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没见过有这么能吃苦的女子，说刘皇后能和花木兰相比。

　　路上遇到极端天气，气温暴跌，白日起风雪，万岁头一个打马冲在前面，刘皇后紧随其后。京军当中的东官厅和神机营从北京赶到陕西延绥，只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闰九月，鞑靼部达延汗决定打劫延绥镇，命长子图鲁领兵。鞑靼骑兵趁着夜色翻过长城，行到延绥镇外围的树林。他们认为明人种植的树林十分可笑，树林怎么可能抵挡敌人呢？

　　有鞑靼人激动地讨论起来，一想到能在镇里抢到许多财物，没有人是不高兴的。

　　“进城之后我们抢什么好呢？”

　　“我想要抢一口锅，大铁锅！大同那边的铁锅特别好用，不知道延绥这边有没有……”

　　“我也想抢铁锅，我家儿子快要出生了，我要给他留一只铁锅当家产！”

　　“头儿，头儿你想要抢什么？”

　　领头的图鲁拿出弟弟阿尔给的火柴，轻松点燃了火把。他意识到火柴的好用，道：“我想要抢好多火柴，再给阿尔抢一个漂亮婆娘。阿尔长大，到了想婆娘的年纪。”

　　他借着火光，看清楚了城池的方向，按照父汗的谋略，他应当是从延绥镇的西面进攻。

　　图鲁赞叹道：“明人卖的火柴，点火真是快啊。”

　　他将燃烧的火把投到树林里面，看着烟尘变得越来越大，心想延绥镇的明军出来灭火，正是城里守备空虚的时候。秋天风高物燥，林子烧起来多正常啊！

　　图鲁准备带着骑兵们准备冲出树林，伺机冲入延绥镇。谁知来时好好的，夜里凉风一吹，如今竟然回不去了！

　　树林的外围竟然被挖了深达数米、宽十余米的壕沟，沟中埋藏了锋利之物，有马儿落了下去，连带马背上的鞑靼骑兵一同掉下去，人马发出声声惨叫。图鲁见势不妙，掉转马头，想着往来时的路退回去。

　　然而林子的火越烧越大，树木被烧得倒下，拦住了许多去路。浓烟直冲天际，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有鞑靼人吸入大量的浓烟，几乎要窒息死亡。战马被火光吓到，几次摔倒在地上，因为鼻子吸了烟雾，只能无力地喘着粗气。

　　而延绥镇城楼

　　万岁穿着一身元青色的曳撒，他拿着自己捣鼓出来的望远镜，能够清楚地看到树林里挣扎地人马。他看到树冠被火舌爬了上去，要想种那么高大一棵树，起码要费十年的时间。他似乎是为了被烧死的大树叹一口气，把望远镜递给身边的小皇后，却道：“嫣儿瞧瞧吧，这样的情景不多见了。”

　　“真是人间一场好烟火！”

　　作者有话说：

　　正德十三年十一月，明武宗亲自巡视延绥等各镇的军备防务。男主领兵不是心血来潮，一来因为别人今年要打劫他，二来他把朱厚照的事情提前办了。

　　鞑靼人过来延绥镇打劫的情节，参考自《明史》：闰九月，小王子犯延绥。

　　军镇外的树林参考自明孝宗的御敌政策，前几章有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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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4章 朱厚照做好人（45）

　　◎明武宗看到一个好苗子◎

　　“要不要找人去救火？”张嫣小声地问。

　　“且让火再烧一下吧, 一刻钟之后再让火兵去救人。”萧靖摇了摇头，他问身边的内臣, “大明可有惩治纵火烧林行为的律例？”

　　“大明并无关于烧毁树林的律例。”内臣回答, “自先唐以来，故意纵火者徒三年，罪大恶极者判绞刑。”

　　萧靖想了想, 道：“传朕旨意，自明日开始新增一条法令。纵火烧林者，林间树木两米以上超过十株, 徒十年。林间树木两米以上超过百株, 绞刑。”

　　身后有官员赶紧拿出来纸笔，记下陛下这一句金口玉言。

　　接近清晨的时候，天色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起来, 而是变得灰蒙蒙的。即使人站着城楼上, 距离城外的林子还有数里地，空气中的烟味依旧能飘过来。

　　有士兵打开延绥镇的城门，城楼上有神机营的队员驾着火器，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防备随时有敌人来袭。数百火兵带着水桶、竹梯、斧头、锯子等工具，连带着运水的水车，从城外归来。火兵们的脸上沾满了黑灰, 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可见大家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火情压了下去。

