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这、这……”他开始疯狂地擦起来,可是小血珠被擦掉了仍旧会往外冒,源源不断。
钟言一偏头,更多的寒气裹住了他。
冒出来的血珠立马被上了冻,变成一颗一颗小冰晶,卡在他的毛孔里,将毛孔撑成了正圆形。可这也成功阻止了出血,只是摸上去疙疙瘩瘩,像是皮肤被蚊子叮满了蚊子包。结果就这样一摸,摸出了大事,所有变成固体的小血珠被他划拉下来,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而冻住的毛孔就这样张开,无法缩回,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孔。
“你别动!”钟言立即呵斥,“我是在救你,只有冻住了血液才不会外流,不然你就等着失血而死吧!”
一句话斥得孔韩周不敢大动,只能点头,脸上“镶嵌”了一层血红色的小冰珠,很快,手臂上的血液再次流了出来,将小小的毛孔填充,准备再次外流时又冻住了,这才算勉强止住流血。
钟言相信自己的判断,孔韩周是真正的幸存者,只不过他是普通人,普通人在这个煞里待久了一定会受到影响,走向最终的死状。唯一能救他的法子就是暂时冻住一层,其他的……钟言还真不知道怎么进行急救。
除非将他快速地送出去,破掉这个煞,否则他必死无疑。
而面前的这个……钟言将手臂移动,当真把程凌举出了围栏。一条触手默默地伸了过来,缠住了钟言的手臂帮他发力。而这样做的同时飞练又一次默默地红了脸……嗯,工作时间内和师祖牵手了。
嗯,真乖,飞练这小子有眼力见。钟言这才觉得轻松些,对程凌说:“你真的以为我为了八百万不敢杀了你?”
“你……你在说什么啊?”程凌急红了小脸,两条小腿不断乱蹬。脚下是悬空,如果钟言一松手人就能直接掉到地下一层去,他慌张地看了两眼:“你先放我下来!”
“你哥是怎么死的?”钟言问。
“我哥是被车撞死的啊,我又能怎么办?”程凌瞪着钟言,同时不住地打量缠住钟言手臂的这根血红色的“藤蔓”,他从没见过这东西,更没想到这东西居然是飞练的身体。
“我最后问你一次。”然而钟言的声音冷漠无情,“你哥程菱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啊!”程凌嘶吼。而伴随着他的嘶吼,困在五楼的人体模特齐齐抬头看向这边,像是犹豫着要不要上来。钟言顺着它们踏踏踏的脚步声看下去,仔细打量人体模特的四肢,几秒后他松开了手指,一点都没有犹豫。
任由程凌的身体往下坠落。
“啊!”程凌的喊声在广场内飘荡,透着孩童嗓音的凄厉,也很可怜。失重下他的全身不受控制地翻了个面,即将正面着地,又因为孩子的身体比例中脑袋占比较大导致头部朝下,以自由落体的速度朝下方坠去。五层、四层、三层……一层一层地往下掉。
每次他掉落到围栏附近时,都有人体模特伸出手去抓他。甚至有一个人体模特已经抓住了他,但塑料胳膊断裂,跟着程凌一起继续掉落。
叫声不断,程凌距离负一层的地板只剩下最后两米,下场不言而喻,马上就要和天花板掉落的水晶灯一模一样。但就在他即将摔死的前一刻,他的额头都快要触底了,上半身被什么东西卷了一下。
随后,失重状态继续,只不过这次是往上飞。
一根触手卷在他的脖子上,将他往上拽起。
迅速下落又迅速攀升,程凌又一次被拽回了六层的围栏边缘,小小的黑框眼镜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飞练将他拽回到钟言的面前,钟言再次逼问:“你哥究竟是怎么死的?不说的话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你真以为模特假人能一直护你?把你扔下去试试?”
“我说,我说!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哥怎么死的,我只知道是我爸妈干的!”程凌在半空中晃悠,“是他们要杀他!不关我的事!”
谢若琳这时发现王大涛的胳膊破了一道口子,将自己的丝巾摘下来帮他包扎好。王大涛点头算是谢了,不解地质问:“你爸妈怎么会杀你哥?”
