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蓁摇头说不无聊,平常他大多也是这么过的,在白家的老宅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但这些话他按下了没提,说出来无非让人扫兴,他只想和林恩聊些开心的。
“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白蓁走上前帮着林恩理了理衬衣的肩线,他学设计专业的,对这种细节一向比较关注,“这才多久没见,你就这么有气派了。我听见你和助理说话的语气,和平时聊天时完全不一样,都不像是我从小认识的那个人了。”
白蓁说得兴起,退了一步,打量穿着衬衣西裤一身职场气质的林恩。
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幅黑白摄影,此时林恩就端着茶杯站在摄影作品前。
白蓁小时候也见过这幅海景,知道这是林恩母亲的遗作,也知道林恩曾经四处打听它的下落。时隔多年,再次看到林恩与照片出现在同一个时空,白蓁一下子觉得鼻酸。
“阿姨如果在天有灵......”白蓁抽抽鼻子,有点动情地说,“知道你摆脱了林家的束缚,继承了领地,还找到小小恩,一定很为你骄傲。”
林恩从白蓁眼里看到了祝愿,也看到了对于自己这种生活的向往。他走上去,抱住白蓁,“谢谢,小白。只要你愿意,也可以独当一面的,而且会做得比我还好。”
他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白蓁回到那个牢笼里,找着机会也要鼓励他走出来。
然而白蓁听后没有太明显的反应,在拥抱中安静片刻,低声回答道,“也许吧,如果我还有机会......”
一段长达二十年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推倒的,何况Omega对于Alpha还有着天生的依赖性。
林恩对此也不敢操之过急,这天余下的时间他没再提这件事。
二零区的生活当然比不得上城区那么热闹繁华,好在白蓁一点不在意。他在林恩家里住了几天,情绪看着开朗不少,话也比刚来的时候多了。
林恩表面上也是乐呵呵的,忙完工作就和白蓁一起看电影打游戏、陪着小小恩玩闹。可是他心里总是不踏实,只有一听见前院传来车辆的引擎声,他就下意识紧张。
那或许就是白家的专车到了,要从他这里接走白蓁。
到了白蓁入住的第四天,林恩积攒了几件工作上的事,需要去办公室处理。他去了一趟政务大楼,离家时和白蓁讲好晚饭前就会回来。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等林恩从案牍中抬起头,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灰色调的空中飘落着零星的白点。
下雪了,雪片很小,还不成景观。林恩站起身,对着窗外微微出神,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是白蓁发来的信息。小小恩已经从幼儿园放学回家,正在后院玩一小堆收集起来的雪,白蓁拍了一个小小恩玩雪的背影发给林恩。
照片里那个穿着棕色绒毛外套的团子背影实在可爱,林恩露出笑容,正要给好友打个电话说自己下班了,屏幕突然切入来电页面,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这个号码林恩保存过,来电的人是姚洲任命的安全主管。
林恩曾与他在姚洲的就职典礼上有过短暂的工作交流,互留了联系方式,但典礼结束以后从未接到过对方的电话。
铃声持续不歇,林恩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他接起来,那头的人似乎处在一种异样安静的环境中,称呼他,“林先生。”语气里有种紧绷感,“请你尽快来一趟联盟总部。”
是出了什么事?安全主管没有言明。
手机有被监听的可能,安全主管非常谨慎。但能够让他出面的事,只会与联盟主席有关。他是直接听命于姚洲的。
林恩没有耽搁,示意同在一间办公室的助理立即备车,他一手拿手机,一手抓起外套往外走。
“二十分钟后到。”
这是从政务大楼到联盟总部新址的行车距离。
前往总部大楼的路上,林恩一直张望着车窗外的景象,没有新增的警车,街上也没有异样,二零区的城区道路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司机借用了公交专用道,拉了紧急灯,轿车在下班车流中穿行得很快。
轿车刚一驶入联盟总部的停车场,就被岗亭截住了。林恩跳下车,看见白越之站在外边等他。安全主管、内政部长,这都是姚洲身边最亲信的人,林恩强迫自己不要往坏的方面去想。
他走向白越之,公事公办地称呼对方,“白部长。”
白越之领着他往停车场里走,“这边。”
一楼的停车场已经封闭起来,里面没有停放一辆车,白越之带着林恩穿过待命的特警队,走进一个由帐篷搭起来的临时指挥所。
里面站了七八个人,有林恩认识的面孔,比如副主席和国土安全部长,也有林恩不认识的,外形高大粗狂的Alpha,像是军方的高层。
没时间寒暄,林恩问,“需要我做什么?”