　　火兵统领站着前面，禀报：“陛下，大火已被我等尽数扑灭。林中有许多人马, 请问是否施救。”

　　大家都不是傻子, 在外头防火的哪里是大明百姓？

　　分明是鞑靼人在捣鬼！

　　萧靖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 道：“今日天气不错，且让护军随朕行猎。”

　　皇帝的御驾浩浩荡荡地冲了出去，俘虏鞑靼人近五千人，得存活的战马三千余匹。至于那些被烧死的、窒息死亡的人数，经官员清点之后，全部算为“镇国大将军朱寿”的功劳。

　　军营中人人传颂：“此番大胜鞑靼，有赖镇国大将军指挥有度！”

　　杀人的坏事怎么可能是皇帝做下的呢？

　　杀敌的是大将军，而出来行猎的是万岁。

　　万岁一出手，“猎”来活的“野马”三千余匹，至于烧死、大面积烧伤的马儿被当成菜，权当是给明军加餐。万岁从京中带着五万人出来，光是吃饭的口粮就是一个大问题。平日里红薯粗粮管够，可是吃肉的机会并不多。

　　要想让几万人吃肉吃得过瘾，那可就太难了。一匹匹鞑靼人的战马被运回来军营，一匹蒙古马有五百斤左右，除去皮毛，可不就是一大块可食用的肉！

　　“吃肉，吃肉！”

　　“哈哈哈哈哈今天有肉吃——”

　　“一想到肉汤的滋味，骇，不行了，口水都要冒出来……”

　　军营里架起数百口大锅，锅里的水烧得沸腾冒泡，冒出来好大一股白色的水汽。有伙头兵把马肉切碎下锅炖煮，熬出来肉的香气和膻味。往常汉人吃马肉的少，像是张嫣活了几辈子都没吃过马肉。

　　“马肉好吃吗？”她穿着薄甲，跟在萧靖身后。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能吃的。”萧靖说，“今日咱们也吃一回马肉。”

　　万岁的吃食到底比普通士兵精致许多，便是他有心和将士吃一样的食物，做饭的伙头兵总会对万岁格外关照。有口齿清晰的小兵上前来，说今日做的是几种花样：“马肉肠子、 爆炒马肉、胡萝卜炖马肉、马肉马骨汤。”

　　萧靖一听，马肉马骨汤估计是将士们的大锅饭。至于前面三样更费时间和功夫，肯定是掌勺的伙头兵单独做给他和张嫣吃的。

　　哪一样他都没吃过。

　　小张从头上摘下一支玉首银凤簪，等到上菜的时候把簪子往菜里一拨，这是最简单的检验毒性的办法。各种马肉菜端上来的时候，她验了一会儿，半刻钟之后才说：“可以吃了。”

　　萧靖端起饭碗，在外面的日子如何谨慎都不为过。他先夹了一片切成薄片的马肉肠，蘸了蒜泥和酱醋做成的料汁，放在口中细细咀嚼。他吃出了胡椒和花椒的香气，估计是掌勺师傅在腌肉的时候放的，烟熏的香味很浓，有一种特殊的风味。

　　“难为他们了，估计马肉肠是用松枝熏过，放了七八种香料。”他点评道，“唉，昨天那么一烧，多少年的树说没就没了。想要再得那么一片林子，估计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

　　张嫣嚼着马肉肠，心想别人听着他这番话，肯定觉得万岁不够仁义。

　　死了那么多鞑靼人，他还想着他的树？

　　树和人比起来谁更重要一些？

　　若是万岁不怎么做，被劫掠、杀害的肯定是延绥镇的百姓。自己人和别人比起来，肯定是大明的百姓更重要一些。更何况这把火不是皇帝自己放的，是鞑靼人放的，若是鞑靼人不放火，他们不至于没有退路……

　　只能说恶有恶报。

　　小张吃不惯马肉肠，她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味儿。但是她尝了爆炒马肉和胡萝卜炖马肉，前者嫩滑，后者软烂，是她可以接受的口味。

　　萧靖看老婆不怎么吃马肉肠，纳闷道：“嫣儿觉得不好吃吗？我觉得很好吃啊……”

　　张嫣眉头微颦，道：“我觉得味道有点奇怪，像是，像是……说不上来。”

