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年轻的时候,师兄弟两个感情真的很好吧。”李珠儿有感而发,“毕竟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一起拜在灵犀宗门下,剑宗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肯定是把幼年期的魔尊感动到了。至于以后……是不是兄弟阋墙、因爱生恨的无间道戏码?”
周颦:“……啊,所谓的:最懂我的人除了兄弟,还有我的宿敌?”
李珠儿:“反正,剧情还没走到那里。在反目成仇之前,他们现在应该还是感情不错的师兄弟吧。”
周颦听完,忽然捂住了嘴:“听你这么一说,突然好有CP感。”
李珠儿:“欸?”
周颦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清醒点周颦,不可能的,不能腐眼看人基,这是本正经直男写的正经直男修仙世界……”
总而言之,备受鼓励的二人,又特地回去准备了新一轮的甜品菜单。
没过几人,她们便兴冲冲地来邀请段折锋:“段大哥!来帮我们吃甜食吧!”
然而,江辞月并不在。
段折锋连房门都没开:“不了。请回。”
惜字如金。
周颦和李珠儿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那天段折锋答应得很爽快,这次却又不见任何意动呢?
周颦沉思良久,得出的结论是:“可能这就是上位者的喜怒无常吧。”
李珠儿:“有道理!”
尽管这次邀约未能成行,但两姐妹频频来男弟子的宿舍,周围同门都对她们有了印象。
不多时,弟子间互相开玩笑,很快以讹传讹,变成了:新来那位帅哥脚踏两条船,同时迷倒了姐妹两个……
有那些无聊的弟子,甚至为此下了盘口:“各位猜猜这对姐妹花用几天,能让那郎心似铁的段姓儿郎拜倒在石榴裙下?”
“我赌三十天!”
“俗话说的好,女追男隔层纱。我就赌七天!我不信世上真有柳下惠!”
“谁在这里聚众赌博?”
最后一个声音传来时,所有人都突然噤若寒蝉。
只见江辞月面带霜色、剑眉紧蹙,走过来,缓缓地环视了一圈。
一众弟子都好似被教导主任当场逮住的逃学少年,低下头盯着脚尖。
很有威严的大师兄江辞月问:“你们之中,谁是领头的?罚戒尺二十,面壁思过一个月。剩下的,各领五戒尺。”
众弟子面露苦色,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供出了领头人。
接着他们收拾赌具,其中竟然还有一份《灵犀山弟子每周小报》,小报的正面还有些每日课程安排之类的内容,背面就几乎全是交友、宴游、赌博、交易等小道消息了。
江辞月更是寒霜满面,拿着小报问他们:“谁私下设立的刊物?”
有人小声回答:“上一届的师兄,听说是从梁朝的某个商会期刊里得到的灵感,每份都要卖一灵石呢……”
新晋弟子们若没有师尊给点零花钱,每月只能领二百灵石的例钱,剩下就得靠交易,或者通过师门偶尔安排下来的任务赚取。
江辞月毫不留情,将小报给没收,又见上面果然有一版“游龙戏双凤”的桃色新闻,不由怫然不悦:“道听途说!这些流言十成都是假的,为此荒废功课实属不智。”
却听一个弟子小声道:“可是这都是我们看在眼里的。她们姐妹两个天天去找段折锋,去了又没什么正事,就是想缠着他说会儿话、吃点点心,哪怕就为了多看两眼,还肯打扫他的院子、做杂活……这肯定是芳心暗许了嘛。”
不知为何,他话说完,周围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江辞月脸色不好,弟子们就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江辞月道:“男女授受,本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耽误功课,我又有什么资格阻止他们?”
弟子们稍微松了口气,附和道:“是啊是啊,这很正常嘛。前两天真人讲课的时候也说过,双修也是大道之一,要是弟子当中有水到渠成的,自然也可以男媒女妁、结成道侣。”
江辞月脸色微微苍白,终于拂袖道:“流言一事,可以不计较。但你们私自赌博,却必须小惩大诫——都自行去戒律峰领罚!”
“啊……”
众弟子万万没想到,这把火最终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心中暗暗叫苦,一边忙不迭地溜走了。
须臾时间,人群已经散尽。
江辞月像一只陡然离群的孤雁,不知所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慢慢走向弟子厢房那一边。
可他没有如以往一样,迈入段折锋的院子。
只是在不远处的松树下站了一会儿,远远地便看到人影。
虽然段折锋平日不近人群,但还是有几个女弟子对他青睐有加,“不经意间”路过,或许是想与他偶遇……
——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未注意到?
“……天天去找段折锋,去了又没什么正事,就是想缠着他说会儿话、吃点点心,哪怕就为了多看两眼……”
——那又有什么办法,只是说会儿话,便欣然自喜;只是多看两眼,就要牵动心神……这是他的错吗?
