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锋利、冷峻、强悍、绝对的掌控力,毫无破绽的戒备,都是林恩未曾见过的。但林恩完全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在提到姚洲这个名字时会露出那样恐惧的神情。
姚洲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只要与他交过手,就知道他配得起当下拥有的一切。就算是身处血雨腥风的地下城,姚洲一样镇得住他掌握的地界,和那里蛰伏着的各种野心欲望。
林恩盯着那抹身影看了许久,姚洲似乎是觉察出车里的人醒了。一根烟抽完,他捻灭烟蒂走回车边,拉开了林恩这边的车门。
“睡好了吗?”他问林恩。
风衣已经留给了林恩,姚洲此时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T。
林恩不再像刚上车时那么沉默,口气温和地说,“谢谢你等我。”说完,他把风衣卷起来递给姚洲。
交接衣服的同时,林恩的手指碰到了姚洲的手。
不待林恩缩回,姚洲将他的手一把握住,继而把林恩从副驾驶座位上直接托了下来。
这个动作太亲密了,林恩几乎是被他抱下车的。
林恩从前没和任何Alpha有过这么暧昧的举动,一直到走进了餐厅里,他的双颊仍有些泛红。
姚洲一开始要的是个独立包厢,可是林恩望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心里向往,小声要求道,“坐窗边行么?”
姚洲侧眸看他一眼,继而叫住了正在安排包厢的服务生,说包厢不要了,改成靠窗的座位。
林恩还是挺敏锐的,事情到此,他也瞧出来一点端倪。昨天早上姚洲把他弄伤了,今晚这顿饭带着些弥补的意味。
后来用餐的时间,林恩也学着主动找些话头。他本来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聊天并不热络,但那种为着姚洲很想找个共同话题的认真样子,倒是把姚洲给哄笑了。
一顿饭吃的时间不长,气氛也还不错。趁着服务生准备餐后甜品的间隙,林恩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高档餐厅的设计总是讲究得多,就连盥洗室和吸烟区也为客人分出了ABO的类型。
林恩进入了专供Beta使用的隔间,洗掉自己手上沾着的烤肉油渍以后没有着急离开,又扶着洗手台站了会儿,头微微垂着。
和姚洲面对面的吃饭聊天,林恩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趁着这时候稍微缓一缓。
盥洗室的门再度被推开了,前后走进来几个男人。
林恩心里想着事,反应也慢了半拍,当他意识到接近自己的人带着一股强烈的Alpha气息时,躲避已然晚了。
其中一人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一张带了迷药的口罩旋即捂上来。
林恩没有束手就擒,他偏过头连踢带踹地开始挣扎,口罩也被他挥落在水槽里。眼见他不肯就范,掐他的男人立刻用上全力要将他制服,林恩颈上的项圈在拉扯中被拽断,口罩重新捂了上来。林恩来不及屏住呼吸,迷药已吸入鼻腔。
药效起来很快,林恩手脚发软,立刻就站不稳了,在失去意识前他感觉自己似乎叫了一声姚洲的名字,然而脱力的身体还是落入了绑匪的控制之中。
三名绑匪装作是支撑着醉酒同伴的样子,半拖半抱地把他从盥洗室里带走了。
林恩刚离开餐桌不久,姚洲正在向服务生确认餐后甜点,就在距离他们这桌相去十几米的另一桌,也有三四个男人随即起身走开。
这本来只是平常的一幕,餐厅里客人来来往往,有人入席有人离席,谁也不会见怪。
姚洲心里一个闪念,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他原本要带林恩去包厢用餐,为了是不引人注目,可是为了林恩有个更好的视角看夜景,他们坐在了开放餐区。
姚洲不是一个惯于张扬的人,有关他的传闻很多,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
用餐期间姚洲也感受到几次其余桌的客人投来的目光,不是有意探究的那种,因此没有引起姚洲警觉。
他的视线转向刚走了几个人的那一桌,仅仅十余秒后,他反手从兜里摸出皮夹,将两张现金压在酒杯下,继而也走向餐厅门口。
姚洲的直觉一向很准,也是他多年应对危机形成的生存本能。他径直走到Beta专用的洗手间门口,一下把门推开,可是里面哪还有林恩的身影,只有一条蓝色的项圈静静躺在水池下面的地砖上。
