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宗室们俱是无言以对,皇室之内,兄弟之间,又有几个是真的愚蠢?
本以为今日只是替太后撑腰,借着先祖灵位之势,向皇帝施压,迫使对方收回成命。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说,接下来事态发展急转直下,一个个出人意料的场面,无不叫人心惊肉跳。
“不!你休要胡说!”陈太后彻底慌了,她一把搂住怀王的肩膀,甚至不顾长幼尊卑,朝萧青冥跪下来。
“陛下,这件事跟怀王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是哀家,都是哀家嫉恨你,嫉恨先皇后一辈子压在哀家头上,也嫉恨先帝把皇位传给你……”
此时此刻,什么皇觉寺,什么先帝牌匾,什么文臣士大夫,都没人在意了。
在太后谋逆这桩大罪之前,皇帝事先做了什么乖张的举动,都变得无关紧要。
尤其涉及皇位争夺,先帝先先皇后之事,其他宗室们更是半点不敢沾染,一个个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鹌鹑,十分乖巧地呆在一旁,生怕皇帝把矛头戳向他们。
萧青冥沉冷的眼神落在怀王低垂的脑袋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陈太后看着他的神色,心里越发惊惶,比之前口不择言承认罪行时,还要恐惧几分。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亲儿子,要是怀王有个三长两短,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陛下,您要如何处置哀家,哀家都认了,只求陛下放过青宇吧,他是你弟弟,他什么也不知道。”
陈太后脸上的妆早就哭花了,半点身为太后的尊贵也无,先前在灵位前大声呵斥,要求皇帝下跪的气势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今当着所有宗室和历代皇帝灵位的面,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人成了她自己。
极度后悔的情绪潮水般蔓延上来,陈太后始终不明白,以前的皇帝明明懦弱又愚蠢,怎么突然就变了。
自己儿子又如此不争气,早知如此,她何必非要赌那一口气?不如安安分分当她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至少还能颐养天年。
陈太后越想,越是悲从中来。
不知思索了多久,萧青冥垂眼,眼眸沉沉俯视对方:“怀王的事,暂且不论,朕还有一件疑惑,请太后为朕解惑。”
“五年前,朕登基之前曾在先帝灵堂守灵,叫一个小太监引朕去先皇后灵位,可是后来发生了意外,朕落入水中,大病一场,一直浑浑噩噩五年,此事是否与你有关?”
怀王蓦然转头看向陈太后,神情无比复杂。
她这时反而平静下来,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发钗和衣襟:“是哀家派人推你落水的,当时你若死了,继承皇位的自然就是青宇了。”
她叹了口气:“如今你赢了,哀家无话可说。”
萧青冥目光骤冷,瞬间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就是因为这一次处心积虑的陷害,害他被玩家魂穿,离开这个世界整整五年。
待他回来时,整个国家摇摇欲坠,大厦将倾,险些滑向无法挽回的深渊。
萧青冥深吸一口气,双眼阖上复又重新睁开,暴怒的情绪转瞬而逝,他目色如霜,低沉的声线无悲无喜:“先祖灵位在上,众宗室长辈俱为见证。”
众人顿时一凛,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皇帝最后的决断。
陈太后忐忑地望着萧青冥,她知道当众承认谋逆定然的罪不可赦,但不论怎样她都是皇帝名义上的嫡母,皇帝绝不可能杀她,只要其他宗室为她求情,说不定只是幽居养老……
“太后陈氏,言行无状,迹类疯癫,犯大不敬之罪,褫夺皇太后尊号,贬为庶人。”
“陈氏深知己罪,自请削发为尼,入帝陵奉天庵,为先帝守灵祈福,每日素食斋戒,终身不出。”
陈太后浑身一震,双腿发软,险些栽下去,皇帝竟然……叫她剃了头发做尼姑?!而且还是她“自请”?
