝就好像我是洪水猛兽一样，挺伤人的。”

　　垂下眼眸，赵霁羽的右手揣进裤兜里，转身往客厅走去:“先吃早饭吧，如果你一定要走，等等我送你。”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申燃松开握成拳的右手，转脸去看另一边的海。

　　他俩谈话的时间并不长，海天交际处却弥漫起一片朦胧的海雾，正向着两侧不断扩散。

　　盯着转眼间就变模糊的远方，申燃在脑海中复盘着赵霁羽说的那些话。

　　或许是他太过在意了。

　　对赵霁羽而言，那一夜只是很稀松平常的发泄，无论对象是否是他都不会有所改变。

　　至于那年夏天发生的事，那时他和赵霁羽都没说过几次话，但是在把赵霁羽背回去的那段路上，他记得赵霁羽小声地嘀咕过，很羡慕他和母亲相处的氛围。

　　那会儿赵霁羽没有多解释，他也没细问。现在了解了一些情况，便能理解这个从大城市来的，明明什么都不缺的男孩为什么会羡慕自己了。

　　望了一会儿海面，眼睛有点刺痛了，申燃想要进去，一转身发现赵霁羽端着个碗在落地窗边看他。

　　两人的目光刚碰上，赵霁羽就把碗递了过来：“不想跟我坐一起就在这吃，面不能放。”

　　碗里的汤和细圆面清清爽爽，酸笋肉丝上堆着两只香嫩又饱满的太阳蛋。他抬眼看着赵霁羽，不自觉地将现在这张体贴温柔的面孔与那个傲慢又难伺候的小少爷放在一起对比。

　　想着这人当年欠揍又臭屁的模样，申燃突然很想笑，不过他忍住了，接过碗从赵霁羽身边走进去：“我没有这么想。”

　　上次他用过赵霁羽家的餐厅，这次进来，他还是坐在了之前的位置。赵霁羽在他身边坐下，面前只有一杯黑咖啡，申燃没动筷子，他问道：“你不吃？”

　　赵霁羽说:“我不饿，你吃吧。”

　　申燃挑起一筷子面，这碗面看着清淡，味道却非常鲜美，尤其是微酸的汤。再咬一口太阳蛋，软滑的蛋汁便会溢满唇齿间，昨晚没吃饱的胃早已饥肠辘辘，就算申燃克制了，还是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

　　赵霁羽一直在看手机，见他放下筷子便问道：“饱了吗？不够就让老吴再下一碗。”

　　抽过一张纸巾擦嘴，申燃在椅背上靠了片刻：“不用，很饱了。”

　　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赵霁羽还没咽下就听到申燃说：“你刚才的那些话我都想过了，不过你这里的房租我负担不起。”

　　赵霁羽看着申燃，嘴唇刚松开一道缝便被打断了:“我知道你有保姆，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来负责家务行吗，洗碗打扫拖地这些我都做惯了，一定会弄得很干净。”

　　指尖在咖啡杯的握把处轻轻摩挲着，赵霁羽说：“其实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住在这里也不需要做什么事。”

　　“什么都不做不合适，”申燃已经考虑清楚了，说话就不会再闪躲，“你拿我当朋友，那朋友之间也不能只有单方面的付出。我之前在学长家借住了几天，也会帮他分担家事。”

　　“学长？”

　　“就是之前借我相机玩的季明伦，篮球社的前辈。”

　　“你不是自己租了房子？怎么会住在他那。”

　　“刚放假的时候有几天停水停电了，刚好他那边有空余的房间，我就借住了几天。”

　　赵霁羽说：“如果这样能住的安心那就随你。”

　　申燃点了点头，起身将自己面前的碗筷和赵霁羽的咖啡杯一起端上，转身时他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赵霁羽:“这次又要麻烦你了，谢谢。”

　　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赵霁羽回想着他刚才对自己笑的样子，也愉快地笑了。

　　老吴正在大理石岛台上包芒果大福，见申燃端着碗筷进来，便说：“你放着吧，一会儿我来洗。”

　　“没事，我洗就好。”

　　申燃走到洗碗池前面，虽然赵霁羽家有洗碗机，但是这么点碗筷他还是觉得手洗方便。从右上方的橱柜里拿出洗洁精，他仔细地把碗筷洗干净，老吴偶尔抬头打量他一眼，待他收拾完了便把一只盘子递给他：“饭后甜点。”

　　没想到早餐也有饭后甜点，申燃看着盘子里几枚白胖可爱的水果大福：“看不出来他这么喜欢吃甜的。”

