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只想笑话他:“以前也没见你缝衣服,你和谁学的针线活儿?”
“想不起来。”钟言还真想了一想,但确实没有学针线的回忆,“大概是和我娘吧。”
白芷安慰性质地笑了笑,没再深问。钟言一直在找他娘亲的转世投胎,可是一直没找到,这是他的心病。他娘一定对他很好。
“喂。”她悄悄地走到钟言旁边,看了看地上,“以后你打算拿什么养他?”
“没想好。”钟言有点犯难,他和白芷搭帮结伙过日子倒是不缺钱,可养孩子肯定不太够,“我过几天去找个批风水、看宅子的工作,或者帮人寻个物,小赚一笔。”
说着话,门铃被人按响,白芷还没动,飞练立刻变了形态,贴在天花板上一溜烟到了门口,悬在正门的上方,像准备监视外头的生人。白芷也没有拦他,将门开了一半:“您好。”
“请问是601吧?你们这楼太难找了,又没灯。”外头是个身高不高的送餐员,“刚才我在楼下提前按了送达,实在找不着了……要不是您多给配送红包,我真不敢来啊。”
“没关系没关系,这楼还没建好,就我们一户。”白芷从他手里接过六个口袋,“辛苦您了。”
“不客气,您要是方便……给我一个好评可以吗?”送餐员小声地请求。
“可以可以。”白芷赶紧答应,这才将门关上。原本屋里的光将送餐员的半张脸照亮,现在他整张脸都陷入黑暗,看不清五官和表情。等了那么几秒,他还站在原地不动。
不知不觉中,一只苍蝇落在他颈后,耳朵眼和鼻子里冒出许多菌丝来,还有不少在眼皮下游走,像埋了寄生虫。很快,眼球表面爬满了会动的白色菌丝,湿润的口腔内壁也长满了网格状的菌体,鼻孔、耳朵眼被粉状物填满,忽然他浑身一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随着他的动作,白色的孢子粉像从一个面粉袋里拍出来,喷涌而上,洋洋洒洒落到各处。他这才像大梦初醒,缓缓地转身离开。
屋里,大家正准备吃饭,钟言抱着飞练洗了手,到餐桌前还是惊讶一瞬:“这么多?”
“多吗?”白芷掰开筷子,“我还嫌少呢。”
钟言先把飞练放在旁边,这才坐下。他给飞练夹了一个饺子:“尝尝,这叫饺子,里头裹着的是肉馅儿。”
“飞练不吃这个。”飞练直往后躲,显然并不满意。钟言将筷子放下:“你又没吃过什么好的,还挑三拣四?”
白芷瞥了眼厨房:“冰箱里还有些速冻的馄饨,你给他煮煮。”
“馄饨和饺子不都一样吗?”钟言嘴上叨叨,可还是去了。速冻馄饨是白芷上个月买的,还剩下两大盒,一共四十八颗。钟言干脆架上锅,翻箱倒柜地找着调料。
飞练也跟着来到了厨房,乖乖地靠墙站着。这个屋子太破了,完全是半成品,墙面和地面露着水泥,接出来的电线满地都是。
“这是速冻的,恐怕不好吃,以后我给你做手工的。”钟言笑了一下,锅里的水烧得热气腾腾,他一边将馄饨下锅一边说,“馄饨不能太小,太小就没得吃了。首先馄饨皮就要反复揉打,一定要加食盐,这样才够筋道。擀皮切片时手要快,要薄如纸,拎起来透光。肉馅儿不能全瘦,否则吃起来就柴了。”
“薄如纸,透着光。”飞练笑着说。
水开锅一次,钟言往里头倒冷水:“没错,煮馄饨最好不用清水,要鲜菇和鸡骨炖的汤才好,淡淡的,看不着油,煮起来才香。”
说话间,锅里的馄饨已经浮了上来,像饱满弹软的大枕头。钟言将它们一一捞起,又盛了馄饨汤,往里头撒了一把调味包里的海带丝和白胡椒粉,最后点了两滴芝麻香油,冒着热气端了出来。
“下次再给你撒点儿小葱花。”钟言将筷子塞到飞练的手里,“尝尝。”
“谢谢师祖。”现成的不吃,钟言亲手做的飞练倒是要吃了。他看着白芷怎么用筷子,有模有样地学,只用几秒就学会:“师祖,你不吃?”
“我得吃这个。”钟言拿出黑色的饭盒来,说话这功夫,白芷已经十几个大饺子下肚。他从黑饭盒里拿出一个黑药丸似的东西,像中药,然后皱着眉吞了下去。
“这是什么?”飞练好奇。
“你不会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做的。”钟言摸了摸他的头,忽然看白芷,“刚才送餐的外卖小哥没什么不对劲吧?”