那个奉天庵,就是前朝殉葬恶习制度下,妃子最后的冷宫,又冷又破,没有衣食,没有俸禄,更没有侍女,连粮食都要自己下地种,几乎没有一个进去的后妃能熬过五年。
皇帝是没有下令处死她,可这种日子,岂非生不如死?
怀王张了张嘴,似乎想求情,被萧青冥一眼又瞪了回去。
陈太后刚想开口,忽而接触到萧青冥冰冷的视线,微微眯起的眼尾带着嘲弄的冷笑:“怀王莫非还有异议?还是说,你也想和陈氏一起去为先帝终身守灵?”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陈太后心里一突,她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怀王,终于露出绝望之色,咬牙道:“哀……陈氏自知罪不可赦,愿自请入奉天庵,多谢陛下恩准。”
萧青冥这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一众宗室:“诸位可还有意见?”
众人沉默,宁越郡王更是缩了缩脖子,从禁军空饷事件,到赎罪劵赎人,再到被剥夺爵位的安延郡王,被流放的太后外甥,就连蜀王都乖乖把拖欠的粮饷如数上缴。
如今倒好,一大群文臣进了刑部大牢,连太后都倒台了。
他们已经被皇帝整了一次又一次,彻底整怕了,谁还敢有意见?
“既然诸位宗室长辈没有异议,朕还有一事,干脆一并说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宗室们面面相觑,万般无奈地扯出笑脸:“陛下请讲。”
萧青冥双手负背,在大殿中缓缓踱步:
“自我朝开国以来,以国力奉养宗室,并施行封地制,不断给皇室后代子孙扩大封地和种种特权。”
皇帝这话一开口,宗室们就暗叫不好,可是他们除了等着头顶那把闸刀落下来,还有什么办法呢?
“这些年,朝廷国库空虚,战乱连年,而宗室却日益庞大,臃肿不堪,朝廷越来越不堪重负。其中,更有为争夺皇位,内斗不休,以至于国力越发衰败。”
“前车之鉴,不可不查。”萧青冥目光落在怀王身上,后者羞愧地缩着脖子,不敢与他对视。
“念在怀王曾护驾有功的份上,朕暂不追究知情不报之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萧青冥一句话,怀王和陈太后等人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只听皇帝淡淡道:“暂且保留怀王封号和王府,但所有实授封地,全数收回。”
“从今往后,所有宗室世袭的王爵,每传一代则削一级爵位,不再实授任何封地,三代以后,若无寸功,则与庶人无异。”
宗室们哗然一片,皇帝这一刀一下子砍的太狠了,几乎把他们的收入来源全部砍光!
削爵意味着,亲王的世子也无法继承王位,最多只有郡王位,将来孙子可能只有一个子爵,玄孙就什么都没了。
宁越郡王苦着脸,小心翼翼问:“陛下,没有封地和税收,若是国库也不再奉养,岂不是要叫我等饿死吗?”
萧青冥笑了笑,道:“放心,朕怎会不为各位长辈考虑呢?”
“朕会适当放宽宗室科举入朝为官的限制,宗室子孙既可以选择出仕博功名,也可以从军挣一份军功,还可以出海经商,若是愿意向周边蛮荒之地开拓领土者,朕还会额外嘉奖。”
宗室们窃窃私语一阵,不少人心动了,更多人依然发愁。
宗室早已习惯了被奉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他们跟平民人家一样,拼死拼活读书,或者上战场厮杀,或者去海外闯荡,那跟白手起家又有什么区别?
萧青冥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总而言之,朕已经为诸位指了明路,从今往后,若是再有人对朕的政令指手画脚。”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真不介意皇陵再多些人去守。”
宗室们彻底没了脾气,只好盼望着瑾亲王说句公道话,却见对方喟然一叹:“陛下为了督促宗室进取图强,实在用心良苦。”
“将来有志气又肯下功夫的宗室子孙,必然能脱颖而出,前途无量。”
宁越郡王等人一脸无语地望着他,大部分宗室子孙是啥样子,瑾亲王真的没数吗?
