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佑留下,其他人都交给二叔处理,席朗又让二叔将陈家军里掌管千人以上将军,统领,各重要管事,参军,一共三十余人全都叫来。
他想当着大家的面,让王佑说出真相。
在场除了席朗和韩知许两个,还有傅谦也不属于军中人,不过,有傅谦在才能保证王佑说出真相并不死。
虽说傅谦原是李墨的人,可是眼下,席朗相信他知道该怎么做,怎么选,甚至于席朗就是要让他参与让他看看,以便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果不其然,王佑最终老泪纵横的开了口,他从一开始就是先皇的人,是皇家的人,哪怕在军中待了几十年早早就后悔了,可身不由己,他的家族荣华富贵,妻儿父母全都在京城,全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
在场没有人同情他,只有愤怒。
但,当他们听完整个计划之后,这才知道什么叫恶毒,知道人心可以有多恶,所谓天子,所谓至尊,可以有多肮脏丑多陋。
那时候一众将领们心里除了愤怒,竟然只剩下悲凉了。
自古帝王心最是难以捉摸,也最是帝王心可以有多冷,多狠。
自陈家军一路将敌人赶出京城之后,陈江卯也成了定北侯,陈家军从此一战成名,但随着陈家军越来越壮大,实力越来越强,陈家军对于国家安宁的作用也越来越不可或缺。
但同时的,陈家军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尤其是陈家军的治军之严,对军令的绝对服从,以及陈家军对陈江卯的绝对忠诚,这让远在京城养尊处优的皇帝越来越不满,越来越担忧,倘若陈江卯要反,那陈家军越强,就意味着对皇帝的威胁越大。
这样的想法随着陈家军日益壮大而日积月累,最终成了皇帝心中的一根刺,尤其是在王佑几次尝试之后发现,陈家军只认陈家人,这个恐怖的事实让老皇帝更是把陈江卯当做了眼中钉。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计划,不声不响的拔掉这根刺,这个眼中钉,连带着他身边的小刺一起,到时候就算陈家军再怎么忠心于陈家人,可陈家没人了,他们难不成还能叛国不成?
终究都是他李家天下的子民啊。
于是十多年前的陈元义夫妇,说是被埋伏,实际上是被出卖之后遭遇的埋伏,几百人全部被敌人活活围困致死。
然后是老侯爷,剩下两个儿子总会留一个,他们不会一蹴而就,先皇有的是时间,所以他能忍,他要一点一点的偷梁换柱。
可惜啊,天道好轮回,先皇暴毙。
然而王佑没想到计划不仅没有取消,反而提前了,新皇比先皇还要狠辣多疑,也更心急,他刚上任就想将一切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在原本的计划中,陈三将军会在一次巡逻任务中突遭敌军埋伏,然后被困生死未卜,而后陈二将军领必会带人去救,然后他就再会中埋伏。
老侯爷接连失去左膀右臂,两人还是他的亲儿子,心神必定大乱,而这时候老侯爷若是出点什么事也就变得合情合理了,毕竟那么大年纪了接连死了两个儿子,换做任何人都承受不了。
这样,三十万陈家军将在万分悲痛的情况下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境地,这时候又有敌军来袭,作为陈家独苗的小世子就算再怎么平庸无能,但因着他的身份至少有点安抚军心的作用,于是韩知许和傅谦会随着小世子顺理成章的进入陈家军内部。
这时候,韩知许的作用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小世子无能,又钟情于韩知许,而韩知许聪慧过人,熟读兵书,又有王佑这个参军的配合,几场胜仗下来,何愁拿不下陈家军的心?
至于哪里来的敌军埋伏,哪里来的战役,这些就不是王佑所能左右的了。
如今两国不是你死我活的境地,但这几年并无战事,两国之间甚至偶尔还有通商,每逢国事还有使团互相来往。
两国将士各自守着自家国土,虽然偶有摩擦那也是小摩擦,所以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打起来,更何况没有皇帝的命令,哪国将领都会主动挑起战争?
