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不是作秀,至少在白夜观察下,苏亦的吃穿用度都很好,上下学有专车司机接送,看病都是市最好的医院最好的专家门诊,平常住在大大的别墅里,还有家庭医生、家庭教师、家政阿姨照顾日常起居学习。
…简直是当亲生小少爷一样供起来。
说起来这点也挺奇怪的,作为企业家,给慈善收容的病患养子们提供良好的经济基础,这无可厚非,但提供到这种程度的经济基础,有点好过头了。
白夜不确定是只有苏亦被当成小少爷一样供起来了,还是其他同样被收养的先天心脏病少年患者都是这个待遇。
先心患者能撑着活下来很不容易,苏亦跟他说,从十二岁开始,隔三差五年就会有弟弟妹妹先他一步离开。
同时,白夜确实很少看到企业家王伯伯跟苏亦说话,关心成绩也好关心身体状况也好,几乎都没有,也没有家长对孩子的那种谈心、教育之类的情况,至少白夜没有看到过。
出车祸的那个雨夜,白夜赶到别墅的门口,门口来了警察在控制局面,外边水泄不通地围了一圈媒体记者,争先想探寻知名企业家车祸身亡的事故详况。
白夜轻车熟路地从隐蔽的后门溜进去,阿姨给他开的门,见到苏亦的那一刻,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苏亦表现的很平静。
没有眼泪,没有悲痛。
看来…或许应该是对这位冷漠的养父没有太多的感情。
“那天下着雨。”
白夜听见苏亦细小的声音:“警方把整件事定性为一起交通事故,其实,并不是那样的……”
白夜:“…什么?!”
阳光下,苏亦盯着林荫里跳动的光点,他转过头,对白夜轻轻说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秘密:
“那根本不是什么交通事故,他是被人杀掉的。”
第106章 苏亦心脏手术的真相3
“杀…?”
突然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血淋淋的凶杀案,白夜一时有点难以置信:
“被谁杀的?你有跟警方说过这件事吗?”
苏亦:“嗯,说过,但找不到证据,最后还是以交通事故定案。”
白夜:“你当时…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只是当时发现的。”苏亦顿了一下,说:
“从我六岁被领养开始,就一直觉得他有点奇怪。”
…!
白夜震惊,这跨度长达…十几年?不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他皱起眉,血液里奔腾着躁动的担心,白夜强压情绪,认真听苏亦叙述:
“最开始,听说即将被知名企业家收养,福利院的弟弟妹妹都很高兴,甚至其他健康的孤儿还很羡慕我们这些得了心脏为病的家伙能够被收养。
“只有我一个人感觉到不安。”
离开的那一天,六岁的小苏亦看到福利院门前停着一列长长的宝马豪车,黑西装的保安低下头,像电视剧里迎接豪门少爷回归一样,毕恭毕敬地为他们拉开车门。
——像他们这样连亲生父母都不想要的心脏病儿童,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好?
六岁的小苏亦被请上车,弟弟妹妹围绕在他旁边洋溢着快乐的笑脸,他回过头,看到院长领着剩下的小孩站在略显破旧的福利院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眼神里流露出十足的羡慕。
豪车队列开进大大的别墅庄园,停在一望没有边际的地下停车场,满目都是过度的奢华,晚餐再也不是地瓜稀饭,精致的牛排鹅肝,不知道有多贵。
弟弟妹妹开心坏了,企业家王肃仁正在慈蔼地招呼他们吃饭,小小的苏亦坐在高高的定制座椅上,盯着冰凉精致的瓷餐盘,只感觉浑身发冷:
…为什么要收养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目的?
不会是有特殊癖好的变态吧,小苏亦在法制节目上见过那种犯人。
白夜听得瞬间攥紧拳头,苏亦感受到整个轮椅都被捏紧了,他立刻解释道:
“别担心,没有发生那种坏事。”
小小的苏亦比其他孩子更有警觉心,对王伯伯非常防备,因为是他获得了全国奥数第一名才发生了这次收养,小苏亦觉得自己应该对弟弟妹妹负起责任来。
“住进别墅的第一天,我借口到处看看检查了整个别墅,确认没有针孔摄像头或者其他类似的东西。
“洗澡、换衣服什么的都会紧盯着弟弟妹妹,确保没有人落单,周围没有任何大人在,也拒绝阿姨保姆之类的帮忙,更不会和王伯伯待在一起。”
王肃仁原本给他们每个孩子都准备了一个房间,但苏亦提出大家在孤儿院都是一起睡的,突然分开单独睡会不习惯,最后他成功和弟弟妹妹一起睡在了一个大房间里。
“那时我戒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企业家王肃仁很忙,私下里来看他们的时间不多,平常起居生活是在别墅的主楼,跟他们不是一栋房子,也没多少碰面的机会。
从六岁到十岁,小苏亦戒备了长达四年,一直暗中观察。
然而企业家王肃仁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正常的“特殊癖好”,来往的朋友也没有那样的人。
这四年里,王肃仁交过两个女朋友,一任是秘书,一任是女模特,苏亦找不到任何不对劲的蛛丝马迹。
退一万步,如果这种富人真的有那种变态癖好,收养健康的儿童明显比心脏病儿童要更加方便,他们这些先心患者孩子稍微受到惊吓就很可能发病去世,闹出人命来。
整件事情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疑问:
[企业家王肃仁到底为什么要收养他们?]
