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虫族一直没动,目光冰冷,无动于衷。他们从小接受的信念与西部截然不同,信奉明哲保身,利益至上,数万年前与西部尚未割裂的时候便是如此,现在局势这么危险,冲上去无异于送死,他们更加不会轻举妄动了。
其中一名军雌看向法厄斯,犹犹豫豫问道:“首领,我们是撤退还是上去帮忙?”
法厄斯没说话,脸色阴沉难看得紧,北部与西部积怨已久,素来不睦,暗地里不使绊子都不错了,又怎么会上去帮忙,为了救那些虚伪的西部贵族而折损自己的兵力,实在是愚蠢至极!
但这条路是法厄斯选的,他如果不解决面前这只怪鸟,岂不是证明路远的选择没错?他咽不下这口气!
“给我上!”
法厄斯一字一句咬牙吐出了这句话,身后纯黑色的翅翼陡然展开,掀起一道迅疾的冷风,双手指甲瞬间暴涨,覆上了一层坚硬锋利的鳞片,率先飞向上空加入了战斗。
剩余的北部军雌听闻首领下令,皱眉犹豫一瞬,也都纷纷展开翅翼进入半虫化状态,紧随其后上前帮忙。
当纯黑翅翼于天空展开的那一刻,他们似乎都背弃了自己多年的信仰,早在这片土地尚未完全割裂的时候,他们的祖辈也曾这样一起并肩战斗,那时的情谊与肤色无关,无贵贱之别。
如果我注定死去,
不需金银陪葬,不需华服点缀。
请赐我一双无暇的翅膀,
右翼为黑,左翼为白,
再替我立下一块石碑,纂刻过往功绩,
这样当我长眠时,便不会遗忘曾经的战友。
北部军雌数量众多,而且生性好战,加入战场之后明显扭转了局势,稍稍减轻了尤斯图他们那边的压力,然而那只怪鸟体型巨大,实在难缠,阻击起来还是相当困难。
萨菲尔上将显然没想到法厄斯会出手相助,目光诧异地看向他们,皱眉出声道:“再拖延十分钟就想办法飞离撤退!不要死耗!”
根据萨菲尔上将的估计,十分钟应该够路远他们撤到安全的地方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左边那条路有一片密密麻麻的巨型飞蚁群,状况并不比他们这里好多少,直接把路远他们又原路逼退了回来。
“妈的!”
路远看着眼前铺天盖地袭来的飞蚁群不禁狠狠咒骂出声,这种变异飞蚁的身形足足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而且粘液具有腐蚀性和麻痹性,十秒钟就能瞬间把人啃成骨架子。
路远之前流落密林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见这些飞蚁捕食过体型超过自身数百倍的猎物,他平常看见这些蚂蚁都是绕道走的,怎么今天一下子忽然多了这么多!
那些负责保护他们的军雌见状立刻补充弹夹,对准空中就是一片疯狂扫射,然而那些飞蚁绵绵不绝地飞扑上来,一波接着一波,怎么也杀不完似的。
一名穿着防护服的老教授眼见飞蚁越来越多,连忙打开仪器箱对着大家焦急喊道:“仪器箱里有火筒!快点用火筒烧它们!”
那些飞蚁不知为什么,并没有攻击路远,他听见仪器箱里有火筒,立刻翻上了装载车,从里面拿出一堆圆筒状的武器,挨个扔给了那些正在扫射的军雌:“用火烧它们!”
火攻明显比光能弹更省事,那些军雌闻言接过火筒,立刻对准半空喷出了成片的火焰,一股焦臭味瞬间弥漫开来,那些飞蚁纷纷被烤成了焦炭。
二队的队长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忽然皱眉出声道:“不好!它们后面还有一只蚁后在控制队伍!”
顺着密集的飞蚁群看去,只见远处有一只通体洁白的巨型蚂蚁正静静趴伏在地面上,它的身躯轻轻蠕动,身下是一片密密麻麻数量巨大的蚁卵,而且平均每过一分钟就能孵化出大批飞蚁。
蚁后被一群等级更高的飞蚁密不透风保护在中间,“勤勤恳恳”进行着产卵工作,它的孵化速度显然要快于火筒的消灭速度,那些军雌已经有些抵挡不住了。
路远心想怪不得怎么烧都烧不完,原来还能无限“续杯”。这些飞蚁的唾液具有麻痹性,被叮咬过后很快就会出现四肢僵硬的情况,不少军雌都中了招,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整支队伍就会瘫痪。
路远抬眼看向那只蚁后,直接抽出腰间的光能枪进行射击,然而蚁后的皮肤防御力极强,光能弹没能对它产生任何伤害。
路远见状咬咬牙,干脆捡起仪器箱里仅剩的一支火筒,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跑向了蚁后所在的方向。那些飞蚁并不会攻击路远,然而铺天盖地飞来撞在身上的时候威力等同刀刮,生疼生疼。
身后不知是谁喊了他一声:“你做什么!危险!快回来!”
