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的意思是……我大嫂不是人?”秦烁差点喊出来,秦家居然进了鬼?他急着擦汗:“可要做什么大法事来超度?”
“本道有心办成此事也没这个能耐,二少爷没看到吗?符纸将我木剑摧毁,可见厉害。”玄尘颠了颠手里的剑鞘,“这可不是寻常木剑,桃树自来寿命短,十年为树,二十年汲取日夜精华,能活五十年便是‘长寿桃’,能活百年便是‘天岁桃’。此乃天岁桃木所做木剑,如今……”
不用他说,秦烁也看出这木剑没法再用,已经烧成了一段黑黢黢的木炭。
“若想将院子里的鬼邪打出原形,恐怕要另请高明,与我一同修道的山里有一位光明道长,据说已经活过千岁,他若是来,便可事半功倍。”玄尘摸了摸胡子,湿漉漉的胡子还滴着水,“再有,你见着床上那根红绳了?若本道没猜错、没眼拙,那是隐游寺丢失的法宝之一,如今,却在秦家的小院里。”
秦烁惊愣地说不出来,隐游寺是大寺,寺里的法宝样样绝神。而这样高明的东西竟然就在自己家里?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请您看看。”说完,秦烁取出袖口里的一方印章。
玄尘一看便惊呼:“这是金玉所制的严卯!乃是驱鬼辟邪的上好法器!”
“实不相瞒,这是和我大哥屋内的高僧僧骨一起,从隐游寺请回来的。若是将这东西放在我大哥的院里,能否将鬼邪打出原形?”
“自然可以,大可一试。只是本道还没定下院内非人的是谁,你把这东西放进去。谁反应最大,就是谁了。说不定这东西能破除你大哥身上的邪门,只是……他若是被人用术法吊着命,邪门驱除,他可就一命呜呼了。还有,那屋里的僧骨可能也对本道的作法有所压迫,若是能请出去,放在别处,我便可好好地清一清房子。”玄尘瞧着这枚严卯,眼睛直发亮,“刚卯和严卯成双成对,看样子是少了一枚。”
“隐游寺只有这一枚,恐怕无意丢失了另外一枚吧。高人放心,我这几日就寻个由头将僧骨请出来。”秦烁又将严卯收了回去,左不过这东西现下是他的,拿着也好防身。
秦翎的院落里一片忙忙碌碌,元墨在屋檐下看着五个大丫鬟清扫,时不时帮着小翠抓鸡。大公鸡虽然凶猛,但是他俩可不敢用力,满打满算,这鸡在秦家活了六年,在鸡里算是长寿。说来也怪,雄鸡自来都是喜欢和鸡在一起,这只不一样,而且它也不喜欢母鸡。别人家的公鸡都是一群母鸡来陪伴,它偏不,从未有过配偶,它就喜欢打鸣。
果然,镇宅子的鸡就是这样神通广大。
勉强把鸡塞进鸡笼,两个小孩儿已经一身鸡毛。这时五个大丫鬟其中一个最年长的过来,手里拿着两块酥糖:“给,昨儿四小姐院里赏的。”
“谢谢春枝姐姐。”翠儿接过来,却不吃,“我等中午吃饭时候再吃。对了,我和你打听个事儿,听说四小姐病了?”
春枝擦了擦汗:“可说呢,给嬷嬷们急得不行,你瞧瞧咱们这宅子,大少爷好不容易好了,小姐又……”
元墨跟着问:“说是什么毛病了吗?”
春枝咬了下嘴唇,不跟元墨说,只悄悄拉过小翠来:“你也大了,我告诉你也无妨,四小姐该到来月事的年纪了,可身子干干净净,没有。”
“啊?”小翠装不知情。
“就是这么个怪病呢,说前几日有要来的迹象,腰软背疼,不爱吃凉,下腹隐隐下坠,可竟然没有。十几个嬷嬷急得乱转,毕竟该到说亲的年岁,可这不来,媒婆就没法上门。”春枝跟着着急,“你说这怎么办,我还和夏露说呢,要不再去山上拜拜?大少爷就是拜佛后好的。”
小翠附和着点头,可心里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刚好,夏露姐姐也来了,挎着一个竹篮:“从前不知道大少爷院子里这么多野草,趁着现下不热了,咱们给割去了吧。来年种上花儿才漂亮,给院子增添颜色喜气。”
“这种事,几位姐姐做主就是。”小翠不管这个,再说院子确实要打理。忽然,她瞧见大少奶奶从屋里出来了,赶紧和元墨拉着手跑过去:“少爷睡了?”