他甚至没问是出了什么事,他只知道自己被叫来这里,一定是因为有用得着的地方。
他的冷静干练,让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了点底。
白越之把他拉到监控屏幕前,指着其中一个呈雪花状的画面,说,“这里本来是劳工部的会议室,现在里面关押了六十名人质,都是这个月来联盟实习的毕业生。监控镜头已经被反动武装打掉了,里面的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姚洲呢?姚洲是不是安全?这是林恩心里急如擂鼓的一个声音。
他面色不变,继续听白越之说。
“两天后的电视讲话,主席先生即将宣布生育平权法案正式通过,这应该是反政府武装采取行动的原因之一。”
“为了增加谈判筹码,他们以六十名学生做人质,要求与政府进行谈判。”
“目前我们没有同意谈判条件,但为了人质安全,主席先生没有接受撤离,也留在楼内。”
“现在位于五楼的劳工部会议厅,和六楼的主席办公室都被怀疑有自杀式袭击的人员潜伏,特警不能轻举妄动。”
“我们已经多次提出要派人进去对话,遭到对方拒绝。直到二十分钟前他们提出要求,指明要你。”
说到这里,白越之终于从一堆建筑内部图纸中抬头,看了林恩一眼,“由你到场代替政府方面。”
这帮反政府武装是有组织有经验的。他们需要一个在对谈中不能发挥信息素影响的Beta,一个有着政府身份又不够强势的人,而身为二零区领主的林恩无疑是最好的对象。
林恩没有犹豫,“可以。”
白越之站直起身,看着他,以只有两人之间能够听到的音量说,“你不是一定要去。对方提的这个要求,还没人告诉姚洲。”
林恩仍然答得简短,“我可以的,不用告诉他。”
“大楼的内部构造我很清楚,但是挟持者的背景我需要了解一下。”他向白越之提出要求。
事已至此,送林恩进去谈判的确是破局的最优选。白越之没再横加阻拦。
他们要赶在媒体开始大肆报道这桩劫持事件之前,尽快解决争端,以彰显政府的强势。
林恩的谈判只是一个幌子。他的目的在于从对话中松懈对方,令其走出隐蔽的角落,进入狙击手的射程范围。
如果120分钟后林恩没有成功,或者对方开始枪杀人质,政府方面就会采取强攻。
林恩在进入大楼前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快速记忆了白越之递给他的资料信息,带上了无线式隐藏耳机,临走时白越之又叫住他,递上一件防弹背心。
林恩想了想,脱下大衣,把防弹背心穿在身上。
聊胜于无吧,他心想。
一名身量中等的警卫护送林恩穿过停车场的廊桥,走向大楼。
警卫都身穿便装,且无人配枪,林恩进门前也接受了搜身检查。因为电梯被停用,他们只能走楼梯上到五层。
联盟总部的内部层高很高,楼梯也长,林恩爬了一百多级楼梯,有点喘,慢慢走在通往五楼会议室的走廊上,他忽然感到隐藏耳机里传出轻微的沙沙声。
走廊两侧都是持枪的武装人员,林恩脸上没有表情,一边平稳迈步一边分辨耳机里的声音。
电流声渐渐消失,似乎是其中一条通信路径接通了。
林恩听到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盖住了他的心跳声,呼吸声,和他完全没有表露却紧绷到极致的情绪。
“林恩。”那道声音里有无尽的温柔。
“别再往前走。找个借口,回去。”
第87章 你曾经向往过某个人
白越之总算是在最后一刻良心发现。
尽管林恩此行并不是冒着丧命的风险,毕竟反动武装手里控制了六十名人质,没必要把枪口对准一个边远地区的领主。
但他的安危对于姚洲而言意义非凡。
白越之当然不知道姚洲为了这个平凡的Beta,甚至一度想过放弃就任联盟主席。
但白越之好歹还有点做人最起码的感情。
这些时日以来,姚洲对林恩的执着,白越之是看在眼里的。
如果,他想,林恩在谈判中发生意外,姚洲会是什么反应。
林恩进入总部后大约一分钟,白越之通过内线电话告知姚洲,挟持方要求林恩进入现场谈判,他们把林恩送进去了。
同为Alpha,白越之自认为算是一个相当沉着无畏的人。
不管是什么样的信息素,都不会给他以压迫感,更别说隔着一条电话线。
然而姚洲用持续近五秒的沉默,让临时指挥部里的每个人感到了一股说不明的寒意。
电话是功放状态。终于,姚洲开口,叫白越之的名字。
如果声音可以杀人,白越之现在大概已经死了。
“你们给他什么装备。”姚洲问。
去和谈又不是去缴械,林恩当然不可能有什么装备。
白越之给他指派的那名随从倒是有点来头,表面看着就是一个普通Beta,但是经过多年的陆战队训练,他的身手相当了得,关键时刻一定会舍身护着林恩。
白越之报出那名随从的背景,内线那头沉默,白越之又报出防弹背心,仍然没有回应,直到白越之说出内嵌无线耳机,因为林恩的手表手机都摘掉了,而他谈判的时限为120分钟,一旦政府军采取强攻,林恩必须事先知道时间临近。
这只耳机是单线接收信号,即使遇到仪器搜身,只要指挥部切断信号发射,就不会被对方发现。信号每二十分钟传送一次,直之120分钟倒计时结束。
姚洲听到无线耳机,打断白越之,“把我连上林恩的频道。”
白越之不敢有疑异,叫来安全主管开通两个信道,直接通过智能手机电台,把姚洲接入了指挥部正在使用的自主网络。
因为总部大楼的内部电梯遭到破坏,林恩走楼梯花了些时间。
姚洲使用的智能手机电台经过调试终于接上信道,此时林恩距离劳工部的会议厅还剩不到五米。
他无法给姚洲回应,无线耳机贴在他的耳道内侧,姚洲叫他名字的一瞬,林恩感到从头皮到手指尖都微微发麻。
原来他一直渴望听到他的声音。他是他得以保持镇定自若的那座基石。
林恩步伐平匀,脸上不露喜怒,仿佛什么也未曾听见,带着两名助理走到会议厅的门前停住,再一次接受搜身。
这是面对面的交锋,没有借口,他也不可能回头。
会议厅的其中一扇门打开了,林恩走进去,然后停步在门边。
他没有再往里走,也没有主动开口。从对方的视角,他不是训练有素的谈判专家,表现出种种不专业的状态,完全在预料之中。
其中一个站在门边的士兵用枪指他,喝令,“快进去。”
这间会议厅朝向停车场的那一面墙上有一排高窗,也是军方狙击手待命的位置,但是武装头目和人质都待在会议厅的角落,人质被捆住手脚,塞成一团,看不出有没有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