白芷摘下了手腕上的罗盘表:“这个给你戴着,我嫌费事。”
“行。”钟言二话不说给戴上了,“你慢点吃,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
“什么都吃只会让我更加快乐。”白芷又咬住一个饺子,钟言哼了一声,拿出一枚带着中药味儿的黑药丸,十分不情愿地吞下去。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白芷吃了足足一百个饺子才算半饱,飞练还小,可胃口也让钟言震惊,吃了四十八个馄饨像没吃一样。他开始认真考虑出去找工作了,否则要被飞练吃穷。
房子是一居室,白芷主动去睡客厅,将沙发拉成了沙发床。钟言简单洗漱后帮飞练擦擦脸,然后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小脸。
“奇怪,你吃馄饨为什么不长大?”钟言问,帮他擦了些护肤乳,“长这么好看,谁能想到我们飞练是阴生子呢……”
“祖师好看。”飞练伸着胳膊去够他的鬓角,“师祖戴花。”
“现在没有啊。”钟言又给他的身上涂了些,“那白纸花就是你给摘掉的,以后不许。”
飞练不肯回答,歪着头去瞧刚刚出水的花洒去了,他机灵透顶,摆明了以后还摘。
“走吧,咱们去睡觉。”钟言抱着飞练离开洗手间,经过客厅时看了一眼,原本青春靓丽的白芷已经睡着了,变成了一个鸡皮鹤发的老人。
飞练也看见了,可是却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别怕,她睡醒了就会变回去。”钟言捂住了他的眼睛,“晚上和师祖一起睡好不好?”
“好。”飞练的两条小腿变成了触手,牢牢地绕住了钟言的腰。
睡房里只有一张单人床,钟言将他放在靠墙的里侧:“来,你躺着睡。”
“师祖不躺下?”飞练躺在了枕头上,东摸西看。
“我胃里难受,坐着睡比较舒服。”钟言不躺,而是靠在床头上,他这些年能找到的吃食太少了,比以前少了几百倍,所以要承受业火灼烧,“睡吧。”
床头灯没灭,像一盏小月亮。钟言太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只是睡着之后眉头也没松开,两只手压在胃上。飞练却一直没睡,慢慢缩进被子里,等到他再出来就变回原形,慢慢在被子上滚动,滚到了钟言的面前。
而睡着的钟言刚好身子往前一歪,飞练立即伸出触手,将他接住,人并没有醒,就这样靠着他继续睡着。
一只小触手探到了钟言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给他顺着后背,好像抱着一个永咳不止的病人。
楼下的天井当中,一只五人小队全副武装,正准备上去。
“特殊处理小组B队正在靠近目标,火力充足,请指示。”打头的那个对着耳麦说。
“只要发现异端,全部击毙,无论人鬼。阴生子带回来。”
“确定要全部击毙吗?”打头的又问,表情却不是怜悯,而是可以大开杀戒的疯狂和迫不及待。
“可以。”耳麦里回答,“不留活口,傀行者、马仙那边的堂口,还有科学论坛,都没打算让他活。”
“知道,不留活口是我们的强项。”带头的舔了下嘴唇,已经沉浸在杀戮带来的愉悦里。他对着身后四人打了个手势,几个人拿起了手里的枪。
枪口已经装好消音器。
“一个不留。”他对身后小队重复一次,左脚迈上了台阶。
月亮小夜灯的旁边,飞练像听到了什么,触手上忽然翻出一只眼睛。将钟言放好之后,他黏在墙面上快速移动,到了门前,轻而易举地拧开了锁,从一厘米的门缝溜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年降尸出现!特殊处理小组出现!
钟言:出煞还不到24小时,能不能让我睡一觉!
飞练:气炸!
第37章 【阴】年降尸7
楼道里又黑又暗,又因为天井的建筑特点,显得更加瘆人。仔细听还能听到哪根水管在漏水,滴答,滴答,一滴滴的水珠落到地面上。
水在水泥地上积少成多,变成了一小滩,滋养了角落里的青苔。青苔的上方有一张大大的蜘蛛网,最中间悬停着一只市区最常见的黑纹长腿大蜘蛛。蛛丝上头挂着无数只小虫的尸体,已经被它吸成了空壳。当人类的脚步踩上台阶时,蜘蛛分明察觉到了什么,顺着墙壁逃走了。
他们是特殊处理小组,装备上自然也和普通的小组不一样。每个人的领口都缝着复杂的符文,枪里面是金弹。就像他们的名字一样,出现只为了“处理”,和傀行者有些天差地别的区别,也是互相看不惯的敌对关系。
打头的是小队长,他轻轻地迈上了一节台阶,将枪口对准天井的顶端。杀戮才是他们的手段,不管有没有被附身,一发金弹下去就全部完事了。
“继续前进。”小队的后备队员在耳麦里提醒他们,“没侦测到你们周围有能量变化,目标仍旧停留在六层。”
“好。”小队长轻轻地说,“你那边怎么样?”
