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爷爷现在不想看那年轻姑娘半眼,一看她满身恨意, 以及是被解鸣谦抓过来的,就知道他家的事,和她脱不了关系。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到了年老, 才知道自己一辈子清白名声,被人毁成这样。
‘始乱之, 终弃之’不说, 还重男轻女。
哎哟,他怎么不知道自己重男轻女, 要生个儿子才娶?
他这一辈子只有解奶奶这个女人,他受不了这委屈。
解鸣谦坐在床头, 好奇地问解爷爷,“爷爷,周湘春是谁啊?”
解爷爷气道:“一个不好形容的女同志,听不懂人话, 只听得见自己想听的话, 脑子有点问题。”
“你胡说, 我奶奶是世上最漂亮最懂礼的人,你才脑子有问题。”
解爷爷哼笑,“她脑子没问题,会将肚子里的孩子栽赃给我?还让你过来找我报仇?”
“你去我那村里打听打听,凡年纪上了七十岁的老人,谁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刘二狗的?而刘二狗,被她送到橘子里,吃了枪子没了?”
解爷爷真觉得冤,她要是脑子没问题,会跟孩子撒这种显而易见的谎?
“还有,当年她离村,可不是我逼的,而是村里人见她可怜,给了她一个回城名额,让她能回城里。”
年轻女孩心底慌得厉害,解爷爷说得底气十足,根本不怕她去打听,是说假话的可能性很小。但她不敢信。
她要是信了,那她的牺牲算什么?
她过去的仇恨又往哪寄托?
她奶奶她妈妈的苦难,又该怪罪于谁?
她抿唇,满脸倔强。
解鸣谦瞧了年轻女孩一眼,望向解爷爷,继续问:“那她奶奶,怎么会幻想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您的?”
“还能因为什么,瞧上你爷爷了呗。”解奶奶推门走了进来,将结婚证递给解父。
她坐在解爷爷身边,解释道:“周湘春家里成分不行,又干不了活,就盯上你爷爷了。你曾爷爷在村子里有威望,你爷爷年轻时又长得帅气,很招小姑娘喜欢的。”
解奶奶瞪了解爷爷一眼。
解爷爷觉得冤枉,他又不喜欢那些女同志,他只喜欢他媳妇。
他伸手去拉解奶奶的手,解奶奶没有挣脱,继续道:“你爷爷不喜欢周湘春,一直避着她走的,但是周湘春被城里男人宠坏了吧,以为自己长得好,谁都会喜欢她,你爷爷也不例外。”
“你爷爷避着她走,是害羞,是不好意思,你爷爷拒绝她,是在吸引她的注意,你爷爷不理他,是在欲拒还迎。”
“总之,在她眼里,你爷爷爱她爱得不可自拔。”
因为见识过这样的人,解奶奶看电视剧里那些不可理喻的女二,都为女主头疼。
当初,她和解爷爷结婚后,周湘春还在缠着解爷爷,一开始周湘春盯上解爷爷或许是为了逃脱劳作,为了改变自身成分,后来便成了执念。
要不是后来发生了刘二狗那事,她家和周湘春怕是还有得缠。
解鸣谦愕然。
这样的人,他以为只存在小说。
解奶奶瞧了年轻女孩一眼,压低声音,“其实,我觉得周湘春,精神方面有点问题。”
可惜那个年代,对精神疾病不是很了解,不知道偏执型人格障碍也是一种精神病。
年轻女孩看完了结婚证和解父的身份证,不愿相信,也只能相信。
过往所有心念全然崩塌,她坐在原地,怔怔发呆。
若解爷爷不是罪魁祸首,那她妈妈的苦难,又是来自哪里?
那她为奶奶为妈妈复仇而做出的努力,是不是显得那么可笑?
她自以为是在主持正义,但她所知道的‘真相’,全是假的呢?正义又在哪里?
她不死心地问:“若我妈妈真的不是你的孩子,那你为什么,一直给我奶奶寄钱?为什么给我妈妈的抚养费?”
解爷爷摆摆手,“那可不是我寄的,是刘二狗的爸妈不会寄,托我寄的。后来刘二狗爸妈都过世,我就没寄了。”
年轻女孩心更沉了下去,对上了。
她奶奶说,解见学一开始还寄生活费,后来不寄了,一定是那女人在做祟,还说解见学心底是有她的。
年轻女孩痛苦抓头,若她奶奶全在撒谎,若她这些年全都恨错了人……
过了片刻,她抬头,坚定道:“我要回村问问那些老人。”
“可以。”解鸣谦起身,“我带你去。”
解爷爷不抬头,不想见到这个姑娘。
这姑娘害他昏迷,害他儿子两次死里逃生,要不是他大孙子本事大,他们解家被她害得家破人亡,他哪能起好感?