如果单纯是做慈善,只要给他们提供基本的生活条件就可以了,像现在这样接到大别墅里,每天请专门的佣人伺候着,三餐都是精致昂贵的餐食,提供如此过度的物质条件,这在小苏亦看来是非常诡异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小苏亦不相信资本家会做这样的赔本买卖,企业家王肃仁是做生意起家的,一定是要从他们这里得到更大的利益,或者已经得到了。
苏亦:“再长大一点,我开始怀疑那个救助心脏病儿童的基金会。”
富人做慈善有时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内幕,谁知道基金会背地里是干什么勾当的,说不定是洗钱的机构。
为了自己和弟弟的妹妹以后的安危,十岁的小苏亦开始找机会接近王肃仁。
“白夜。”
此时苏亦仰起头,阳光落在他洁白的额头上,他忽然问:
“你从小到大有怕过什么人吗?”
“怕?没有。”白夜回答,“你怕…王肃仁吗?他干了什么!”
苏亦摇摇头:“不是,倒不是说是反过来,我发现…他很怕我。”
白夜:“怕你?”
“嗯。”苏亦笑了一声,“说起来有点好笑,竟然有人会怕我。”
苏亦从小到大都比同龄人矮一大截,弱小得一阵风就能刮倒他,上小学时同班同学在背地里嘲笑他,窃窃私语着,以为不会被听见,其实小苏亦都知道。
他是一个孤儿,即使被有钱的企业家收养了也完全没有归属感,反而长期活在怀疑的阴影里,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总有一种低人一头的感觉。
从来只有他怕别人的份,稍微高大一点的人出现都会给小苏亦带来很大的压迫感,怕被伤害,让他想要快快躲开。
所以,苏亦从小就很熟悉[害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是生物对比自己更强大的生物的一种本能的回避反应。
像白夜这样长大的孩子,从小长得高大、家境富裕、会打篮球班上男生见了都叫白哥,这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高大,是没法体验这样的[害怕]究竟是什么滋味。
而那时,十岁的苏亦,很敏锐地在他养父身上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比起其他的弟弟妹妹,养父王肃仁更不愿意与他相处,跟他独处的时候,这个四十多岁事业有成的企业家,会在他这个十岁孩子面前表现出一种…诡异的局促和窘迫。
小苏亦熟悉这种情绪,像他走在上学路上,遇到像山一样的高年级大哥,他们窸窸窣窣像蟑螂一样跟在他后面,问他:
“嘿,你就是那个转学来的小家伙?听说你有心脏病啊?”
小苏亦攥紧了书包带,想要快快跑掉,这种时候健康的小孩子就会撒腿跑走。
可他的心脏病不允许他跑步,他只能慢慢走着,被他们嘻嘻哈哈笑着问话,而他一句也答不上来。
…[害怕]。
…希望有人能来解救他,希望有老师能把这些高年级的人赶走。
小苏亦在那时,从养父身上看到了相似的求救。
王肃仁…很怕他。
希望有保姆阿姨之类的人,赶快把他带走。
……好奇怪。
小苏亦不能理解,他的养父四十多岁一米八几体格健壮,有钱有权有事业有名望,无论从身体素质还是世俗标准,都是人类社会的[成功强者]。
这样一个有头有脸的男性大人物别说会害怕谁了,通常都会对自身有超乎寻常的自信,眼里看不到不如他的弱者。怎么会惧怕一个年仅十岁、身体病弱、无父无母、完全仰仗自己大发善心才能活下去的小男孩?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很久,还是找不到害怕的原因。”苏亦说,“后来,干脆就利用了一下这份害怕。”
年幼的苏亦发现,王肃仁虽然害怕他,宁愿和弟弟妹妹相处也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但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王肃仁全都会满足,反之弟弟妹妹想要的东西,不一定会给,说是不能太惯着孩子。
十岁的小苏亦表现得像一个乖巧的养子,经过三年有目的的接近,十三岁的他逐渐接触到了王肃仁的电脑、手机、车钥匙、甚至公司账本。
“有找到什么吗?那个心脏病基金会……”
白夜皱着眉听,他心里难受,为幼小的苏亦担心,在一起这么久苏亦竟然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方面的事,如果早知道王肃仁有问题,他可以早早把苏亦接到白家来……
“没有。”苏亦再次轻轻握住白夜,安抚他:
“我一直没跟你说,就是因为说不出什么东西。”
但所有的事情堆叠在一起,又是说不出的奇怪。
十三岁的苏亦没有找到慈善基金会的任何不妥之处。
基金会也确实在救治别的心脏病儿童,钱的来源很正常,是王肃仁定期举办的慈善募捐。
从六岁到十三岁,整整七年,一直在防备和怀疑的苏亦不禁陷入了内心的反省:难道一直以来是他内心太阴暗?把大善人王伯伯想的太坏了?
现在这样优渥的生活,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跟弟弟妹妹们一样心怀感恩积极治疗就可以了。
白夜想了一下,说:“会不会是治疗上有什么问题?把你们当实验品暗中试药?”
“这一点我当时也有想过。”苏亦回答。
小时候的他每次吃药,都是自己亲手吃,拒绝阿姨把药拿好来喂他。
小苏亦会严格核对药物外包装、形态颜色和气味,去药监局查编号,并且和网上论坛里病友分享的心脏病药物进行二次比对,谨防被喂来路不明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