路远却充耳不闻,用袖子捂住口鼻,一路用火筒驱赶着那些体型巨大的飞蚁,艰难跑到了蚁后所在的方向。
蚁后是整个飞蚁群里的王,但它除了产卵并没有任何攻击力,弹夹已经耗光,路远从身后抽出一把军用匕首,一咬牙一狠心直接对着蚁后的头顶上方刺了进去——
“咔嚓!”
蚁后的头没事,刀尖倒是崩断了一个口子,路远因为用力过猛,整个手掌都被匕首划伤了,鲜血顺着刀刃蜿蜒下流,也淌进了蚁后的皮肤里。
“刺啦——!!”
就在这时,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刚才还淡定产卵的蚁后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痛苦的嘶鸣声,身躯拼命挣扎,头顶青烟直冒。
它在召唤子民杀掉路远,然而那些飞蚁刚刚靠近路远,就被他身上的血液吓得退避三舍,在四周形成了一个真空圈。
路远这才发现它们好像很惧怕自己的血液,直接用匕首在掌心划了一刀,然后握住沾血的匕首用力刺了下去——
“噗嗤!”
路远的血液对于蚁后具有腐蚀性,这次匕首畅通无阻,直接刺进了它的头部,只听一阵尖锐凄厉的叫声响彻密林,震得路远耳膜生疼,那些成群结队的飞蚁忽然四散开来,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而在天上与尤斯图他们缠斗的那只怪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什么,忽然变得急躁起来,数米长的翅膀用力一扇,直接将四周的那些军雌重重扇了下去,一个俯冲就朝着路远所在的方向飞了过去。
在密林之中,变异飞蚁卵对于鸟类来说是无上美食,万年蚁后已死,它身躯下方的那些蚁卵自然也就失去了庇护。
那只人面鸟喉间又发出了那种尖细的、犹如女鬼一般的笑声,看样子是准备饱餐一顿。
尤斯图见状这才发现路远在飞蚁堆里,惊得瞳孔骤缩,身后银翼一展,身影迅疾地冲上去想要将他带走,然而那只人面鸟速度更甚,利爪凌空一抓,直接将尤斯图从空中击落,飞速俯冲到了路远面前。
“!!!!”
路远看见这只怪物打伤了尤斯图,惊得眼睛瞬间瞪大,整个人怒火中烧!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上前,闪身躲过那只人面怪鸟的尖喙攻击,直接一把攥住它的脖颈,用沾血的匕首用力一割,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路远满身。
那只人面鸟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一把普通的匕首割伤,喉管被路远的血液腐蚀冒出阵阵青烟,反应过来开始剧烈拍动翅膀,发出一阵痛苦短促的嘶鸣声,锋利的爪子直接抓伤了路远的右臂。
然而此举无异于伤敌八百自损一万,路远的血液只会令它感到更加痛苦。路远死死攥住那只怪鸟的脖子,直接将它按倒在地,对准脖子就是一阵乱刺,一边刺一边暴躁骂道:
“我x你大爷的!老子刚找的对象!疼都来不及!你x的居然敢打他!!长得一副鸟人样还敢出来吓人!在窝里待着不好吗!!”
路远半边脸都是血,神情冷峻,一边用刀刺一边骂人的样子像极了煞神,旁边原本想冲上去帮忙的军雌见状也都纷纷吓傻了,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艰难咽了咽口水:这只虫也太凶残了吧!
只有毛斯记者激动高举相机,对准这幅场景咔咔咔就是一顿乱拍,巨型飞蚁,长发怪鸟,多么劲爆的话题啊!到时候发上星网不火都难!
路远接连刺了十几刀,一直把匕首刺断了这才气喘吁吁地从地上起身,而那只怪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浑身被捅成了筛子。
路远当啷一声扔掉手中断掉的匕首,刚才被怒火冲昏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这才想起查看尤斯图的情况。
尤斯图刚才作战太久,早已力竭,连飞翔的力气都没了。胸腹处有几道深可见骨的抓伤,皮肉外翻,看起来好不吓人,身上的军装被鲜血浸透,呈现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路远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尤斯图?!”
