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钟言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秦宅里的下人多,一般能被问名字,就是准备重用了。小花农机灵地跪下了:“回少奶奶,小的叫作童花,往后只听您和少爷吩咐。”
“童花,像个种花的人。”秦翎也点了点头,小言觉着不错的人,他自然也觉着可以用,“那这事就你去办吧,一会儿跟着元墨去找钱管事取银子,这事办好还有赏银。”
“谢大少爷!”童花受宠若惊,小小年纪没接过这样大的肥差事,连着磕了好几个头才站起来,一走一蹦地跟着元墨去领银子。钟言这时拍了拍秦翎的手:“既然救不活,留下来当个景致也是好的。”
秦翎也只能接受了,树死不能复生,只是他心里存疑,这事和娘亲有没有关系。
“你别皱眉头了,不好看呢。”钟言又开始逗他,“树是你娘亲所赠,她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康健如初,你只要好好养着,她九泉之下也会瞑目。”
明知道小言有可能是在哄骗,可秦翎还是装作信了。“是,我得好起来。”
“再好好想想往后这地方新种些什么树什么花,你瞧,杂草都清理干净了,能种不少好玩意儿,你喜欢什么就让童花去种。他虽然看着小,但说出话来挺沉稳。”钟言接着哄他,“要不……还是种下梨树吧,种明年就能结果子的,咱们一起摘。”
“都依你的。”秦翎勉强地笑了笑,不想看小言使出浑身解数来哄人,他越这样小心翼翼,自己越清楚这树怎么死的,“你喜欢什么花也让那小花农种上吧,明年开花就不用去别处摘了,戴在头上,日日常新。”
钟言再次握紧了他的手:“那每日你都得帮我摘才行。”
元墨和小翠心里也堵得慌,少爷这命能续到什么时候,他俩也不知情,更不知道明年花开时……少爷能否亲手给少奶奶摘一朵戴上。看着主子这样恩爱,两个小孩儿都恨不得拿自己的命数给少爷补上,真不能想,若少爷有一日走了,少奶奶怎么经受得住啊。
而那名叫童花的小花农果然没辜负钟言的提拔,傍晚之前就带着小花锄来了。他看着就比元墨大五六岁,办事倒是老练,在院里先四处走走,像在找什么东西。
钟言看着他办事,心想这小东西挺懂行,他在找水,院里没有,他肯定在纳闷儿。
果真,没一会儿童花就跑过来了:“少奶奶,这院子……”
“没有活水。”钟言料事如神。
“啊?”童花一惊,但又不敢吱声。没活水这不就是死院子吗?平常人住也就罢了,不能养病人。
“你先弄树吧,往后用得着你的地方多着呢,这院子我得大动。”钟言一边说一边吃点心,点心是师兄托人送来的,元墨亲自去拿,看着就和普通食物无异,“对了,你觉着秦宅其他地方的花草种得如何?”
