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李家又来人找他,说是野猪进了他家院子,请卿晏去。卿晏跟着去了,将野猪捆起来之后,说:“这回,别再把它杀了吃了。”
村子里的人见抓了猪就想着吃,这些日子吃的猪肉太多了,再给他送去,渡灵灯都不愿意帮他解决了。
村子里的人虽然不喜欢野猪,觉得这是祸害,但也不能赶尽杀绝,把这附近的野猪全打杀吃了吧。
“放生吧。”卿晏道。
“听你的,道长。”李家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卿晏便将野猪带到了村子附近的山中,等到离得够远之后,才施术解开绳索,野猪呆滞地张望四周片刻,往山林深处走了。
卿晏这才下山。
那位李家的年轻人一直跟着他,看他捉了野猪,又看他放生。
“道长,你真厉害!”他钦佩地说,“这么远,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它放了。这一招叫什么啊?我也想学。”
卿晏充分理解这位年轻人想学的心理,他当初看见津哥练剑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也是“教练,我也想学”。
可惜这年轻人只是个普通人,没长灵根,一辈子都不可能跟灵力仙术沾上关系。
卿晏笑了笑,跟他解释了刚才那一招是什么,但对于“我也想学”这句话没有回应。
毕竟他也无法强行帮人开灵根,让他长出一个天生没有的东西。
年轻人见他语气温和又耐心,说话声音好听,模样更是好看。虽然穿着一袭普通的棉袍,但眉疏目秀,亭亭立在那儿,像是画上的人,仙姿玉质,就是一副仙人的模样。
又是赏心悦目又是温柔可亲。
他不禁凑近了一点儿,跟卿晏并肩而行,感觉村子里有这么个神仙人物,日子都变得有盼头许多。
“道长,你……”他正要说话,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甜味,淡淡的,似乎是从身边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味道甜润醇美,他愣了一下:“道长,你身上什么味道啊?”
“有点香。像小时候吃的奶糕,但又……不大一样。”他嗅了嗅,试着描述了一下,不知怎么的,脸先红了。
卿晏也闻到了,只是这味道还很淡,他以为对方不会注意到。
他抬手极轻地捂了下自己的后颈,不动声色地将领口紧了紧,盖住后颈的腺体。
“没什么。”他面不改色道,“大约是家里小孩吃的糖糕味道。”
年轻人点了点头。道长家里有个小姑娘,这他是知道的。
卿晏拿渡灵灯当借口,暂且糊弄了过去,心中却沉了几分。
他自己心知肚明。
长着一个Omega的腺体就是麻烦,他的情热期恐怕又快要来了。
第50章
卿晏在渔村里住了这么些日子, 跟村里的人渐渐都熟了起来,村民们都很喜欢他,一提起来, 就说“那位很会抓野猪的美人道长”,都是交口称赞。
久而久之, 大家也觉得这么叫拗口又不便, 终于有人想起,去问卿晏:“道长, 到现在, 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姓呢。”
卿晏顿时就想起了在京洲城看到的那些话本。
虽然这渔村地处偏僻,远离各大仙门,但八卦轶闻这种东西, 向来是世界上所有人共有的瑰宝, 不分普通人还是仙门修士,传播速度一向是很快的。
卿晏生怕这里的人听过原主的大名, 以及那些传唱四海的故事。他当然不敢直接报原主的大名了。
“我姓晏。”他随口说, 把名字倒过来当姓氏用。
由此, 村里人才开始唤他“晏道长”,卿晏在路上走一走, 一步能有三个人来跟他热情地打招呼。
对于卿晏来说, 这项工作内容让人有些哭笑不得,来得也莫名其妙, 但确实能实实在在地帮上村子里的百姓, 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他也就顺手为之, 并无不可。
但当时那些村民说“多少灵石都能凑来”, 这是大话。
这个渔村也不算多么富裕, 村民的生活也简单质朴,打鱼种地一整年,家里也攒不下多少灵石,哪儿还有多余的钱能给他?
况且,卿晏也张不开嘴去要。他本来就是帮个忙,不值一提。
所以,其实他也并没有赚到多少钱。只是村民们过意不去,不好麻烦他白忙活一趟,经常会送他些肉菜,还有下海打的新鲜海鱼,卿晏的生活倒是不成问题。
渡灵灯嫌弃卿晏天天往外跑,她没那么古道热肠,作为一个器灵,只是不想主人辛苦。
渔祭的日子一天天更近了,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充斥着外地过来的商客和来凑热闹参加渔祭的行客,若是野猪真的再出没,那伤的人会更多,卿晏也因此更上了几分心。
这一日,闲来无事,野猪没出现,卿晏也懒得出门看热闹,就懒在家里,给自己放了个假。
剑谱摊开在后院的一块石头上,卿晏持着覆地剑比比划划。
他还是觉得,比起给人抓野猪什么的……上街卖艺,来得更靠谱一些。
拿着北云大师留下的独家秘籍,日日勤加练习,他如今的修为早已过了金丹期,有突破元婴期的势头,只是还差一点儿,缺了一点机缘,缺了那灵光一现的了悟。
不过为了卖艺练的剑招,不必实用,卿晏在剑谱里翻来覆去地找了些看起来好看的花拳绣腿,着意练习。
渡灵灯在旁边看着他,说:“你每天这么用功练剑有什么用?你又不去参加仙门大比。仙门大比的获胜者能拿到那么多灵石,不是比卖艺来得省事又快多了?”