姚洲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林恩与他结婚才不到十天,竟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把林恩劫走。
姚洲转身冲向楼梯间,这里只是五层,走安全通道比乘电梯要快。
他一面飞驰电掣地跳过数级楼梯,一面通过智能手表通知自己的暗卫接应。
姚洲从来不是勇猛有余而思虑不足的那种人。
他不像别的大佬,身边总会带着一众黑压压的保镖。他是让人摸不到底细的,外人以为他喜欢独来独往,其实他身边也随着暗卫,始终与他保持着在几分钟以内就完成接应的距离。
但是这一次,姚洲甚至等不及开车接应的人,他冲到停车场时两辆黑色商务车堪堪驶离,姚洲扫了一眼远去的车牌,是地下城东区的牌照。
——劫走林恩的人很可能听命于邢广霆。
这个念头刚一跳入脑中,姚洲迅速跃上自己的车,一轰油门追了出去。
–
林恩昏迷的时间并不长。那枚掩住他的口罩因为掉落在水池里的缘故,迷药被水稀释,药效也退了一半不止。林恩被带上车没过多久,人就慢慢醒转过来。
封闭的车厢内充斥着低劣的烟味,还有陌生Alpha的信息素,也让林恩迅速回想起自己晕倒前被挟持的一幕。他并不知道姚洲就快要追上这帮匪徒了,醒来后不敢有任何反应,仍然闭着眼装作人事不省的样子。
直到一只粗糙的手顺着他的小腿徐徐往上摸,林恩心头开始一阵惊跳。
他以为这帮人只是打算挟持自己去向林家或是姚洲索取财物,没想到他们还有别的想法。
一道低哑男声在林恩身旁响起,“我还说姚洲的眼色太差了,找个Beta结婚。没想到这皮肤摸着,啧啧,比Omega还顺手呢……”
说话的就是摸腿的人,那只不安分的手还在继续上移,另一只手又摸到了林恩的衬衣前襟。林恩再也不能当作无事发生,他猛地一下抬膝坐起,其中一个Alpha被他的膝盖撞到下颌,发出一声怒骂,随即一个重重的巴掌挥到了林恩脸上。
林恩双手被缚,顿时失去平衡。他从座位跌落的同时又被人揪住头发一把抓起,继而直直朝着车窗撞去。
坐在前头开车的那一个冲着后面的两人吼道,“别弄节外生枝的事!把人看好了!”
林恩此时已被撞得眼冒金星,脑中嗡嗡作响,眼看着一双手伸过来要剥他的衣服,车身突然剧烈一晃,不知是撞到了什么,尖锐的刹车响划破耳膜,还不待林恩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黑影闪到前排窗边,随即就是两声连发的枪响。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林恩被人紧紧挟制着,扼得几乎不能呼吸,却在恍惚间闻到一股让他无比心安的气息。
——是龙柏树的信息素。姚洲已经赶到了。
挟持林恩的绑匪分别驾驶着两辆汽车,姚洲一直尾随在后。他等到前一辆掩护的越野车驶过了道路中央的铁轨,又被疾驰而来的列车阻住了视线,他才开车加速迎上,从前侧方撞击林恩所乘的这辆车。
随着一只手从裂开的窗外伸入,打开了反锁的车门,中枪司机被一把拖出座位。
为了避免伤及林恩,姚洲没再用枪,后排的一个绑匪持枪朝着前排乱射,一把匕首从座椅的缝隙间掷出。银光夺空而过,伴随而来的是鲜血四溅。
眼见两名同伴接连被杀,挟持住林恩的劫匪已然慌了。一柄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林恩的太阳穴,随即是暴躁的吼声在林恩耳边响起。
“来啊!来啊!你要的人在我手里!比谁枪快!”暴怒的劫匪一手扣着林恩的脸,一手持枪抵住林恩,要逼迫车外的姚洲进入车内,与自己当面对峙。
怒吼过后,只余一段瘆人的死寂。冷峻的龙柏气息弥漫在压抑空气中,车外的男人毫不所动。
林恩屏住呼吸,耳畔是劫匪难掩恐惧的粗喘。就在林恩耳畔传来枪栓扣动的一瞬,一道身影跃入前座,车辆在急踩的油门激发下猛地甩出去,冲向路障,又漂移急转。剧烈的车身晃动让林恩脱离了劫匪的控制,随之撞向一侧的车门。
一只犹不死心的手在黑暗中向他伸来,还想把他拉回挟制之下。
姚洲冷沉的声音倏然响起,“林恩闭眼。”
紧接着是两声几乎重合的枪响,姚洲和绑匪同时扣动扳机,一些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了林恩的手背和脸颊上。
林恩缩成一团,双手捂脸,呼吸起伏间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子弹出膛的硝烟味......直到那股龙柏气味再度掩盖一切之上。
他听到的仍是姚洲沉稳不变的嗓音,“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林恩缓缓睁开眼,姚洲就坐在前排,枪还握在手里,他的另只手摸到了林恩的手,然后将林恩拉向自己。
林恩的额角撞伤了,脸颊也有些红肿,但没有更明显的伤口。
他吓得厉害,呼吸碎乱,姚洲抬手抹掉他脸上的血渍,又一次问他,“有没有受伤?”