“睡了,吃了药他犯困。”钟言从她头顶摘下一根鸡毛,“走,陪我去后厨做饭。”
“您没事吗?那道长没伤着您?”元墨急得差点摔跤。
“他还远着呢,最多只能查出屋子里有异样,但看不出所以然来。不信你们细想,他连你们是我弄出来的都没瞧出来。”钟言又从元墨的头上摘下一根鸡毛,“行,你们再抓几次,我做个毛毽子在院里踢,给你们少爷解闷儿。”
听她这样说,元墨和小翠才放了心:“方才好险!多亏了您变出火来烧他!”
“火?那可不是我弄出来的,我就算要烧也绝不在我婚房里,万一烧着了,你家少爷那么多笔墨书籍怎么办?搬都搬不出来。”钟言不隐瞒自己做过的事,但这确确实实不是他的手法。
“啊?不是您?”小翠想不出还能是谁。
“真的不是我,但不管是谁,也算是护着我了。”钟言笑着挽上头发,“走,做饭去。”
后厨虽然还忙,但俨然没有从前的人多了,因着老爷和夫人要回来,张开忙得昏头转向。瞧见钟言时他立即跑过来:“少奶奶,老爷和夫人的信到了,约莫明后天就回。”
“知道了。”钟言点了下头,原本他成亲只想吃顿饱饭就走,这倒好,真要给别人当好儿媳了,“白蜜有了吗?”
张开还是摇摇头:“普通的蜜有,白蜜找不着。说盛产槐花的地方闹兵灾了,树都烧没了。也不知这将军什么威风,从没打过败仗,所过之处无人幸免。”
还能是什么威风?我师兄的威风啊!陈竹白他有百万阴兵,要多少有多少,阴兵过阵,谁能和他硬碰硬?钟言捏着拳头进了厨房,站在灶台边上拿锅子撒气,若不是师兄拦着,早就将那人千刀万剐。
“让我连碗白蜜都没有,迟早砍了你的狗头。”钟言喃喃自语,刷了锅开始切豆腐丝。元墨和小翠不敢上前,少奶奶这是动什么气了?
可是再动气,少奶奶都不糟蹋粮食,都得把这顿饭给少爷做好了。
早饭吃得清淡,这时又刚好是吃藕的时候,钟言将新鲜莲藕洗净,看着它白白嫩嫩,心里头就欢喜。先把莲藕的一端切掉一块,里头的藕孔空隙全部用泡过的糯米填充,放一勺糯米就加一勺白绵糖,干干净净的,最后再将切掉的那头用竹签子固定,完完整整上锅蒸。另外一头令起锅子,用煮温的井水调和白糯米粉,揉软之后擀成了荷叶皮,拎起来透光。
就是这样的面皮,里头加上新鲜的芥菜馅儿,再塞一个小虾米,还没吃到嘴里就能想象出一口清香。馅儿和荷叶皮在钟言的手里变成了一个一个肚饱圆润的小包子,连褶皱的数量都是算着捏的,每个一模一样。这样的包子放在笼屉里去蒸熟,一眼看去就是碧莹绿色,让人食指大动。
而方才切的豆腐皮丝和麻油细盐清清爽爽一拌,虽然简单,可最是下粥。
等到桂花藕蒸熟,钟言将藕断片片切开,白藕蒸成了肉粉色,糯米粒粒晶亮,再淋了一层色泽上好的桂花蜜,便端着走了。元墨和小翠跟在后头,一个端着白粥,一个端着水晶菜包和豆腐丝,跟在少奶奶身后别提多得意。
可秦翎就没有这么得意了,玄尘这样一闹,一天都没什么胃口。一来是担忧钟言被人发觉,二来是听到师娘和小师妹在水中这个噩耗,他隐隐察觉出了什么来。
师傅养的是水鬼,偏偏妻女又被算出在水中,该不会是……秦翎不敢多想,生怕自己多想一步就想出了答案。
钟言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一整天都没逗他,天黑之后他们接了一道帖子,写帖的人居然是徐长韶。
帖子里没说什么要紧事,就说等到病愈之后想要上门拜访。秦翎给他回了贴,自然同意,恐怕徐长韶想要见自己也是为了水鬼的事。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钟言刚刚洗漱,光着脚就进来了。