还前途无量,敢情他们这些人注定被淘汰呗?
萧青冥微微一笑,望着瑾亲王道:“皇叔一直以来掌管宗室财权,公正严明,从无出错,昔日在京城被燕然大军围困时,更是挺身而出,替朕筹集军费。”
“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知皇叔是否肯出山,为朝廷效劳?”
瑾亲王有些诧异:“陛下的意思是?”
萧青冥道:“户部尚书钱云生谋刺老师,结党营私,贪墨国家钱粮,更勾连皇觉寺妖僧妖言惑众,鼓动百姓对抗官府,罪不容诛,如今罪证确凿,只等秋后问罪。”
“户部尚书一职极为重要,不可或缺,朕有意,请皇叔暂代一段时间。”
众人一愣,不可思议睁大眼睛,户部尚书,那可是中央二品大员,仅次于吏部尚书最实权的部门,将来甚至能拜为丞相的存在。
比起既没有封地,也没有实权的虚衔亲王,尚书才是实实在在的风光,无数人削尖了脑袋都要巴结的对象。
宗室们眼巴巴地望着,早知道皇帝这么大方,还不如学瑾亲王早早抱上大腿,何必跟着太后一条死路走到黑?
※※※
皇宫,御书房。
时已夏末,酷暑的艳阳依旧晒得人浑身燥热。
萧青冥穿了一件薄薄的绸衫,坐在书桌后,他面前摊开的共有十一张卡牌。
第一次十连抽还剩下最后一张配方卡尚未使用,萧青冥扫一眼卡面,【晒盐法】。
京州范围内并没有大型盐池,他转头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堪舆图,目光落在东北,宁州和渤海国接壤一带。
宁州有一处天然大型盐场,本来作为垄断专卖,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
可惜这几年不断与燕然交战,对各州控制力大为下降,宁州盐场出场的盐越来越少。
更可恶的是,渤海国趁着大启和燕然打仗,无暇他顾,打着共同经营互利互惠的名号,死不要脸地强行占据了宁州盐场一半的控制权。
中央朝廷没有更多精力去管,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青冥手指轻轻抚过这张卡,冷笑,等他整治完京州,下一个就是宁州。
他将这张卡放下,目光又落在新抽到的十张卡上,除了已经用过一次的道具卡吐真剂,还剩九张。
英灵人物卡共三张,两张SSR,一张SR卡,剩下六张全是技术配方卡:
SR火药,SR高炉炼钢法,SR雕版印刷术,R大型水排图纸,R还魂纸造纸法,R水泥配方。
萧青冥勾起嘴角,都是好东西啊,虽说这些技术配方,将来他可以引导皇家技术学院慢慢研究,但哪有系统直接送来得快。
他面前最后三张卡,也是最重要的人物卡。
【SSR英灵人物,花渐遇,百年前江南一带白手起家的巨商,曾一手建立泊海商会,率领船队出海贸易,富可敌国,死于一场意外的海难事故。】
【SSR英灵人物,方远航,前朝进士,曾著有一册《万物融合法》自称能练出长生不老仙丹,被前朝列为禁书,革除进士功名,后不知所踪。】
【SR英灵人物,林若,前代探花,博学多才,尚公主为驸马,后因欺君而被处死。】
萧青冥面色古怪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目光落在最后的“驸马”身上。
这位探花驸马模样之清秀,萧青冥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他注意到对方的颈项。
萧青冥挑眉:“把头抬起来。”
驸马身子一僵,默默抬起头,眼睛却始终垂着,不敢与皇帝对视。
萧青冥一时无言,他可算知道对方是如何犯下欺君大罪的了——这位“驸马”没有喉结。
在他身后,秋朗和莫摧眉一左一右静静侍立在侧,两人面色冷淡,用审视的目光望着对面三人,半分“同僚”的友善也无。
作者有话说:
莫:可恶,怎么都比我等级高!(〃>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