“真的是,只是我哥那个傻瓜不知道而已!”程凌看向下方的模特,“我也是夜里起床不小心听到他们商量的,他们请了一位得道高人在屋里作法。那道长说了,两个儿子必须献祭一个才行,我们觉得我比我哥聪明,比他有前途,所有果断地献祭了他!”
飞练冷冷地笑了一下,人世间的所有恶他都品尝过,这不稀奇。
“为什么献祭?”钟言观察着他的反应。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为了钱。我哥死了之后他们的生意就越做越大,越来越有钱,我哥变成了被他们养起来的小鬼,只要供吃供喝,什么愿望都能帮他们完成!”程凌指了指下面的人体模特,“那都是我哥操纵的,我哥一直跟着我呢。我在鬼煞里没死的原因也是因为他。”
说完,他看向周围的人,缓了缓说:“都是真的,我没骗你们。”
“飞练。”钟言闭了闭眼睛。
“在。”飞练上前一步。
“杀了他。”钟言说。
什么!程凌吓得抓住身上那根触手。
谢若琳被吓退一步:“你们不是……你们不是来救人的吗?为什么要杀……”
“是啊。”李慧兰也看不下去似的,“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家里的私人恩怨,和咱们没关系。再说他还是个孩子……”
钟言并不理会,也不觉得她们多事,但有些孩子真不能随意放纵。更何况在她们眼里,自己也未必是救人来的,还有飞练这个异类在前,相互的信任并未产生。
无关其他,只是人性而已。但钟言最善于揣摩的就是人性。
飞练的触手刚要松开,只听得程凌一声惨叫:“我说!我什么都说!其实我不是程凌!我是程菱!”
王大涛和飞练同时惊讶住了,特别是飞练。他将触手收回,将触手上的小人类卷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你是谁?”
“程菱!我是哥哥!我是程菱!”程菱大呼救命,全身都要挂在那根触手上了,生怕下一秒被扔下去,“你们怎么知道我撒谎的……”
钟言看了看他的脸:“直觉。所以你根本就不是程凌,而是本该死于车祸的程菱?”
程菱的小脸都吓白了,终于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嗯……我是哥哥,死了的是我弟。不过整件事确实是我爸妈弄出来的,他们想要借我的气运,就连出生的时间都是卡着八字做的手术。但我弟是个笨蛋,他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聪明,那天在车里,我哄着他换上了我的衣服,然后我对他说,哥哥带你玩游戏……”
“游戏就是,迅速地跳车,绕着车跑一圈,谁花费的时间越短,谁就赢了。”
“为了让我弟弟相信,我还特意先下去跑了一圈,所以这也就是车里的儿童锁为什么没用的原因。当时司机在睡觉,我搞这点小把戏根本不难。结果我弟跑出去的时候我推了他一把,他就撞上了一辆大卡车。我爸妈以为死的就是程菱,以为我是程凌,他们将计就计开始养小鬼,我逃过一劫。”
“那司机后来哪儿去了?”钟言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程菱快速回答:“司机也死了,你们要是去查崇光市的车祸新闻就能查出来,我没骗人。司机当时刚好睡醒,看到我弟弟跑出去的瞬间就追了出去,结果被大卡车一起撞飞,和我弟一起变成了碎肉,两个人的尸体碎块到下葬的时候都分不清楚。”
“你!”王大涛不敢置信,仿佛看着一个恶鬼,“你亲手害死两条人命!”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程菱反问,“我爸妈为了气运要杀了我,我能怎么办!如果我不动手,死掉的人就是我,我凭什么要去死!”
王大涛无话可说,如果从根源上追责,这事确实不应该怪他,但……这时,五层的人体模特又一次蠢蠢欲动,仍旧想要尝试冲上来,他看了模特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那你为什么要编出什么浑身发麻、好像触电的谎言来骗我们?”
“那是……那是……”程菱低头回答王大涛的疑问,“我看你们都是懂行的行家,怕你们看出我让我弟顶替我去死的事,所以编出来混淆视听,想要扰乱你们的思绪。你们别杀我,要杀就出去杀我爸妈吧,他们才是罪有应得!哪怕我弟顶替我死了,他们还是将他养成了小鬼!帮他们办事!”