林恩摇摇头,还不等他出声,几道刺目的白光突然穿透车窗而来。
前面刚被列车阻断的越野车已经折返回来了,同时姚洲这边接应的手下也驾车驶到。
增援的双方都持有武器,返回的劫匪首先开火。
姚洲和林恩所在的车辆被夹在两队人马之间,乱枪扫射过来,此时再想从车里脱身已经来不及了。
林恩被姚洲一把抱住,扑倒在后座上。
他同时听见姚洲闷哼了一声,但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手指似乎摸到了汩汩而出的热流。
姚洲一直护在林恩身上,把他抱得很紧。前来接应的手下在交火之中摸过来,打开后座的车门,姚洲先把林恩推了出去。
借着外面的路灯,林恩看到自己满手鲜血,可是姚洲穿着黑衣,不知道是哪里中枪了。
林恩又惊又怕,在混乱之中叫了一声姚洲的名字。
Alpha沉眸看向他,低声说,“没事。”
四周枪声不停,姚洲此刻的镇定自若给了林恩勇气,也让他稍微平静下来。
姚洲再吩咐手下时,眼神和语气又都变得冷戾了。
“带他先走。”姚洲说,“一根头发都不能伤着。”
第14章 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局部麻醉的效力消退后,姚洲清醒过来,看见林恩坐在病床边,身后站着高泽和茉莉。
林恩仍然穿着晚上吃饭时的那身衣服,衣领上还带有血迹。但他已经洗过脸了,额际贴着纱布,脸色略显苍白。
先和姚洲说话的人是茉莉,她走到床边问姚洲,“要叫医生吗?”
姚洲说不用。
对他而言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挨一颗子弹不算什么。顶级Alpha的自愈能力本就很强,没有打断骨头的枪伤一般十天半个月就恢复了。
林恩一直没说话,但视线定定地落在姚洲身上。这时候高泽也走到床边,话起了个头,“那帮人里头抓了两个活的……”
他又顿住了,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林恩,似乎是顾虑有外人在场。
林恩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沉默,起身要出去,“…我到外面买瓶水。”
姚洲叫住他,“坐这儿别动。”继而示意高泽,“接着说。”
这帮劫匪是不是邢广霆派来的还不能太早定论。车牌虽然是东区的,但他们用的枪和子弹没有标记,看不出背后主使。
活捉的那两个已经关起来了,等着姚洲亲自去问。
高泽说的就这么多。兰司现在还躺在他家里没有完全清醒,这些事过去大都是由兰司经手的,茉莉和高泽处理起来都不如他那么得心应手。
姚洲听完没有多说什么,这桩绑架很有蹊跷之处,可是不必当着林恩的面追究原因。
如果姚洲料想得没错,这次的意外倒可以从侧面证明他对兰司的一些猜测。只是同样的,这些话也不必当着高泽的面说。
姚洲问茉莉,“明天我能出院吗?”
尽管这间医院里安插有姚洲的人,但毕竟是一处公共区域,住在这里有诸多不便。
茉莉看着他受伤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出院了你也只能回家养的,至少躺上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