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筝大笑,艰难从怀中摸了帕子为她擦拭,小石妖腮帮子鼓鼓,万分委屈,可还是没有浪费,全部咽下去才气咻咻瞪她一眼,“狗日的赫连筝。”
赫连筝教她使坏,“剩下的可以拿去骗别人。”
她眼珠咕噜一转,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又去偷了几个。
难得的好天,太阳暖融融照在身上,似一床轻薄的羽毛被。
小石妖草地上跑来跑去,捡了树枝,摘了芭蕉叶搭一个三角小帐篷,然后把她的阿筝抱到帐篷里。
赫连筝羞赧,“你是不是又想亲我,我昏迷的时候,你就老是亲我。”
“咦,你怎么知道。”小石妖躺到她身边,爬过去同她蹭脸蛋,“我告诉你哦,如果不是我一直亲你的话,你根本不能那么快醒过来,我是在救你,知道么?”
这几天赫连筝消瘦了许多,躺在地上像一张薄薄的纸片,衣裳也空荡荡,不过她气色较之前确实好了许多。
她偏过脸,长发铺散在墨绿的芭蕉叶,眸光温润如水,眼尾微扬,唇角带笑,小石妖呆呆地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笑一下,“你这个样子,有点好看。”
赫连筝抬手,触碰她脸蛋,手腕处粗糙的绷带擦过她耳廓,手掌落在她后脑,小石妖顺从靠近,主动吻来。
受伤的赫连筝好像一片落在手心里的雪花,凉凉的,软软的,她也没什么力气,举手投足都十分费力,连亲吻时的回应也比平时迟钝许多。
因为受伤,旁的也做不了,只能这样绵绵地吻,可即便如此,也足够让人动情。
分离时,两个人都有些呼吸不畅,眼睛水汪汪看着对方,又浅浅啄过唇瓣,额头相抵。
“阿筝,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小石妖又吻过她的鼻尖和睫毛。
赫连筝感觉到了她是如何救治的,“你在为我渡灵。”她稍稍后退拉开距离,“还是不要了,会损耗你的修为。”
小石妖追上去咬她,“我就要!”
赫连筝现在成个残废,手脚都动不了,只能任她欺负,又被她按着脑袋啃了好半天,嘴皮都啃得辣乎乎。
“好了,不要了。”她小小声,脸都红成了石榴。
小石妖意犹未尽咂咂嘴,芭蕉叶上扭得像只活蛆,“喜欢喜欢!”
不过渡灵确实有效,赫连筝很快感觉身子热起来,伤处也没那么疼了。
小石妖很体贴,“阿筝,你不能翻身,脖子一直这样扭着,酸不酸呐,要不我换换。”她说着爬起来,提起芭蕉叶铺到另一边,理理裙摆躺下。
赫连筝已经转过头来等她,两人甫一对上视线,不约而同笑开。
“我断断续续做了一些梦,梦到你走了,梦里我好着急啊,我到处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梦里我只有自己,我好像是个凡人,独自住在山脚下,有几间草屋,养了些牲畜,还有一把弓箭,以打猎为生。”
赫连筝细细讲起她的梦。
“梦中,我好像与你分开了,我找你的时候,知道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肯定,可我还是希望能出现奇迹,可以见到你。我很难过,但我还是要照常生活,去山上打猎,卖兽皮,吃饭睡觉……”
“我还发现,我不会老,我住在凡人的村落,为免村人生疑,隔几年就要搬家,不停换地方,因此我总是一个人,也习惯了一个人。”
这个梦很碎很乱,梦里偶尔也能感知到外界的变化,时而冷时而热,时而慌乱时而安定……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走了,我想见你,我就醒来了。”
赫连筝定定地看着她。
小石妖垂下眼帘,避开她灼热的视线,脸颊贴在她手背,“只是梦而已。”
赫连筝醒来的三个半时辰,小石妖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身边。
两个人一同住在医坊,方便荣锦照看,到了晚上,赫连筝还不舍得睡,躺在床上看小石妖前前后后忙活,煎药倒药,打水擦洗,夸奖道:“小熠真能干。”
她哼哼两声,“当然啦,我就是最厉害的,这几天都是我在照顾你哦!”
赫连筝:“谢谢小熠。”
她终于忙活完,擦干手走到床边,“不用谢,我是你的小妻子嘛,你也是我的小妻子,往常都是你照顾我,你现在受伤了,我也应该照顾你的。”
她脱下外衫丢在桁架,爬上床躺在外侧,“睡觉了。”
赫连筝轻轻握了她的手,“好。”
及至后半夜,小石妖睁开眼睛,身边人睡颜沉静,呼吸平缓,已是深梦。
小石妖松开她的手,轻手轻脚起来,穿上衣裳,站在榻边看她,想吻一吻她的脸,又唯恐惊扰,最终还是没有。
她走到门口,听见外头风声呜喊,回过头又站了好久,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去。
内外门以天河瀑为交接点,奔涌的河水上方一座石拱桥,一名红衣女子静立桥上,早已等候多时。
小石妖走到桥上,见不远处,树尖上站了两个人,一大一小,都是熟人。
大的壮实魁梧,赤着上身,额上两只尖角,是腾蛇部下斗宿,上头派来抓她的。
小的那个她再熟悉不过了,是瑶仙台的大神官朱雀。
起了好大的风,天上黑云被风赶着走得好快,满山的树像被一只大手胡乱拨弄,树叶打着旋的飞。
小石妖横臂一指会仙峰方向,“朱雀,你去,把那老头的房子给我烧了。”
朱雀飞来,单足落地,“烧了,为什么?那里住的谁?”