　　老吴的神色有些微的诧异，申燃低着头没发现，他很快收敛情绪，说：“他以前不喜欢吃。”

　　“那怎么现在喜欢了？”

　　老吴拿起两小块芒果肉放到大福的馅料上，刚要回答就被靠近的脚步声打断了，赵霁羽走到厨房门口，对申燃晃了晃手机：“有人找你。”

　　昨晚申燃喝多了，手机被赵霁羽调整到震动模式，一直放在赵霁羽那。

　　看到郑明今的名字，申燃把盘子递给赵霁羽，快步走到阳台外面去接。

　　赵霁羽靠在岛台上，装大福的盘子被他随意放到了旁边，拿起玻璃碗里的新鲜草莓吃着。老吴包完最后一个，边收拾桌面上的工具边低声说：“你这天天让我换着花样给他做甜点，搞到最后他还以为是你喜欢吃。”

　　赵霁羽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拍了下老吴的肩膀，端起那盘大福出去了。几分钟后申燃接完电话，赵霁羽把盘子递给他，申燃吃了两个，腮帮子还鼓鼓的就说自己得去便利店上班了。

　　赵霁羽说:“这附近你还不熟，我送你去吧。”

　　“不用，我上次来过的，你家楼下就是车站很方便。”

　　拿了包，申燃走到玄关换鞋，赵霁羽跟在后面，帮他按了呼叫电梯的按键，又看着他弯腰时露出的一截肌肤，等他直起身便收回视线。

　　“我走了。”

　　申燃打开门，赵霁羽上前扶住把手，叮嘱道：“路上小心。”

　　回头对赵霁羽笑了笑，申燃快步走进电梯里，待门合上后，赵霁羽转过身，发现老吴从厨房探出头来：“他回来吃晚饭吗？吃的话我等等去买炖鱼的材料。”

　　看着申燃脱下来放到旁边的拖鞋，赵霁羽说：“今晚不做了，我带他到外面去吃。”

　　申燃一路走到公车站，上了一辆开往大学方向的车。在后排坐下，他给许恬发消息说自己会迟到一会儿，接着打开地图APP，看了下从赵霁羽的家到便利店的大概路线。

　　这个距离比起他之前租的青旅要远许多，以后要提前出门了。不过看着公交车一侧全是海岸线的迷人风光，他又觉得就算在路上多花点时间也值了。

　　戴上耳机听歌，他靠着椅背，放空的脑子又开始想今早的事。

　　他就这么答应赵霁羽住下了，虽然开学就可以搬回学校宿舍，但是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即便他俩小时候有过一点交集，但他和赵霁羽之间确实不算熟，不过看赵霁羽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除了保姆和老吴这个厨师之外也没有其他人，他又觉得赵霁羽想要一点“人气”的想法是正常的。

　　如果是他一个人住在那种大房子里却没有家人陪伴，他也会觉得寂寞。

　　到了便利店，申燃换上制服开始工作。下午店里接了几笔大的外送订单，一直到傍晚时分他才有空坐下来休息，谁知晚班的同事临时有事来不了，老板希望他可以顶到十二点，明天放他休息一天。

　　店里经常会遇到这种临时请假的状况，申燃也不是第一次加班，于是便答应了。快七点时赵霁羽发微信问还有多久到家，他把加班的情况解释了一下。

　　便利店的晚班通常比白班忙碌，时间过得也更快，等他终于换下制服走出店门时，这条街上大部分的店面都已经休息了。

　　捏了捏酸痛的肩颈，申燃踩着一地月光走向公车站，他晚饭没吃饱，考虑着要不要吃碗拉面再回去，到了转角却发现一辆极地灰色的卡宴停在路边。

　　驾驶座上的人对他闪了闪车灯，他走到副驾门边，赵霁羽降下车窗说：“你老板真会剥削人命。”

　　申燃双臂交叠压在车窗上，笑道：“你怎么会在这？”

　　弹了弹指尖的烟灰，赵霁羽说：“刚约会完，饿了。”

　　申燃听完更想笑了：“你和人家约会是干体力活啊？”

　　这话是随口说的，申燃完全没想到其他意思去。不过听的人却不这么想，借着车内光线昏暗，赵霁羽的目光在他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反问道：“你不饿？”

　　“饿啊，”申燃说，“我可是真的干了一天体力活。”

　　解锁了副驾的门，赵霁羽等申燃上车以后才道：“你明天没事做对吧。”

　　申燃点了下头，傍晚发微信时他就顺嘴说了今天加班明天可以休息。

　　“那陪我去个地方吧。”

　　申燃扣上安全带:“这么晚了还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