童花刚要走,站住了不肯开口。
“你来秦家多久?”钟言问,能看出秦宅不对,这小孩儿肯定是新来的。
“回少奶奶,我才来五日,是我师父带我进来的,师父常年给秦家供花,我跟着学艺。”童花回。
“五日啊,那还好,过几日我和你师父说一下,要你过来。”钟言愿意用新人,“有件事我还是得提醒你,那树是过世的大夫人和我夫君亲手所种,千万别给弄坏了,要小心再小心。”
“小的牢记在心!”童花再次确认了一件事,这院里恐怕是少奶奶管事,大少爷当真爱妻啊。
钟言说完才回屋,秦翎坐在床边看书,他静静地贴了过去。经历了昨夜,红色的续命绳变短了好多,从前在床头系了个活结,还能垂下剩余的来,这会儿只剩下短短一头,勉勉强强地系住。不仅是续命绳有所折损,这回连四棱天蓬尺都没了,可钟言根本不心疼,只要能留住这个人就行。
肩上有了重量,秦翎也逐渐体会到了什么叫“夫君”。虽说小言也是男子,可自己在这家里便是他的依靠。
“大哥给你的点心吃过了吗?”趁着陈竹白不在,他也叫他大哥。
“吃过了,都吃完了。”钟言摸着肚子,这点东西也就塞点牙缝,“那日我大哥不是故意针对你,你别放在心上。”
“兄长就算是针对我,也是应该的,若有一日小妹提亲,我也是如此。”秦翎挤出一个笑来,这事他们都明白,秦瑶装病只是拖延,不是长久之计,“从前我没力气插手,这一两年是必须要插手了,趁身子好了,赶紧给她寻一处好人家。”
“不急。”钟言口是心非,这事其实很急,女子若不嫁人,真要被骂死了。
“是,不着急,咱们慢慢挑选,你眼光比我好,你若看准了谁,一定不会出错。”秦翎捏住钟言的手,两人的手指再次交叉相贴。他很想问问,昨晚你去了哪里,都发生了什么,我娘亲和那梨树有没有关系,还有,你是男子这事我已清楚,不必辛苦再装。
谁料还没开口,元墨跑到了睡房外:“少爷!徐家公子来了!”
“什么?”秦翎一惊,徐长韶的身子被水鬼所伤,短短十几天就好了?
“是,在门口了,说下过帖子,您知道。原本想择日来,可他看上去急赤白脸,有什么大事似的。”元墨说。
秦翎想了想,说不定他真有什么急事:“那让他进来吧,只不过派人去小妹院里一趟,就说今日家中有外男进入,不要随意走动了。”
“是。”元墨说完就跑了。钟言也纳闷儿徐长韶怎么今日要来,刚站起来,就听门口又有了脚步声。
这回是童花,小孩儿站在门槛儿外头等候:“少奶奶,请您过来一趟。”
“嗯?”钟言一听就觉着不对,这弄花弄树不是自己的事,他怎么还叫自己过去一趟?莫非……树下有东西?他赶忙出去,和童花的眼神一对,果然觉出有事。
“您过来看看这树。”童花虽然小,可机灵,悄不声儿地将钟言往草地上引。树下已经被浇透水,花锄也换成了开土的正经锄头,往下挖了一尺左右。钟言往土坑里一瞧,顿时惊着了。
树下居然往上涌水了?这院里居然有活水!
“小的猜想,树根下头指不定有水穴,想问问少奶奶……还挖不挖了?”童花不敢做主,动水就涉及风水。
“先别动了,我看看再说,还有,树下有水这事别让第三个人知道,现下把坑埋了。”钟言飞快地说着,原先他一直在找这院里的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他忽然想起自己杀掉下蛊之人时,那人露出嘲讽之笑,他笑的就是这些事吧,院里的古怪多着呢,自己不可能一一替秦翎挡了。
可他身为邪门歪道,却不信这个邪,偏要替秦翎挡。
再次回了睡房,钟言的眼皮子沉了起来,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哈欠:“哈……好累。”
“你睡会儿吧,等下我在外面和徐长韶说话,吵不到你。”秦翎扶他到床边,“你这样子……昨夜一定睡得不好,快躺下。”
“没有,昨夜……睡了个好觉。”钟言刚躺下眼睛就已经睁不开,他闭着眼,抓住秦翎的手说话,“你别自己见徐长韶……我睡醒了,一起……一起……见。”
“好,咱们夫妻一起。”秦翎给他盖上了被子,在他睡着之际,额头轻轻一亲。
钟言感觉到这个动作了,可大半精神沉入梦境当中,完全动弹不得。他心里还记挂着好多事,一会儿怎么和徐长韶说话,怎么查清楚树下的水穴,还有真正的秦守业和二夫人在哪里,以及如何让秦翎活到明年春天……事情一团又一团地裹挟他,让他六神无主,随后神思又一下子凝聚了,只听得耳边又有了动静。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给自己挠痒痒。
钟言轻轻睁开双眼,先看到的是全身裹着厚厚的浴巾。衣服湿透了,可车里开着暖风,一点都不冷。怀里的金盒子不停震动,被镇压的小孩儿之魂像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右边是王大涛,拿着手机不停地喊着什么,前面是宋听蓝,左边的蒋天赐又摆出了扑克脸,因为……他旁边坐着欧阳廿。
嚯,原来欧阳廿又偷偷跑出来找他了。钟言一笑,再低头,看到胸口站着一个小纸人。
飞练用A4纸叠了一把大扇子,给他缓缓扇风。
飞练:[(/ω\)]
钟言:“这是什么?”