　　“哦，你是说大肠的味儿！”萧靖恍然大悟，“我看这回像是用大肠直接做的马肉肠，不同往年冬天晒的香肠是用小肠的肠衣做的。你应当是吃不惯大肠，但是天底下好多人喜欢吃大肠，脆皮猪大肠可好吃了，外脆里嫩，再刷上一层蜂蜜汁儿……”

　　小张大惊：“说的是拉屎的大肠吗？”

　　萧靖没有否认：“对。”

　　小张反应过来，脸色一变，无法接受这种奇葩的食材。她把头一扭：“呕——”

　　萧靖：“……”

　　她这反应太大一些吧？早知道他肯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万岁很爱吃马肉肠，他每顿饭爱吃上几片。偏偏小皇后看着觉得恶心，她只是吃过一片马肉肠，却干呕了几天，胃口不好。偏偏身边的人险些被吓死，见皇后要骑马赶紧拦着，见皇后要小跑也拦着。

　　“你们拦我坐做什么？”

　　“娘娘，您凤体为重啊！”

　　小张：？？？

　　小张不懂，小张有点懵。直到有军医过来给她诊脉，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问：“我最近没生病吧？”

　　“皇后娘娘凤体安康，没有生病。”军医没有诊出来滑脉，心里正嘀咕呢。他怕自己专业不精，出现误诊，他治刀伤砍伤肌肉扭伤很拿手，但是他不擅长治疗妇产科一类。

　　军医很认真地说：“娘娘若是不放心，不如再请城中专治小儿和妇人的大夫，过来再看一遍。”

　　“不必了。”萧靖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吩咐军医，“既然皇后没有生病，你回去吧。”

　　张嫣稀里糊涂地瞧着军医退下去，她说：“……最近我觉得好多人都怪怪的。”

　　“别人有误会，过后自然就明白了。”萧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哪里会那么早有孩子呢？他们竟然有时间爱瞎想，可见平时活儿太轻松了。”

　　==

　　鞑靼部攻打延绥镇失败，图鲁折损了好多人马，连带他自己吸入浓烟，后被明军俘获。

　　图鲁博罗特身为达延汗的长子，他代表的政治价值不言而喻。去年阿尔出使明朝，阿尔不过是达延汗的一个小儿子，皇帝把他捉了也就捉了。

　　可是图鲁不一样，他是蒙古贵族们默认的汗位继承人！按照中原的规矩来说，图鲁就是蒙古的太子！

　　达延汗听得长子兵败被俘的消息，急得险些要吐血。图鲁长得健壮魁梧，会武艺，是大汗十分看重的儿子。达延汗往年把图鲁带在身边，教儿子如何掳掠明人的城池，教儿子谋略和用兵。大汗想了一招绝妙的火攻，原本想着能将明军调虎离山，这样图鲁突袭延绥，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谁知图鲁居然败了，还被人活捉了！

　　兵败的消息传到鞑靼部，让好多蒙古贵族心思纷乱。达延汗问属下：“跟着图鲁出去的，有多少人回来？”即使是战败，总能逃出来几个人吧，怎么没有人护着图鲁逃出来呢？

　　属下战战兢兢地说：“……一个，一个也没有回来。”

　　达延汗的眼中带着审视：“居然是全军覆没！”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自己养那么大的一个儿子，总不能说不要就不要的。

　　达延汗派遣使臣去到延绥镇，试图谈判，要求明人归还图鲁和被俘的鞑靼人。使臣去到延绥附近时候，萧靖正站着城楼上，他看着从远方而来的队伍，自言自语：“一个蒙古太子爷的赎金要多少才好呢？”

　　万岁查出来图鲁博罗特的身份，他从来没有亏待过蒙古太子的嘴，吃穿用度全部都是好的，硬是在短短数日把图鲁喂得发胖几斤。当年英宗被蒙古人捉走，蒙古人也是好吃好喝地对待英宗皇帝。

　　大家礼尚往来。

　　他告诉身边的官员：“你们告诉鞑靼使臣，图鲁隔日吃一只羊，每七日吃一头牛。他隔三岔五吃一次酒席，酒席上有酒两斤，荤菜六个，素菜六个。每日的羊乳、牛乳都是供给足的。”

　　“鞑靼人必须先把图鲁的伙食费给交了，其他的免谈。”万岁拿出来去年蒙古小王爷按手印的欠条，他叮嘱负责谈判的臣子们，“对了，你们别忘了跟鞑靼人要债。要是他们拒绝还债，又不把图鲁赎回去，按照中原当铺的习俗，干脆把那个图鲁这个物件死当得了。”

　　“朕看图鲁的体格有几分像壮士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