秦翎多年生病,怕过冬地冷,一入秋地上就铺了薄毯。他赶紧放下徐长韶的帖子:“这样大了还胡闹,不穿鞋袜,受了凉要吃药的。”
“我又不怕。”钟言一溜烟儿上了床,两只脚在床边晃荡,生动地翘着脚趾,“今日秋谷和冬华在割草,说下雪前种上种子,春天发芽。”
“她们是女儿家心性,自然想得周全,你带着她们忙就好,别自己上手。”秦翎慢慢到了床边,往床上一坐,那金铃铛便叮铃一声。这声响平日里不觉得,这会儿让他面红耳赤,好似坐实了他们在床上……
“你脸红什么?”钟言用脚后跟踩着床边,膝盖收在胸口前。
秦翎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没,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就脸红?读书人也这样说谎啊?”钟言笑嘻嘻地掐了掐他的脸,“是不是想起我亲你了?”
秦翎被一语戳中,顾左右而言他。“明日,明日请人给你做鞋吧,免得你脚疼,好像我不给你买。”
“诶呀,你慌什么啊,被我说对了吧?”钟言跪在床上,两条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你若不说实话,我还亲。”
不说实话就会亲么?秦翎的神思乱了一瞬,但仍旧实话实说:“是了,但……只想了一下。”
“那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钟言晃了晃他的肩膀。
高兴,可是秦翎说不出口,他读的书没有一本是教他说这个的。
“不说?”钟言捏住他那张闷葫芦嘴,“再不说,我可亲了啊!”
嘴唇被捏着,秦翎无奈地皱着眉,你捏着我,我怎样说?
可钟言像是没察觉到自己的做法有纰漏,松开手之后就亲了上去,这回可不是亲面颊,而是实打实地贴了嘴唇。他想看这病秧子的嘴能硬到什么时候,还故意探出了一截儿小舌,顶开了他的唇缝。
这样大胆,他一定很惊慌吧,必定将自己推到一边,说不合礼数。钟言怀着逗弄他的心思等着他着急,没想到……
秦翎没动。
不仅没有推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还一直看着他。
钟言傻眼了,舌尖抵在他的齿列当中,进退两难。这下一步要干什么?他也不知道,他一直保守自身,这是头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秦翎:静静地等待老婆下一步啵嘴。
钟言:下一步怎么做?我没亲过啊……
清游:不,你亲过。
第89章 【阳】畸皮蛹3
钟言薄薄的眼皮跟着心尖一起颤了颤,头一次这样看他,大概秦翎睡前也喝了茶,嘴里是桑叶薄荷饮的清凉。
必定是了,他一直很听自己的话,让他换药就换药,让他换茶就换茶。如今他虽然好了,可一听那茶水也能对他的症候,喝起来连眉头都不皱。
就像他从前喝药,被病折磨狠了的人,其实对自己最狠,只求痊愈。
摇晃作响的小小金铃也停了下来,像是等待着他们的接下来。可接下来要如何,钟言确确实实不太懂得,修鬼道的人哪里沾染这种事啊,也就是师兄早早入世。但这不妨碍他面如红霞,热水浸泡过的身体卷着热气蒸腾,好似还在热水里。勾住脖子的双臂也不动了,是拿下来,还是继续勾住呢?
等等,这不是自己眼下最大的困境,钟言自觉自己已经深懂人性,可秦翎这会儿为何不躲?
人性也太难懂了吧!
唇齿相贴,这病秧子平时读过的圣贤书可不教这个,他不应该害臊而躲开吗?