他对周湘春,更是咬牙切齿,当年祸害他不够,离开了也不停休,死后更给他招来这么个灾祸,他上辈子到底怎么着他了,这辈子要受她这么摧残?
解父收起身份证,开口问,“鸣谦,她会受到什么惩罚?”
要是没惩罚,他们一家活该?
解鸣谦道:“杀人未遂,量刑看判决。”
解父放心了。
玄术师也一样受到法律制裁,不会有特权。
年轻女孩听到解鸣谦的话,呼吸一窒。
之前还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干就干了,能送解见学下去陪奶奶和妈妈,也算全了她们情谊一场。
现在知道自己杀错了人,还将自己送进橘子,她又被自己蠢哭。
她再次痛苦挠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解父瞅了年轻姑娘一眼,又道:“既然她被抓了,我为什么还不能出去?”
“她只是个小啰啰。”解鸣谦望着解父,满脸无奈。
修为最菜,估计还想等着看他爷爷的葬礼,留在做坏事现场,所以被他抓住,还有个觊觎曾爷爷手里鲁班书的术士,以及那个说动草蛊婆的人。
要鲁班书的术士,只在镇物上动了手脚试探,说明他并不想要解家人性命,但解父的死劫实打实的,这后边,估计还有两拨人。
解父听出解鸣谦话里含义,不禁道:“咱解家,到底都得罪了谁哟。”
解鸣谦暗道,他也想知道。
*
年轻姑娘这些天在村里,也认识村里不少的人,她知道谁家有老人,都住在那里。
一下车,年轻姑娘就冲下车,熟门熟路地前往其中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里,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
年轻姑娘打了声招呼,问老太认不认识周湘春。
老太回忆片刻,摇摇头,时间太久,记不太清了。
解鸣谦道:“就是以前经常缠着解见学,结婚了也不放弃的那个。”
“噢噢噢噢。”有这个前缀在,老太记起来了,“是她啊,怎么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年轻姑娘咬牙,还是问出声。
“刘二狗的。”老太不假思索地开口,“刘二狗喜欢那个知-青,就想着欺负了她,好让她嫁给自己,那知青,也是个可怜的。”
年轻姑娘又连问了几家,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刘二狗欺负知-青,知-青以流-氓罪告到公安局,吃了枪子。
因为这事,欺负年轻知-青的事都少了很多。
再问那知-青离开的原因,和解爷爷说得没差,都说是给了个回城指标送回城了。
一个人这么说,还有可能是撒谎,但所有人这么说,撒谎的可能性很低。
年轻姑娘抓着头,呆呆地望着前方,没有焦距。
解鸣谦摸出手机,给山语打个电话,不多会儿,有两个一小年轻跑过来。
解鸣谦一指年轻姑娘,道:“以厌胜之术杀人未遂,送去特警局。”
“是,前辈。”两个特警给年轻姑娘带上特质镣铐,送她上车。
解鸣谦双手插裤兜,回到解家祖宅,见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正围着一起,好似在看什么东西,他走进去,问:“在看什么?”
这群人瞧见解鸣谦,散开位置,回道:“前辈,在看《鲁班书》。”
他们围着的,是一个灶。
不过灶已经破开,里边清洗得干干净净,不影响观看。
山语凑到解鸣谦身边,夸道:“师叔祖,你家曾爷爷真的好巧思。”
一般人想着,鲁班书不是用木盒装着埋在地底,就是藏在墙里,谁能想得,是刻在灶内呢。
灶内黑乎乎的,全是炭灰,谁会多瞧一眼?
“拓印完了?”
“拓印完了。”山语从旁边人手里拿了一份,递给解鸣谦。
解鸣谦接了收起,问:“还有多余的吗?”
“没有,只拓了一份。”
“那就好。”解鸣谦又问,“你师父呢?什么时候过来?”
“我师父还在研究那头水牛。”
解鸣谦“嗯?”了一声,问:“你师父查到线索了?”
那头水牛有什么好看的?
山语说:“将化命为力咒用在水牛身上的手法,有点熟悉。”
解鸣谦不解:“不是地师级别的咒师,都能做到?”
山语道:“惯用手法不同,有的是以心脏为载体,有的是以脾脏为载体,有的是以肾脏为载体,有的是以脑子为载体,不同的载体,死亡时破裂的位置不同。”
解鸣谦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