所以这敌军来的难道不蹊跷?这战争难道不奇怪?
可是,是谁在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是谁在践踏他们的坚守和忠诚?他们这些年到底护了谁?又忠了谁?
愤怒,不敢置信,一个个将领面如死灰,悲愤又觉得可笑,什么精忠报国都是笑话,他们丢下安逸的生活,抛下妻子儿女父母于不顾,成年累月来到这鬼地方是做什么的?
“大帅,这……这些都是真的吗?”
“是啊大帅,皇上真的会这么对我们?怎么可能呢。”
“我们这些年出生入死都算什么,好不容易安稳两年……”
原本一个个气势凛然的大将军,哪怕脸上被冻得红一块白一块,甚至冻疮搞得脸都烂了,不少人还蜕了一层皮,这都阻挡不住他们的气势,可此时,一个个糙汉们都忍不住红了眼睛,全都不敢置信的望着默不作声的老侯爷。
老侯爷同样一脸悲戚,他根本无颜面对这群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有那些死去的,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
望着这样的画面谁能不动容,韩知许牙关紧咬,就连傅谦都有些不忍的撇开头。
当然,这一切只是原本的计划,在席朗出现之后,他那一封信就彻底改变了这个计划。
所以现在陈老三好好的守在母亲身边,陈老二也活得好好的,老侯爷并未中毒身亡,就连这一帮走狗也面如死灰的跪在他们面前。
“大帅,不如我们冲到京城砍死那狗皇帝算了!”
一个莽汉气愤道,此将平日最是勇猛,就是头脑单纯些。
“他娘的狗东西,枉我们在这拼死拼活挨饿受冻,他在京城吃香喝辣的不算,还这么歹毒的构害大帅和两位少将军,真不是东西。”
他头脑简单,还未想明白这背后的原由,但他绝不能容忍狗皇帝害死大帅和两位少将军,狗皇帝,人家在给他卖命,他却让人家断子绝孙,这是什么狗屁天子?
老天瞎了让这样的人做儿子?
“大帅不可,这……这大逆不道啊。”
“去他娘的大逆不道,大帅,您拿个主意吧,反正我这条命是大帅给的,大帅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对,大帅您给个痛快话,反正我誓死追随便是。”
“将军们不可冒失,这事得从长计议啊。”
……
一时间,众位将军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乱成了一锅粥,有支持造反的,也有反对的,直到吵吵半晌,所有人的视线还是集中在老侯爷身上。
陈江卯抬起苍老的眼睛,发出一句感叹,“我老了。”
陈二叔担忧的开口,“父亲?”
不想这时候,老侯爷江视线落在了席朗身上,这个原本最不被看中,年纪又小又没经验,也是在场实力最弱最没有发言权的小世子身上。
“子扬啊,你长大了,”老侯爷欣慰道,“以前爷爷都看走眼了,你比你老子强,比你两个叔叔强,也比爷爷强。”
“爷爷?”这高帽戴的。
老侯爷突然一改之前的萎靡伤心,挺直了腰杆对席朗正色道,“你说吧要怎么做,爷爷跟着你干。”
话音刚落在场全都目瞪口呆,除了韩知许只是稍微意外之外,其他将领甚至震惊到面目扭曲,傅谦更是心中震荡,不过直到此刻他也算事看明白了,原来真正拿主意的,并不是老侯爷,也不是两位少将军,竟然是这个一直在京城扮猪吃老虎的无能小世子。
此子不得了啊,明明年级那么小,可这么多年竟无人发现他的真是面貌,更不知道他竟还是如此高手。
在发现小世子不同表面之后,他这一路都在思考,到底是老侯爷老谋深算,还是陈二将军深藏不露,亦或者是陈老三在背后捣鬼,他独独没想到真正深藏不露的,竟然是年仅十七岁的“无能”小世子。
他这几日是亲眼目睹着小世子如何不动声色的将皇上的暗棋一锅端的,那样的睿智冷静,就是他都觉得可怕,也不可思议,眼下就连老侯爷都让他拿主意,将几十万人的生死,一个家族,全都托付给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
这听起来很可笑,简直骇人听闻,但这就是摆在他眼前的事实。