飞练继续扇风:“害羞,我刚刚看了王副队的手机,学习了很多颜文字。”
“你正常点儿,别这样,我害怕。”钟言不懂这小家伙成天想什么,“咱们这是在哪儿?大家都没事了吧?”
飞练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ì_í)],然后放下了扇子。他虽然只是一个纸人,但是由于表情和肢体动作太过丰富,钟言很难将他和平面生命联系到一起,看着他在自己胸口活蹦乱跳,简直就是一个闹腾的小宠物。
表情换了好多次,飞练还挺傲娇的。“师祖一睡醒就问别人,怎么不问问我?”
“你?你这不是挺好的?”钟言伸手过去,飞练那小小的纸手掌马上伸过来,两只小手一起抱住他的指尖。
“我不是很好,我变小了,魂魄还要困在这里。”飞练蹭了蹭他手上的金戒指。
“日子一到你就能回去了。”钟言算是想明白了,上次保姆车落水到红楼鬼煞,这连环套已经被下好了,就是为了针对飞练,“太岁肉呢?”
飞练还没回答,所坐的车一个急刹,他直接从钟言的身上滚了下去,掉在地上,然后又飞快地爬起来,拍了拍纸膝盖上的尘土,板着一张[(T_T)]的面孔重新回到钟言的胸口。
“太岁肉被王副队收在保险箱里了,后面那个小小的保险箱。”飞练的嘴巴一动一动,“现在咱们要去找白芷,哭丧灵那个楼里出事了。”
“什么?哭丧灵还没解决?”钟言坐了起来,将飞练放在左肩膀上面,“这不可能啊……”
“师祖,哭丧灵是什么?”飞练抱着钟言的耳朵问。
“哭丧灵又叫‘白婴子’,是很早很早之前从尸塔里爬出来的,非常喜欢拐带小孩儿的一种恶鬼。但是这种恶鬼不伤大人,白芷如果遇上了绝对不会解决不了。”钟言的衣服还是湿的,“这事得好好调查调查,王副队,王副队?”
王大涛的电话还没打完,对着手机持续输出:“我不管,我们现在是人少任务重,上头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不会带着队员冒险……没错,我是副队,但副队也有权力吧?”
嚯,听起来是和总部吵起来了,钟言“洗耳恭听”,他也挺想认识认识总部的人,傀行者网站里的很多说法他都觉着耳熟,这不会是偶然。
“天赐是四级,已经出现幻觉了,赶紧给他安排精神疏导。如果有五级也可以往我们这边送一送,13小队都快没人了!”王大涛愤怒地挂上电话,情绪一时间难以平复,转过来时还是一副横眉冷对的神色,“你醒了?”
“醒了。”钟言揉了揉肩,“现在什么情况?”
“程凌的父母说要给你一千万,作为你这次的辛苦费,红楼商场被封了,后续交给其他部门善后。天赐的状况不是很好,我为你们争取到了一个月的假期。”王大涛说,“干咱们这行,真不能太拼命,否则就算有命赚也没命花。对了,这个给你。”
他从脚边拎起一样东西,就是一个双肩背包大小的保险箱:“密码我是让飞练设置的,我都不知道,一会儿你去问他。”
钟言刚要接,只见肩膀上的小纸人顺着浴巾滑了下去,哒哒哒地跑到了王大涛的面前,抬起双臂,转身,又哒哒哒地举着沉重的保险箱跑回来了。
飞练:[(^_-)]。
纸人虽小,但力气还在,只是钟言不解地问:“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
“wink。”飞练说,“我在王副队的聊天记录里找到的,感觉很洋气。”
钟言使劲儿地按住人中,自己一不小心把飞练教成这样,他娘亲千万别怪罪。
“对了。”他再次看向王大涛,“你刚才说什么五级,傀行者内部有五级?”