小石妖面色如常,“住的我公爹,但我一直看他不顺眼。山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茅草屋,那个不能烧,只烧那个看起来很贵很漂亮的房子就是,注意也不要烧到别的花花草草。”
要求真多。
朱雀难得纵着她一次,也不多问她为什么看不顺眼自己公爹,便即化作红鸟振翅飞向峰顶。
她身量与鹤大同,周身羽毛赤红,独冠独尾,翎羽细长,峰顶盘旋一圈,鸟喙大张,口中喷出火焰。
趁着这场大火,四人大摇大摆从山门离开,小石妖立在朱红的大门前,忍不住回望。
这里看不见寅初门,也看不见小竹居,她裙裾被风扬起,长发迷乱了视线,呆立许久,才转过身,慢慢朝着山下走去。
“阿筝,我会想你,你也要想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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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上次打赌我说什么来着, 下一个倒霉的不是会仙峰,就是我们惩戒堂。”
——“真是少夫人放的火?她胆子可真大啊。”
——“那岂能有假,天眼看得清清楚楚, 她放了一只鸟,那红鸟飞至峰顶, 口中喷出火焰,山上登时燃起大火。”
——“她可太有本事了。”
——“那是, 少夫人威武, 就没有她干不出来的事, 她如此小肚鸡肠,要是不报仇,我恐怕都要怀疑她被夺舍了。”
——“你们消息不够灵通,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好端端站在这里么?是因为有人在替你们负重前行, 我听说谭长老被她套麻袋给打了!手脚全断, 肋骨也断了七八根呢!”
……
会仙峰, 赫连尧好险才免于命丧火海, 这火不是凡火,也不是凡水能浇灭, 起初他以为是天罚(缺德事干多心虚),后来发现纵火犯目的很明确,就是为报复。
纵火犯专门布下结界, 防止火焰扩散, 精准纵火,不毁坏院墙外一花一树。
“我的妙法金兰,我的河地宝柑……”
眼看自己几百年辛苦付之一炬, 赫连尧唯有叹息。
他起初大怒, 赶往惩戒堂通过天眼天网追查凶手, 发现果然是他那聪慧过人的好媳妇,很快一腔怒火又化为忧愁——他的好媳妇畏罪潜逃了。
“鸣琨伤着呢,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内门母石被毁,惩戒堂沦为废墟,谭长老和少宗主重伤,少夫人纵火会仙峰后逃窜,西极妖魔作乱,北海又频频发生地动海啸,派出镇压的弟子十人九伤……
涤天宗一时内忧外患,赫连尧焦头烂额。
唯寅初门尚且留得几分清静。
赫连筝这一觉睡得很长,午时二刻方才幽幽醒来,她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枕边,手伸出去,榻是凉的。
兴许是出去玩了。
她安静躺着,猜想小石妖今天穿的什么衣裳,梳的什么发,会为她摘来什么花,捧来什么果子。
忆起昨日,她们在芭蕉叶和树枝搭的三角小帐篷里亲吻,轻声述说爱意,赫连筝心口饱涨甜蜜。
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小妻子。
寅初门地处偏僻,远离喧嚣,赫连筝平躺榻上,只隐隐约约听见铡刀在石药碾中来回滚动的声音,昨夜大风,今日天阴着,窗棂里透进的光也黯淡,鼻尖是苦涩的草药味,混杂床头大束金银花的清甜。
盏茶功夫,门外响起脚步声,赫连筝已辨出来人并非心中所期盼,还是怀抱一丝侥幸转头,门扉“吱呀”一声,是荣锦,她眸中星光骤然熄灭。
“小熠呢?”赫连筝还是忍不住问。
“怎么,看见我你很失望?亏老娘没日没夜伺候你。”荣锦抓了她手腕来,照例施法探查。
“雷刑和噬魂钉的力量消退了,内伤基本痊愈。”荣锦又查看她四肢、肩头和膝盖伤处,“手脚差不多快长好,只是髌骨尽碎,还需要一些时间。”
有医坊弟子端来熬好的汤药,荣锦接过,要亲自喂她,赫连筝偏过脸,“等小熠回来吧。”
荣锦不满:“我能毒死你咋滴。”
赫连筝心平气和,“放那吧。”
“行。”荣锦求之不得,搁下药碗飞快逃了,生怕她多问一句。
赫连筝心中隐隐升起些怪异和不安,等到药汁都快凉透,才强撑着坐起来,“小熠,小熠!”
其实只要稍稍动个念头就能感觉到她,依着她的性子,去到哪里都不会丢下她的宝贝。
储物镯、玉筝,还有偷偷在万花镜上留下的追踪法阵。
可说不上为什么,赫连筝不敢探查。
她只好一遍遍喊,乞求她能回应。
门外再一次响起脚步声,不是她,但在事实降临之前,赫连筝告诉自己,还有许多种可能。
也许是她的恶作剧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