往日的点点滴滴都涌上了江辞月的心头,他忽然内心酸涩无比,既有心事被人揭穿的难过,又生出了对自己的嫌恶。
——“芳心暗许”,原来这都是“芳心暗许”……
他好笨,竟然到今天才明白,自己对同行的好友早就产生了不该有的狎昵心思……
江辞月低下头,只觉得手关节生涩,用了好久,才从袖里乾坤取出一张信纸。
在那信纸间,夹了一朵干燥的杏花,被保存得很好。
是那一天杏花微雨,段折锋坐在树下煮了一壶好茶,他们聊得多好啊。江辞月神使鬼差,悄悄从段折锋肩上取下一朵掉下来的杏花,夹在了信纸里,一直保存至今。
杏花至今香味犹存,令他眼眶突生酸涩。
——这算什么?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段折锋如今眼疾已愈、修炼资质出众,想必这些日子红袖添香、再添知己,若再进一步、合卺双修,想必双双青云直上,成为修真界又一对神仙眷侣……
前几日,段折锋问起“房中”一术,兴许就是在为双修做准备吧。
——而他只是个碰巧救了人家的师兄,怎么能挟恩望报,强迫他曲意逢迎,违背阴阳交合之道,一直同一个男子不清不楚地交往……
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的卑劣,怎么会生出这么自私又龌龊的念头?就凭这短短几个月间的亲密,就妄想折辱前途无量的小师弟吗?
江辞月在树下久久驻足,始终没有前进一步。
——光是听见别人讨论这“游龙戏双凤”的桃色花边,自己就已经怒火中烧,差点要罚他们领上一两百个戒尺。要是再过去亲眼见到那两个女弟子和师弟亲亲密密的样子,他只怕自己丑态百出,恐怕从此连表面上的朋友关系都不复存在了。
轻轻吐气,江辞月将那信封放在了树下。
他闭了闭眼,眉目之间的情绪渐渐隐去,就像藏在了一副冰铸的面具之后,恢复了那立身持正的大师兄模样。
良久之后,转身离去。
灵犀山上云霞缭绕、四季如春。
不变的仙境中走着一个失意的人。
然而……
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江辞月走了回来。
他把那张信封拿了回来,仔细地用手指擦掉上面的灰尘,带着点小小的委屈。
——我、我就收藏纪念一下……不让师弟知道,总可以了吧。
……
江辞月不对劲。
江辞月很不对劲。
他已经足足三天没有来找过段折锋了,甚至段折锋故意翘掉了一日早课,江辞月竟然也没有气势汹汹地来敲门问罪。
段折锋:“?”
他沉吟片刻,看向脚边的小狐狸:“莫非是我什么时候又故意调戏他,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于是生气了?”
容雩也很茫然:尊主,您难道不是天天调戏他么……
段折锋深切地检讨了自己一番(历时两秒钟)。
然后他决定去找江辞月,看看小师兄到底是怎么生的气,用什么方法能哄回来。
然而,弟子们都说近几日没有见过江辞月。
大师兄颇有威严,众人也不敢多问,只当他是闭关潜心修行,或者是去师门的什么任务了。
段折锋嫌弃这些人没用,索性去问到霜梧真人。
霜梧:“啊,你说江辞月啊?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好像是进桃源绘卷闭关了。”
段折锋:“?”
他太了解江辞月了,后者闭关多半只是静室,还不至于失踪;只有在他真的不想见任何人的时候,才会选择在桃源绘卷里闭门谢客,“静一静”。
他怎么了?
这次回去后,连狐狸都好奇地在问:“江辞月真的很生气吗?平时他的气性最多持续两个时辰,从来不记仇,这次居然足足三天。”
段折锋思索片刻:“既然在桃源绘卷里,那就不愁找不到人——人虽进去了,但绘卷总还在某个地方。”
他想定之后,便直接走向江辞月的院子。
江辞月生性淡泊,自小修行之后,从不注重外物,因此他的小院陈设简单、家具简朴,倒是院落中栽了小小一方花圃,其中就有作为香料的白芷。
白芷是灵虚香的主要材料之一,灵虚香又称“三圣香”,为历代修行者所推崇,是灵犀宗主要使用的修行辅助之物。
段折锋总觉得江辞月从小是在玉阙宫里用了太久灵虚香,身上那股浅淡的香味就挥之不去了。世人往往认为这是灵犀剑宗修行勤勉、道心稳固的证明,不过……
段折锋也喜欢这股香味,却是觉得扒开江辞月衣服的过程令人惊喜。
当然,这样的机会前世并不多,容易被一剑扎个对穿。
此时,院子里只见纸人力士在呆呆地站岗,却不见江辞月本人。
段折锋神情自如地进了院子,纸人力士警惕地抬头看他——
他们同行数月,江辞月早就吩咐过纸人力士了,因此后者看见是段折锋,立马又低下头一动不动,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段折锋于是走向江辞月屋内,顺道将他晒在架子上的书都收了下来,从容的几乎像是屋子的另一个主人。他看到其中有一本书叫做《失明症漫谈》,虽然已经不再翻阅,但依然被爱护着。
接着他推开门,便先能嗅到屋子里有浅浅的香味,角落里的香炉已经熄灭,屋内十分冷清。
床褥、桌椅、书画、衣柜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就知道江辞月平日没什么可供消遣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