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们分手的时候要装作坚强呢?
这些都是他不懂的事,他快速地学会了为人处世的技巧,唯一一个无法模仿的就是感情。他看不懂连续剧里的情感纠纷,只觉得奇怪,两个上一秒还在吵架的人,下一秒就抱在一起了。
他们抱很紧,嘴唇贴着嘴唇。
“这个就不要瞎看了。”不知什么时候钟言过来了,捂住了飞练的眼睛。孩子什么都学,可千万别学岔了路。
“为什么不要瞎看?”飞练不明白,“师祖,那个男人让那个女人哭了,可为什么他们还抱着彼此呢?”
“这……”钟言无法解释,“因为他们关系亲密。”
“亲密……有多亲密?”飞练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些都是演出来的,你不要相信。”钟言赶紧将蒸好的鸡蛋羹给他,“尝尝这个。”
“为什么我不能学习亲密?他们亲密的方式很奇特……咦,这是什么?”飞练没吃过,只是闻了一下,结果这样一闻就闻出问题来了,连忙把碗还给钟言,“我不喜欢吃这个。”
“这个有营养,你怎么能不吃呢?”钟言说,鸡蛋羹是花了心思蒸出来的,平滑细腻,入口即化,表面一个气泡、一个小坑都没有。
可飞练坚持摇头:“我不喜欢吃。”
“真是的,好东西你不吃,居然不爱吃鸡蛋……你怎么能挑食呢?”钟言只好端着鸡蛋羹去找白芷,“你吃不吃这个?”
“吃啊,干嘛不吃。”白芷接过碗,一眼看出问题,“他挑食吧?”
“可能是因为还小,小孩儿总有不爱吃的,以后慢慢再改吧。”钟言从冰箱里拿出两个三明治,用微波炉加热,打算给飞练吃。刚好电饭锅的“可开启”指示灯亮了,米饭蒸好。
飞练看厨房忙起来,便过来帮忙,钟言将三明治给他之后就开始拿碗,先给碗底抹了一层油,然后满当当盛满了这个小碗,还用勺子拼命往下压,压得实实在在。等饭稍微冷一点儿了,钟言直接将饭碗扣在菜板上,便扣出了一个碗底的形状。
这时再取一只稍大的空碗,不抹油,将碗底形状的米饭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大碗里面像盛了一个小坟包,米饭颗颗饱满,泛着一层油光。
“这又是什么?”飞练叼着三明治问。
“鬼饮柳叶酒,降吃倒头饭,这就是‘倒头饭’了。”钟言端起碗饭和酒杯,“这两样东西都是活尸喜欢的,只要看见了,他们就想沾一沾。现在我把这两样放门口去,明早看看少了哪个。”
何问灵帮忙开门,补充了一句:“我家门口有摄像头。”
“我就是怕摄像头受影响,才用这么个土法子。”钟言将两样放在门口,随后起身关门,上两道锁,上门栓,“成了,你们去休息吧,今晚我守着。”
虽说钟言说今晚他守着,可是何问灵还是不放心,坚持要留在一楼,最后还是白芷把她拉了上去。楼上的书房和睡房都不大,书房里没有睡觉的地方,白芷却要睡这里,执意打个地铺。
“还是去卧室睡吧。”何问灵实在看不懂她和钟言的一些做法,“咱俩都是女生。”
“和性别没关系,而是我睡着了会变成怪物,吓人。”白芷将几件衣服铺在地上,巨大的书包当作枕头,还能看出几支枪的枪托,“你去睡你的,外头有我俩呢。”
何问灵兜兜转转,回屋一趟又回来了,抱了一床被子,又拿了一件羽绒服:“你多盖点,书房的暖气没那么热。”
“没事,我不怕冷。”白芷已经躺下了,“我不是正常人。”
“我知道,可是我也没觉得你是怪物。”何问灵给她盖上了被子,“老实说,我现在开始羡慕你们了,我也想有这份力量,最起码能保护自己。”