不过,傅谦终于在此刻做出了抉择。
对于陈江卯而言,皇帝忌惮他的实力想要他死,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死。甚至皇帝想要害死他三个儿子都不能激起他大逆不道的反叛之心,可是皇帝将战争当儿戏,让他们几十年的艰辛付出,生死奉献都当做笑话,将几十万陈家军的生死当做权力的筹码,棋子。
这他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再加上这个孙儿带给他的惊喜,让他看到一个计谋与能力都超群的孙儿,老侯爷看到了希望。
他做不到的事,他的孙儿一定能做到。
于是席朗就那么成了众望所归,在场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席朗不自觉就站直了身体,只觉得一瞬间肩上就扛起了几十万人的生死,爷爷这大帽子可真够重的。
不过看着爷爷和二叔信任的眼神,以及韩知许同样坚定信任的目光,席朗终究是抗下了这个担子。
“狗皇帝不仁,那不如就……改个朝换个代。”
“好!”陈江卯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第83章 公子无双30
一晃两年, 这已经是韩知许在边关过的第三个冬季,也是第三个年。
寒风依旧冷冽,而没有那个人在身边, 这寒风似乎更刺骨一些,哪怕韩知许穿着那人带来的厚厚貂裘还是止不住的哆嗦。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
一旁的陈二叔道。
不想还不等韩知许开口,陈二叔身旁就传来一声上挑的讽刺声音,“嘁, 就你这皮糙肉厚的木头,也分得清冷热?”
韩知许失笑, 这两位真真欢喜冤家。
陈二叔果然一脸无奈,于是干脆不开口。
“又装哑巴, ”陆竹白眼鄙视,“有本事你在床上也装哑巴啊。”
“我的祖宗!”陈老二老脸通红,一个大跨步冲过去就捂住了小祖宗的嘴, 这种话是随便能在外面说的吗?
韩知许也尴尬的直咳咳,赶紧撇开脸, 装作没听见没看见。
这陆公子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竟然能单纯到令人发指, 这般与众不同。
陆竹还不服气的呜呜挣扎, 对大块头的陈老二又踢又打, 有毛病,敢做不敢认是吧?
可惜跟挠痒痒没什么分别,于是很快就被陈老二连哄带抱的带着离开了韩知许房间。
直到离开侄儿媳的房间,陈老二也没敢放开这小祖宗的嘴, 没想到把人捂得满脸通红, 于是等到放开之后又被一阵打骂。
“陈老二你想捂死本公子!我要毒死你!”
陈老二只能笨拙的低声哄着,他怕被属下看到这个样子会当场笑死。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这祖宗发展成了这样。
房间里又变得安静下来,韩知许拢了拢身上厚厚的披风,转身坐到案前,开始给皇帝写信。
自两年前的那一晚,当着众将士的面决定改朝换代之后,乾坤扭转的步伐就真正开始了。
他们当夜密谋了整整一夜,事实上基本都是他年仅十七的夫君在单方面布局,其他人或提出疑问,或偶尔补充点什么。
直到那时候韩知许才发现,自己究竟嫁了个什么样的人。
那样缜密严谨的思维,周到的考虑,以及各种老练又神奇的手段,所有人听着他在布局,撒网,收盘,如何的瞒天过海,如何偷梁换柱……
目瞪口呆。
那一晚不仅韩知许,所有人都被这个少年惊呆了,也正是这样的少年,才让一干将士甘愿赌上一切,放心的追随。
不过韩知许跟他们不一样,望着那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少年,他心里的悸动都带了炙热的温度。
他认真布局的样子,分派任务的样子,为大家考虑后路的样子……每一个表情都让他悸动。
以至于当晚的韩知许多次盯着那张脸失了神,都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