她这个思维,完全就是应试思维嘛。卿晏收剑擦了擦汗,跟她讲道理:“我练剑不是为了和人比试。”
“那是为什么?”
卿晏顿了顿,才说:“为了自我提升。”
“……”
渡灵灯无语地瞪着他。
卿晏正准备收拾一下,下厨做饭,昨天李家那年轻人送给他一只母鸡,活的,今天早上下了好几个蛋,卿晏想做个鸡蛋羹尝尝。
他刚直起身,头顶的天色忽然变了。
方才还艳阳高照,现在一下子黑了。
变天也没有这么快的。卿晏有些疑惑,这个架势,倒让他想起津哥受雷劫时的样子。
也不知道津哥如今怎么样了,那些劫渡完了没有。他忍不住分了一下神。
远处传来慌乱的人声,模糊而遥远,但依稀能辨别出,人们杂乱的脚步声,慌不择路一般,那该是人仰马翻的一番景象。
这动静,听着比野猪出没大上许多。
“蛟神,蛟神爷来了!”卿晏听见隔壁还是远处,有村民喊了一声,“快躲起来!”
蛟神?卿晏从未听过,他抬头一看,只见在黑暗的浓云之中,遥远的海面上缓缓浮出一个巨大的身影,并且在不断地朝着海边靠近。
整个村子上方,都犹如被一片深深的阴影笼罩。
冷风席卷,灌满了卿晏的袖袍,他站在原地,轻轻眯了下眼。
渡灵灯本能反应,有危险靠近,她立刻躲进了屋里,却看见卿晏还站在原地,仰头看着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她骂了一声:“卿晏,你傻愣在那儿干嘛呢?”
找死吗?!
卿晏置若罔闻。
他握着剑,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
那庞然大物不断靠近,卿晏看清了它的模样,它长须长尾,状似龙,又似蛇,鳞片散发着冰冷的光泽,挂着冰冷腥气的海水,脊背上长着一道道突兀的尖刺,面容狰狞而丑陋,让人不忍直视。
只有两只眼睛明亮剔透,色泽如同琉璃贝珠,又像两捧灿烂新雪似的,洁净而美丽,与难看身躯很不和谐。
羽 烟纱 这就是蛟吗?
卿晏在北原猎过不少灵兽,可从没见过这样的。
蛟太大了,在海里,犹如一座百丈高楼,这天然的体型差异能唤起人内心深处本能的恐惧,卿晏终于感同身受地明白过来,为什么渡灵灯当初看到北原冰熊会那么怕了。
他面对这巨蛟,心中也害怕。
可奇怪的是,他分明十分害怕,但被那双眼睛吸引了。
看着那双眼睛,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那双眼睛美丽,冰冷,沉默,温柔。这让他不由地心生亲切。
蛟越来越近了,一看就是冲着渔村而来,一看便来者不善。明知危险在靠近,卿晏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远处的那双眼睛。
忽然,他手里的覆地剑嗡地震动了起来,剑光大盛,银色的光芒刹那雪亮,几乎能把人灼伤。
卿晏自己先闭了闭眼。
蛟一惊,被剑光刺了一下,啸叫一声,巨浪翻滚,整片海域仿佛都陷入狂怒,涛声激烈。
但卿晏再一睁眼,浓云已散去,海面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安宁。
一切如初,刚才的事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卿晏犹在原地微愣,过了片刻,才收了剑,往院子外面走。出去一打听,才知道不是自己的幻觉,刚才是真有巨蛟出现。
村民聚集在村长家里,商量此事。
“巨蛟已经半年没出现,此刻现身,是什么意思?”一个村民担忧地说,“渔祭还能办吗?”
“怎么不能?”另一个村民意见不同,“蛟这时候现身,不正是说明我们怠慢了它,渔祭之事,得加紧办啊!”
卿晏进去,有几个村民跟他打招呼,他无声地抬了抬手,认真地听村长和长老们讨论。
原来村中办渔祭,祭的就是海中巨蛟,是给它上贡。说好听了,是祈求巨蛟保佑渔村一年平安,说难听了,其实就是把保护费一次□□足了,让那位巨蛟别再来侵扰村民了。
因为这次巨蛟突然现身,大家为渔祭还能不能如期举办而争论不休,闹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
村长捻着须,忽然问:“这次有谁家少了人么?”
“没有,听说只有周屠户家的野物被卷跑了。”
村长点头:“那就好。”
卿晏听着不对,他站在一群村民里,扭头随便找了个人问:“怎么,这巨蛟以前还吃人吗?”
村民道:“岂止是吃人!那巨蛟吃人不吐骨头,把人卷跑了,到了海里,连个尸骨都落不下!”
他说的时候虽然很是愤慨,但语气较为平静,周围的村民听了也只点头,看起来都对此事习以为常了。
卿晏吃了一惊:“这巨蛟这般肆虐,也没人来管管么?”
“我们这小破地方,谁管啊?根本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