踏踏踏,踏踏踏……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多的人体模特聚在楼下,但又不敢上前一步。钟言仔细打量它们,好几分钟的沉默,然后说:“飞练,放他下来。”
“放了他么?”飞练迅速地摇摆起触手来,好像还没玩儿够。
程菱在上头被晃得七荤八素,差点吐出酸水。
“先放,既然错不在他,那么这个人咱们暂时不动。不仅不动,你还要保护他的安全,不能让他受一点皮外伤,要完完整整的,毕竟这是八百万。”钟言吩咐。
“是,就听师祖安排。”飞练将程菱放了下来,程菱也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些人贪财就能带自己出去。
“你们仔细想想,这件事真不怪我……”他小声嘀咕,扭头跑到了李慧兰和谢若琳的身边,扑到她们的怀里大哭起来。
王大涛也没再多问,转身问钟言:“所以你入煞前折的纸船……”
“送孩子的。”钟言捏了捏手指,指尖冰凉,“小孩儿的魂魄最难送走,特别是意外身亡。孩子不懂事,很有可能会一直留在人间玩乐,我还没入煞就猜到程菱的魂魄会一直跟着他弟弟,所以才想着先用船送走。红楼商场临水,用船是最好的法子。”
“可是当我折好那船时,我并没有感应到魂魄出现,当时我便知道,这孩子的魂魄不好走,一母同胞,他绝对不会离开程凌。”
“只是我没想到,那孩子不是程菱,而是程凌。活下来的也不是弟弟,而是哥哥。”
“孔韩周的朋友说看到人体模特在动,是真的,她来的日子肯定是程菱来玩剧本杀的日子,程菱在六层玩,程凌的魂魄就在楼下到处附身玩乐。”
孔韩周还跪在地上,被冻得浑身发冷。王大涛这才想起钟言还开着鬼场:“你要不先关一下?鬼场时间过长会消耗你的精力。”
“我一关上,他马上就要死了。”钟言说。
孔韩周跪着爬过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你们救救我!等我离开我一定做牛做马,给你们养老送终!”
王大涛眉心一皱,这种胡言乱语大可不必。
“你起来。”钟言却说,“我们能不能离开,可能都要靠你了。”
“我?”孔韩周站不起来。
钟言先让飞练将他薅起来,然后徐徐道来:“你作为幸运的幸存者,一定有自己的特殊之处。能在鬼煞里活下来的人不可能简单,你仔细想想,当时你正在干什么。”
孔韩周绞尽脑汁地想,可是仍旧没想出自己的特别。“我要是特别,现在就不会这样了……”他盯着手背扩大的毛孔说,“等一下,你说幸存者……难不成商场里其他的人……”
钟言不做表态,但是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现在没找到的人,接下来也不用费尽心思去找了。
“要不……咱们再继续躲回洗手间吧?”谢若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六层也有洗手间,咱们就别管什么男的女的,都躲进一个隔间里。既然停车场的洗手间是安全的,说不定楼上的也行!”
“要不,咱们再回到楼下?”李慧兰再三犹豫,“那里应该是安全的吧?我……我知道员工通道,我带你们抄近路!咱们回去!”
“不行,鬼煞不破,鬼主一出现咱们就完了。”钟言说,“更何况你们不觉得周围的泥臭味越来越明显了吗?”
大家纷纷左闻右闻,确实是这样。因为钟言一直开着鬼场,所以方才的臭味并不明显,但现在这臭味已经缓慢渗透进来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鬼主已经来了,而且就在六层,咱们得赶紧找到破煞的法子。”钟言再次看向孔韩周,“带我去你昏倒的地方,快!”
孔韩周连忙掉头,双腿不听使唤,刚跑出一步就摔了一跤,差点将裹住他的那层寒气摔散了。但是他顾不上别的,起身就往事发现场跑去,到了剧本杀的正门口时他停住了:“就是这里!”
其余的人也跟了上来,钟言则跟在孔韩周的后面:“这里?”
“对,大概就是这里,前后左右不差两三步!”孔韩周在原地找来找去,“难道这地方就是特殊的?”