“有啊,只不过精神不稳定。”王大涛拧开了一瓶水,“天赐就已经够厉害了吧,五级或五级以上,其实有一个质的飞跃,但代价也很大。”
质的飞越?钟言认真思索了一下,蒋天赐能够操纵风,自己能够操纵疾病、火、冰,看起来他们都挺厉害的,但是归根结底,他们驾驭的能力都还在物质范畴,如果是质的飞越,只有一种可能了。
“五级或以上,是不是可以影响人的情绪,或者精神状况?”钟言问。
“你很聪明啊。”王大涛赞许地说,“五级或以上确实有这个本事,因为当一个人身上有五只鬼的时候,这个人也不太像人了。鬼能够让人产生恐惧、焦虑,他们也可以,或者造成一定程度的精神污染。但五级傀行者大多数时间都在休息,他们也容易被精神影响反噬,比如……我上一次见过的五级傀行者,她经常认为自己是一颗饱满浓郁的咖啡豆……”
钟言顿时傻眼,好家伙,怪不得五级和六级的人这样少,这不就是精神分裂?那蒋天赐再升级一次会不会也分裂了?
“刚才你睡觉的时候白芷联系了你,我替你接了电话,她说出租房那边不太对劲,如果咱们有时间可以去一趟。”王副队说,“我想着那边是她、何问灵和萧薇,三个小姑娘,何问灵又没有自保的能力,所以擅作主张了。”
“没事,我肯定也是要去的,只是很后悔……那天看见哭丧灵的时候,就应该出手,没想到后患无穷。”钟言又理了理思绪,程凌的父母愿意给千万,这当然是好事,可是他们另外一个儿子还在自己手里,这事不太好办。总不能带着程菱一辈子。
想着,他看向飞练。
飞练正坐在保险箱的上面,静静地看着一部电子阅读器。
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钟言将电子阅读器拿过来,正在阅读小说《没有人能够拒绝小狗》,阅读进度94%。
钟言再次按住人中,飞练的娘亲你快点来吧,我管不了你儿子。
两个小时之后,车子停了下来,而面前的小区钟言和飞练再熟悉不过。同时跟着他们一起下车的还有王大涛、蒋天赐、欧阳廿以及宋听蓝。钟言找了一圈都没在车厢里找到施小明,下车后才发现他坐在车顶上。
“你怎么在这里啊?”钟言问,自己的队员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我没有坐车兜过风,这次想感受一下。”施小明跳了下来,又因为长期缺乏体育运动,直接摔了个大马趴。钟言先把他扶起来:“你可以不跟着我们来的。”
“我想跟着,万一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呢,毕竟我和你们的体质不一样,哪怕跑跑腿。”施小明说,因为他是钟言所救,好像对他有种莫名的崇拜。
钟言只好让他跟着,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反而如隔三秋,上次他们是被马仙跟踪不得不走,兜兜转转又回来。楼还是那栋楼,可刚一踏入小区就觉出了不对劲,钟言左右环视,这里比从前安静了许多。
仿佛这城中村成为了一座空城。
“师祖,抬头。”飞练坐在钟言的肩膀上,时不时啵啵偷亲一下他的耳朵。钟言在他的提醒下抬起头来,高大的联排楼多了许许多多的防护栏,比从前多了很多很多,几乎都装满了。
宛如一个又一个鸽子窝。
“这是怎么回事?”钟言继续看,忽然瞧见了四层窗口里一张惨白的面孔,刷一下缩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居民楼副本开启!
飞练:不管发生什么,先啵啵地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