“还好,目前一切正常。”后备队员坐在车里,车子距离这栋楼有几千米的距离,“接下来你们听我报告就行。本次行动的目标一共两个,钟言,男性,年龄身世不详,据可靠报告,他是一名二级傀行者,并且能够驾驭鬼场。”
小队长轻蔑地笑了笑,继续往上,已经走上了二层。有鬼场的二级傀行者算什么?特殊处理小组杀最多的就是傀行者,还曾经干掉了东部阵营最厉害的主力干员。那可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那个女人对外的身份是一个知名网红,私下里实际上是四级傀行者。她死掉的时候,比她活着还漂亮呢,他们还拍了不少的照片作为珍藏。
“另外一个,叫白芷,女性,年龄身世不详,不是傀行者,但具体有什么能力没有详细报告,你们要小心。”后备队员说。
小队已经走上了三层,小队长不再说话了,他只想赶紧将那两个人解决掉,看他们血肉横飞。这会儿已经看不出任何东西了,周围黑得厉害,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不能开灯,只能戴上一只拥有夜视功能的单面镜。
“注意,你们已经抵达三层。”后备队员提醒。
知道了,小队长停了一下,接下来准备一鼓作气地上去。他回过身去,打算对身后四个队员做个“继续上行”的手势,同时也看清了离自己最近的队员的表情。
他同样兴奋不已,等不及要开枪了。
于是小队长又做了个手势,保持安静,刚要扭过身子,忽然发现……怎么身后就剩下三个了?
刚才在一层的时候明明身后还有四个呢!为什么悄无声息就少了一个人?
察觉到不对的那刹那他就举起了枪,这一举动也给身后的队友一个信号,所有的枪口瞬间抬了起来,指向身后无边的黑暗。最后一个队员就在他们的眼前这样丢了,没有留下一丁点的动静,无声无息,仿佛一根羽毛被人吹走。
“人呢?”小队长忍不住说话,“谁看见了?”
剩下的人纷纷摇头,刚才大家都在缓步上行,谁能想到会丢了一个?就在这时,他们耳边响起了嗖嗖的风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天井的最上端掉了下来,最后一声巨响,摔落在一层的地面上。
他们齐刷刷地往下看去,从楼梯外侧掉下去摔死的不是别人,就是丢失的那名队员!
怎么回事?小队长马上将枪口对准了楼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可以让人瞬间移位的鬼?耳麦里再次传来声音,楼外面的后备队员显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无人机观测不到你们前进了?”
“妈的,出事了。”队长骂了一句,虽然一个活生生的队员就这样死在面前,但是他也没有想要中止任务。干这行不就是会遇到这种事嘛,和鬼打交道,死不死的都是意想不到的事,只是他没搞明白自己的队员刚才还在后头,怎么忽然就上楼了?
“出什么事了?”后备队员将无人机推近了些,透过楼道里的一扇小窗,他还能看到小队的人。
“一会儿再报告,我先上去把人解决。”小队长不愿多说,重新打起手势,准备带路继续上行。忽然,夜视镜里面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而且显然不是人。
就在他恍惚的功夫,站在队尾的那名队员忽然腾空起来了,像是吊了什么钢丝。在夜视镜里看什么都冒着绿光,那名队员显然也想挣扎,但一瞬间就被卷上了楼,枪掉在了楼梯上。
“在楼上!”小队长马上举起枪口,“开火!”
“什么动静?”后备队员还没听明白,但是耳麦里已经有了开火的迹象。配有消音器的枪声开起来像空气里抽鞭子,声音发闷,伴随着枪声响起,无人机上的能量检测器传送给他一个警报,当前接收到了超标的能量等级,附近的能量场产生了异变。
也就是说,附近有类灵异事件正在发生。
“开火!”小队长继续下令,这时候已经顾不上杀钟言,眼前明显有鬼。话音刚落,他身边的队员接二连三被卷上了楼,惨叫声连连,仿佛在升空的过程里被挤压致死。这回他看清楚了,夜视镜里明明白白,一个巨大的怪物正黏在天井的最高处,垂下来的是它的触手!
触手粗大,轻而易举将人卷到了高空当中,而且它极度灵敏,凭借着瞬移的速度就躲开了子弹射击。天花板被打出了无数个弹孔,那东西在阴影里如鱼得水,忽然,又消失在夜视镜的视野里。
目标消失了?它在哪里?小队长才不信它被打退,一定还潜伏在附近,伺机而动。周围暂时安静下来,他们还没来得及走上四层,小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汇报情况!快!”后备队员急了,短短几秒,生命测试仪里的心脏跳动平了四个,“能量异动了,你周围有敌人!”
“我知道!这次情报不准!”小队长刚说完就产生了一股失重感,像是被人直接拎了起来。他刚想动枪,手臂立马被触手缠绕住,隔着布料,那奇异的触手冰冷又滑腻,不可能是人类的身体部分。
失重感越来越强烈,他被快速拉高,脑袋朝下。头下就是天井,如果这时候被丢下去只有摔死这条路。可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面前这东西是什么,到底从哪里来的?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升高停止了,他不由地喊了出来。
回应他的不是说话声,而是触手的拧动。他被翻了过来,本来是脑袋朝下,缓缓地变成了双腿朝下,宛如凌迟的死刑。等到转动停止后,迎接他的仍旧是一团漆黑,只是这漆黑的背后绝对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那东西没有现身。
缓缓地,他听到了血液黏稠流动的动静,一条触手从他的手臂处抽了出去,他的身子歪了一下,忽然吓得无法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