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哥,这片山虽然到处都可能设伏,但是吴寒应该并不会分兵,汾河以南我们没有可以据守的城池,此刻我们在汾河边上驻扎,后面有船队,随时都可以退守回漳州还好,但是一旦深入,对我们并不利。”
即便眼前没有地图,但是这一路到京城的地形图,早就在在座几人的脑海中印着了,阎云舟低头看着眼前的火堆,半晌抬眼:
“此去京城除去景山三卫之外,襄州,禹州是最大的两个城池,但是这两个城池可不像漳州守军这般松懈窝囊,但是殿下要知道,这两个城池距离京城已经不足三百里,吴寒领着三十万的兵将,若是连碰都不敢与我们碰便直接退守,那他这个大将军也就做到头了。”
吴寒也好,吕良也罢,他们接到的圣旨是剿灭反贼,不是据守京城,所以吴寒一定会在山中伏击。
阎云舟再给宁咎隔了一块儿兔肉,靠在了椅背上:
“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儿,三十万大军加上坚固的城池,我们未必能占到便宜,但是在这片山中,吴寒也别想占到便宜。”
宁咎不懂打仗,未曾插嘴,这几天他一直在尽量调整自己的情绪,他嚼着嘴里的肉,已经不像第一次从战场上下来的时候看不得荤腥了。
阎云舟虽然和李彦说着话,但还是时刻注意着宁咎的反应,给他挑的也都是不腻的腿肉,看着他面上没有恶心的感觉,总算是放下些心。
晚上宁咎确实是有些喝多了,烧了水又兑了点儿热的水,洗个澡就爬到了炕上,他确实是有些新鲜,下午烧的炕,这会儿已经没有烫屁股的感觉了,反而有余热,阎云舟关节不好,腰腿这样热乎热乎倒是很舒服。
但是宁咎本就血气方刚的,晚上吃了肉喝了酒,这会儿就有些冒汗,将被子都给踢开了,一条腿直接骑在了阎云舟的腿上,阎云舟转过身:
“喝多了吗?”
宁咎搂着他,他今晚是真的没少喝:
“脑袋有些晕,不过没多。”
“你是不是热?我去把窗户打开吧。”
宁咎一把按住了他:
“开什么开,这晚上山里的风凉,你现在受得住寒吗?我没事儿,不盖被就好了,这炕对你的关节倒是挺友好的,等以后回到了王府,也在家里弄一个。”
阎云舟注意到了宁咎的用词,他说在家里弄,眉眼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好,听你的。”
宁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这一次在山中我们要和对面的三十万大军硬碰硬了吧?”
阎云舟笑了:
“哪一次不是和他们硬碰硬,放心,吕良那三十万大军我不曾怕过,吴寒也一样,我已经有办法了。”
宁咎抬眼:
“什么办法?”
阎云舟和他卖关子,宁咎哼了一声:
“怎么还怕我告密啊?”
炕边的矮几上点着灯,屋内在昏黄的灯光下映出了几分温馨之感,阎云舟侧过了身子,手缕了一下宁咎身侧的头发,眼底多了两分揶揄:
“你可还记得威北将军严华和虎威将军沈兴吗?”
这两个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熟啊?宁咎微微眯眼将这两个名字在已经有些晕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两个粗狂的汉子,张口闭口管他叫王妃,不仅如此还有那封信上的“贱内”二字。
宁咎一下便抬手拧了阎云舟的手臂一把:
“你还好意思提,贱内,我看你像贱内。”
阎云舟挨了这一下也不恼,眼底有些笑意:
“上一次追杀你的人是宫里派出来的,就是冲要你命去的,等闲兵将护不住你,那两人治军是一把好手,与我虽然有交情,但是资历都不浅,又是正三品将军,我开口就借五百兵将总要谦虚,客气些,别气了,等若是再有机会见面,你当着他们的面叫我贱内,给你找回来场子。”
宁咎……那倒是也不必。
不过他听出了阎云舟话中的意思:
“什么叫再有机会见面?这一次对方阵营中他们也在吗?”
他还记得,上一次路过那两人驻地是才出京城不远的地方,朝廷之前就集中了三十万大军,若是他们曾在那大军中阎云舟应该会和他提,他没说,那就说明那两人应该不在这里面。
但是上一次大战,阎云舟大胜,以至于朝廷走马换将,再一次集结大军,这一次会不会有这两个老熟人呢?若是他们真的在,阎云舟又如何对待?
“他们二人负责的两营历来都是护卫京师的,但是朝中这一次可抽调的兵马不多,我们度过汾河,朝廷开始害怕了,抽调了这两个营的一半的兵力增援。”
“他们两人也来了?”
阎云舟点了点头,宁咎有些语塞,半晌才开口:
“能不能劝降?”
阎云舟抚了抚他的头发:
“早在我们还没有起兵的时候,李启便下旨将京畿周边乃至比邻北境的兵将的家眷带到了京城。”
宁咎忽然想起了这回事儿,算起来是他刚到北境不久就听说了这样的圣旨,阎云舟毕竟在军中多年,虽然他在北境,但是这一路上的武将难免没有几个和他来往密切的,亦或是有些崇敬的,李启此举就是绝了这些将领反水的可能。
“所以,这一次要兵戎相见了吗?”