尤斯图伤势太重,就连身后的银翅也悄无声息收了回去。他面色苍白地看向路远,见路远没事,这才放心,皱眉摇了摇头:“我没事……”
队伍里有军医,萨菲尔上将见状连忙派遣他们给尤斯图治伤,路远只好后退让出位置,然而他刚刚从地上站起身,眼前就忽然一黑,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了。
军医见状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了他:“你没事吧?!”
路远勉强打起精神,用力摇了摇头:“没……没事……我就是有点……”
军医:“有点什么?”
晕。
路远话未说完,眼睛一闭直接晕了过去,军医下意识接住他,这才发现路远后背肩胛骨处有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连忙焦急喊道:“快带药箱过来!这边也有一个伤员!”
这支队伍里有数的几个首领都知道路远的雄虫身份,听闻他受伤,纷纷面色大变,连忙拽着医务兵给他治伤,可想而知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然而路远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个觉,梦里是一辆黄色的大巴车在山道上缓缓行驶,路途颠簸,摇摇晃晃,直接把他给颠醒了。
等路远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绿色的军用帐篷里,身下是柔软的气垫床,稍微一动指尖,半边肩膀都是麻的。
尤斯图一直在旁边熬夜守着他,察觉路远苏醒后,连忙从地上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试温度,皱眉担忧问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路远神智还有些迷糊,过了几秒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慢半拍问道:“我在哪儿……”
尤斯图低声解释道:“帐篷里。我们离密林中心不远了,明天天亮的时候再走一段路,就能抵达目的地。”
在路远昏迷的这段时间,萨菲尔上将担心停留在原地会引来别的变异种,一直在飞速前进,好在途中并没有遇到太过棘手的麻烦,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才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扎营休息下来。
路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缠着一圈纱布,伤口很明显被包扎处理过。他又抬眼看向尤斯图,却见对方身上只穿着一件松垮的白色衬衫,透过衣领隐约还能看见里面厚厚的纱布,边缘甚至有些微微浸血。
尤斯图的伤势显然要重得多。
路远皱眉从床上坐起了身:“你的伤怎么样了?”
尤斯图摇头:“我没事。”
他语罢单膝半跪在床边,查看了一下路远后背的伤势,发现纱布没有透血,这才偏头亲了亲路远的脸颊,落下一个微凉的吻,声音模糊不清道:“阁下,不得不说,我后悔把你带来此处了……”
密林深处是如此危险,强大的S级战士在这种环境下都尚且难以自保,更何谈保护他人。尤斯图反反复复回忆昨天遇袭的场景,心中假设了一万种可能,发现最好的下场就是自己和路远死在一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
死在一起……
这句残忍的话让尤斯图心动而又不忍,他既渴望着能与对方永远在一起,却又不愿施加任何伤害。直到此时此刻,尤斯图才发现他心中一直希望路远能好好活着,哪怕这份生的希望与自己无关。
路远发现尤斯图似乎在自责,静默了一瞬才道:“……可我并没有后悔来这里。”
尤斯图绯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他,仿佛早就猜到了什么,只是一直没有说:“您想寻找您的来处,对吗?”
或者,那个地方也可以称之为家。
尤斯图是亲手把路远从密林里带出的见证者,他比任何虫都要清楚对方特殊的来历,路远与萨利兰法是如此格格不入,除了异乡来客,尤斯图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尤斯图其实并不惧怕路远迎娶雌侍的威胁。
他以为对方想寻找家乡,
所以明知不该,他还是带路远过来了……
仅此而已。
路远却摇了摇头:“不重要了,尤斯图。”
能不能回去对路远已经不重要了,他跟着过来只是想保护尤斯图的安全,哪怕保护不了,陪着也是好的。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仅此而已,”
当他想在一个地方扎根留下的时候,那个来处就已经不重要了。
尤斯图闻言皱了皱眉:“可我确定,您好像一直在寻找什么。”
路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片刻才道:“我还有几名失落的同伴,我想确认他们是否还活着。”
尤斯图闻言皱了皱眉:“您还有别的同伴吗?”
路远嗯了一声:“既然我能从密林里活着出来,说不定他们也可以。”
尤斯图不想打击路远,却也只能实话实说,意味深长道:“也许有些难,阁下,毕竟不是所有雄虫都和您一样能打。”
也不是所有雄虫都能徒手干掉两只t4级别的变异种,这种能力已经强悍到有些变态了。
路远并不知道尤斯图内心的想法,他往气垫床里面躺了躺,然后让出一个位置,示意尤斯图躺上来:“时间不早了,睡觉吧,下次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你不用熬夜守着我,直接回自己的帐篷睡觉就行。”
尤斯图见路远的伤势没有大碍,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与他静静躺在床上和衣而眠,闻言闭眼无奈道:“阁下,这就是我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