秦翎此刻也眨了眨眼睛,他对着自己读过的圣贤书起誓,这会儿的心脉都已经跳乱了。从前没人这样胡闹过,从此之后,他相信也再无人和自己这般。那条小舌就这么直接地钻了进来,像羞怯地叩门,直接扣开了他的心。可扣开却不动了,小言当真可爱。
他想,自己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人了,视若明珠。
喜欢到,他明知道不该这样,可仍旧不愿意躲开,说是纵着她在自己身上骑着胡闹,其实也是纵着自己。活了十七八载,他不曾发疯般想要过什么,更别说妄想,如今倒也知道了妄想滋味,原来这般缠人。若一日不见,他必定不会开怀,若两日不见,他必定食不下咽,若三日不得见,那当真如隔三秋。
愿与爱妻小言做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想着想着,秦翎做了件大胆之事,尽管会被责骂,会惹她生气,说不定会气好几天,可他还是学着她的样子,慢慢地张开了嘴。
钟言正在思索他会不会躲,结果这张嘴动了。尽管动得很小,可齿列还是微微开启一缝,原本严严实实抵在上面的舌头不自觉地伸了进去,触碰到了并非坚硬的东西。
柔软,清凉,有药味,是软的。
钟言顿时睁大了眼睛,慌忙当中再没跪稳,身子往前倒去。秦翎原本体弱,根本禁不住这样一撞,竟也跟着向后倒去,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床帐浮动,红烛摇晃,金铃再次从安静变得叮铃叮当地响。余光里,那些烛火的芯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两个人的心也跟着它们摇晃。窗棂上换了厚些的纸,好过冬,可寒气已经挡不住了,仍旧能从缝隙钻进来,预示今年是个早冷的冬季,说不定再过几日就下小雪了,可他们又同时觉着这屋里这样热。
龙凤蜡烛早就不点了,民间有种说法,囍烛点得太久不好,钟言忽然懂了为何大婚要点那东西,只为了一种象征,只在成婚的时候用。
但是他没珍惜,这会儿他想再看看。
秦翎被压在下头,虽然不生气,但这也足够震撼。再一次被她压着,可情境已经大为不同,上回是在树下,这回是在床上,不可同日而比。这样一歪,两个人的嘴便分开了,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立即起来,还压着自己打量。
秦翎也打量她,拧着眉毛思索什么,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柔,说不出的疼爱。钟言被他看着心烦意乱,也有些心虚,他被自己骗得好狠啊,居然不知道自己是男子。
但身子又不愿意离开,仍旧贴近。他孩子气地趴在秦翎的胸口上,身上的药香扑面而来,别有一番用意地看着他,手指摸了摸刚刚被自己亲过的嘴唇。
而秦翎的双手已经汗湿了,她……不对,好像是他,这样亲密地压下来,下面好像特别鼓,像是男子,但是又没有男子那样明显。
女子……也有这样的么?秦翎随意地一瞥,看着她雪白的脖子,一时之间竟然发了愣。
“傻子。”钟言对他内心的怀疑毫不知情,“你张嘴做什么……”
秦翎想自己果真是傻了,傻乎乎地点了下头:“你……你之前从没……原来你不懂。”
一刹那,秦翎的心口里涌出些愧疚来,心窝灼热地充盈起来。就着这个缠绵的姿势,他想清楚了一件事,从前因为她对自己的身子并无忌讳而猜忌过,以为她早有过情郎,可方才种种反应……分明不是,她只是淘气些,但并不懂得。
换言之,自己是她的头一个,是她的夫君。
这样一想,秦翎的双手动了动,紧张得几乎打颤,轻轻地拉了被子盖在她的后腰上。钟言的心也跟着发热发胀,忽然生气起来,他怎么还给自己盖被子?他是不是不懂这些?
虽然自己也不懂,可他不想这人也不懂啊,多多少少该懂些吧?发梢还湿润着,卷曲地停在他们的胸口上,穿着睡觉的衣裳都轻薄,钟言再次靠近,更多的头发搭了下来,又在秦翎的嘴上贴了一下。
这次再起来,钟言笑了笑,只觉得他好看得让人心软。
又亲了,秦翎的手慢慢地搭在了钟言的腰上,可是却不敢完全贴靠,还保留着一份礼数。他大可使劲一圈就将人搂在胸口,她不讨厌自己,也不会拒绝,就像一颗鲜甜的桃子、清甜的梨子,熟透了,如感情水到渠成,自然会从树枝落下来,可秦翎也只是这样碰一碰,情不自禁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