阎云舟心中也有些叹息,不过倒也不至于太过悲观:
“严华是寒门出身,老光棍一个,家中只剩下了一个寡嫂,李启的征召自然是落不到人家的寡嫂身上,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家眷在京中,我在京中留了人,在还未渡河之前便暗中有了联系。”
宁咎急忙问出声:
“他怎么说?”
阎云舟笑了一下:
“你猜?”
“我猜什么啊我猜?快说。”
“这等事儿跟着便是掉脑袋的活儿,他就是自己敢冒险也不会领着底下的兄弟一同冒险的。”
“那是要放水?”
阎云舟再一次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他放水,更不需要他带兵投诚,我只需要布兵图。”
宁咎的眼睛徒然睁大,布兵图?他也看了地图,知道过了汾河之后便都是山地,这样的地方和平原不一样,视野受限,就意味着两边的人都多了试探和展示手段的机会。
“他给的就能信吗?”
毕竟是人心隔肚皮,这种事儿不到战场上都不能验证,万一的万一对方玩了一把阴的呢?宁咎担心的事儿阎云舟自然也想的明白:
“所以,光是一个严华自然不够。”
“你还有几个高级奸细在那边?”
高级奸细这个词逗笑了阎云舟:
“那倒是没有几个,这年头哪有那么多的老光棍,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又有谁敢真的反了,不过,李启机关算尽,却忘了在军营中将领固然重要,但是底下的排头兵也一样重要。
这些年兵部把持在魏长河的手中,吃尽了油水,上面将领他知道喂饱,苦的却是底下的战士,有些地方的屯田军,不但发不出粮饷,连手中的土地都被当地权贵占了去,这等在先帝时候闻所未闻的事儿,在如今已经是屡见不鲜了,又有多少人是真心为朝廷卖命的。”
宁咎听完之后心里也不是滋味,暗骂李启也是真的蠢,不过也明白了阎云舟的意思:
“你是说联系一些底下的兵将?”
阎云舟微笑摇头:
“底下的兵将未必知道多少,我要联系的是那些百户和千户,他们不是有品级的将领,大多都是寒门出身,自不会有什么家眷住在京城,便是在京城,李启也没空去一一寻找那些千户百户的家眷。
他们虽然级别不高,不会知道吴寒的整个作战计划,但他们却是实际上的执行者,我只需要推出一部分吴寒的布兵便能有胜算了。”
他瞧了瞧宁咎之后继续开口:
“这个办法用个一次两次,吴寒便会发觉,他会猜疑底下的将领,士兵,一旦他开始猜疑,军心必散。”
就是宁咎也不得不感慨阎云舟确实是天生打仗的料儿,心理战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佩服啊,王爷还真是用兵如神。”
阎云舟笑了,手忽然抬起来捏了一下宁咎的脸蛋:
“别急着佩服啊,更让你佩服的我还没说呢。”
宁咎被这人孩子气的样子弄的有些无语:
“是是是,王爷继续。”
阎云舟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唇峰轻佻颇有些意气风发之色,面上的苍白病色都被冲淡了不少:
“你当我这被皇帝忌惮了七年之久的异性王是纸糊的,在北境那么多年的仗是白打的不成?这汾河便算是一个分界点,从前我们没有打过汾河,许多人或许还在观望,如今我们度过了汾河,离京师越来越近,自然有对朝廷开始失去信心的,况且……”
说道这儿他忽然顿住了,宁咎眯眼,听着他吹牛:
“况且什么?继续啊。”
阎云舟的目光落在了宁咎的脸上:
“况且前几日汾河河边那一战我已经命人写成话本子了,将TNT的威力写的如同神仙降凡,洛月离更是让人将庆阳湖水军的船只被烧一事,写成了天谴,过几日外面便会传的热热闹闹的。”
此番言论,宁咎目瞪口呆:
“你把我写进去了?”
“那自然没有,只说了那炮火。”
阎云舟怎么可能让宁咎掺和进去,他知道宁咎不在意所谓军功,他又怎么会让旁人的目光盯在他身上,徒增危险。
宁咎深深叹了口气,这人不光是打心理战,还打舆论战啊。
不过听着阎云舟的话,他总算是心里能放下些心了,只要有胜算,阎云舟又不用上战场他便知足了,此时的时局,他也不可能让阎云舟不思虑,其他的他多顾着他些便好。
平静的时间终究是短暂的,两军交锋在所难免,宁咎陪着阎云舟到了大帐中:
“阎哥。”
“王爷。”
阎云舟将暗卫送过来的消息递给了李彦,上面不是别的,正是严华的密信,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虎头白云岭,麻雀分四方。”
宁咎也扫了一眼信件,愣是没有看明白,他侧头看着一眼阎云舟直接问出声:
“什么意思?”
前几日的汾河一战,宁咎在军中地位直线上升,一屋子的将军对他坐在阎云舟的身边直接问这样的密信没有任何的意见,甚至李寒鉴于昨天闯祸了,还巴巴地凑上来给宁咎解释:
“虎头就是主力军的意思,麻雀就是小股军队,这封信的意思就是主力军在白云岭,而有四路军做合围包抄之势在主力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