这地方……钟言走上前,站到了孔韩周方才站着的位置上。三级傀行者的道场比二级的厉害很多,果然能量级别不是翻倍增长,而是几何倍数增长,开了这么半天他都没觉着累。如果没有这只冻死鬼,孔韩周的性命不保,他也没办法带自己来这个坐标位置。
那么,这里究竟有什么不同,让被人踩昏的孔韩周误打误撞活了下来?
刚刚受到巨大刺激的程菱还缩在谢若琳的怀抱里,不敢再多话了。李慧兰也走过来,看了看说:“这就是很普通的地板,我每天都擦六层,从没听过这块有什么特殊啊。”
“之所以特殊便是不被常人看破,如果被人看破了阵法,又何来特殊呢?”钟言拿出罗盘,指针在盘子里乱转,不能给他任何具有参考性的意见,但是勉强可以辨别方向。他先看向正东方,东方有一尊石雕,看着就是商场里随处可见的装饰物。
再看正南,正南方刚好是红楼商场的背侧方位,紧邻水域,河道长且直。
再看正西,正西方是一整排楼梯,通往天台的观景台。
最后,钟言看向了背后,也就是正北方。正北方是血嫁衣的巨型海报。
“我问你!”他立刻问孔韩周,“血嫁衣这个剧本杀的最后结局是不是尸体没找到!”
“你怎么知道?”孔韩周将他视为再造父母,自然什么都说了,“血嫁衣一共有六个结局,可不管是哪个结局,最后新娘子的尸体都找不到,每个剧本上市前都需要我们内部员工玩通作为内测,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们的部门经理还和产品设计师讨论过,说这六个结局三个好、三个坏,为什么好结局也是找不到尸体,能不能改一下,让好结局找到新娘子的尸体,让尸体入土为安。”
“可我们的产品设计师果断拒绝了,他说好游戏就是要有遗憾,所以坚持不改。”
“我们还针对这个决策开过会,最后由于剧本实在太好了,才同意一字不改,开放售票。谁也不知道新娘子的尸首被产品设计师设计到哪里去了。”
“看来这个设计师大有问题。”钟言甩了下袖子,“他是故意的,作出了四方凶穴的阵法,生祭活人,放出鬼煞。”
“你知道鬼主了?凶穴……难道红楼商场曾经是墓穴?”王大涛放出鬼影,随时随地准备着。
“方才只是怀疑,现在确定了。红楼商场不是墓穴,但是也埋了不少人。”钟言说,“入煞之前我做过准备,红楼商场的位置紧邻水域,多少年前这里不是开阔地,而是河坝!”
河坝?飞练歪了歪头。
“你们听说过‘塞豆窟’吗?从前可不像现在,有什么钢筋水泥,一旦洪水来袭很容易冲毁河坝。所以便有将活人埋在河坝的土层里,像是塞豆子那样,而且多用小孩儿。泥坝的味道就是咱们现在闻到的泥臭味,而随着土壤的挤压,被塞进去的人会被挤出所有的血液,等到洪水退下,他们的尸首又会受到太阳炙烤,烤出尸油来。”钟言说完,大家都懂了,为什么这个煞里的人会出现血毛孔,到最后脂肪和脑浆像脓水一样,也会顺着扩张的毛孔流出来,恐怕之前……那些被塞豆窟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入煞前我早有怀疑,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下了阵法,死于塞豆窟的冤魂不是无意间出来的,而是被阵法召唤出来的。”钟言顺着四周的方向看了一圈,“正东有怪石,山石形如蹲踞,怪石嶙峋,桀骜不驯,说明东方青龙没有护卫墓穴,不吉,为‘青龙嫉主’。”
“南方为朱雀位,水流直硬,并无婉转,好似尸体僵硬而卧倒,不吉,为‘朱雀倒尸’。”
“西方为白虎,大坡度的台阶不平缓,又无兜抱的趋势,不吉,为‘白虎缩脚’。”
最后,钟言转向正后方,看着血嫁衣的海报,如果不是孔韩周透露,他或许还真破不了这个局。
“正北乃为玄武之位,若想做四方凶穴阵法则需要最后一步,造墓穴尽头的突兀下降,或高耸上坡,或险峻高崖。然而在商场里这三种都不好办到,就算办到了,也很容易被懂风水的人看出来。这三种风水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让人无法寻觅墓穴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