“别逗了,还是当个普通人比较好。”白芷盖上了羽绒服,还当她是害怕,不敢一个人去睡,“你放心吧,活尸进不来,如果这点东西我和钟言都对付不了,那我俩根本活不到现在。”
“所以我要赶紧追上你们的脚步啊。”何问灵听完反而备受鼓舞,起身打开电脑,“你睡你的,我要开始加班了。”
“啊?”白芷一头雾水。
“我先找点和降头有关的资料看看,你睡吧。以后我家就是咱们的一个据点,咱们要像游击一样,神出鬼没,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不信自己一辈子都这么倒霉,从小就是,别人吵架我看个热闹最后我受伤,大家一起吃泡面别人都没事就我没有调料包……”何问灵诉着苦,目光仿佛被电脑屏幕的光点燃了,燃起了熊熊烈火。
“你知道自己倒霉,还敢主动去望思山上找灵异事件?谁给你的自信啊?”白芷匪夷所思,仿佛看到这小丫头的头上顶着“附身降头来找我”的牌子在百鬼夜行的崇光市四处乱窜。
楼下,钟言已经窝进沙发,别说,这个懒人沙发躺着好舒服,仅次于轮椅。此时此刻,飞练正挂在吊灯上,两根触手各顶着一只眼睛,一只看窗外,一只看着门。
“别看了,快睡。”钟言拍拍旁边,“不用怕,活尸进不来,他们也忌惮我的力量。”
“为什么进不来?”飞练跳了下来,落地的一瞬变成了人,顺势躺在了钟言的旁边,“师祖,我为你杀了他们吧?”
“不用,你不懂人的计谋,会中圈套。”钟言哭笑不得,“你别总是都杀了都杀了,我自己来就好。”
“都杀了就没有麻烦了,师祖可以睡个好觉。”飞练笑着回答,又忧愁起来,“可我还是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人吵完架立刻拥抱彼此?”
“你不需要理解的感情。”钟言捂住了飞练的嘴,谁能想到只过了一夜,孩子长大了,还青春期烦恼了?
“需要,我需要理解,万一以后师祖生我的气呢……”飞练趴在枕头上,一只手伸向钟言的面颊,指尖卷着他一缕长头发,“师祖,活尸有多厉害?”
钟言看着他的手,想的却是什么时候教他读书识字:“活尸并不厉害,真正厉害的是活尸碰上坏风水。能用活尸的人必定会造恶地,就仿佛尸首一定要放在养尸地似的。这些你不必懂,往后碰着就知道了,睡吧。”
“我不困,你睡。”飞练将脸埋在他头发上,一双眼亮晶晶,“师祖身上有药味,我闻着喜欢。”
“怪熏人的,别闻,睡吧。”钟言拍了拍他,看似闭眼,实则假寐,耳朵时时刻刻听着门外的动静。过了几分钟,飞练又躺不踏实了,他眯着眼问:“怎么了?”
“换一个姿势,往后我睡外面,师祖睡里面,师祖睡觉,我负责都杀了。”飞练嘟嘟囔囔的,躺下后将钟言的腰抱住,“好瘦。”
“你……唉,年龄不大,话还挺多。”钟言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小东西还挺会心疼人。搂了他一会儿,飞练又爬起来,精力旺盛就是不肯睡觉,什么也不说,只看着他。
“怎么了?”钟言怕他压着自己的长头发,往旁边挪一挪,“不用害怕。”
“没怕,我从来不怕。”飞练将左手腕抬起来,好奇地问,“师祖,你怎么会有这个?”
怎么会有续命绳?钟言答不上来。修鬼道的人是不可能有福泽庇护之物的,自己身上应该有的是各种杀人的东西,可是他确实有这样长长的一根。不知道怎么来的,不知道怎么又短了。
“可能是我娘给我的吧。”钟言只好这样说,将他搂在怀里哄哄,“别想太多了,睡吧。”
小区外的一辆车里,赵恒正和林栋闲聊,也时时刻刻关注着何问灵门口的动静。
“他放酒和米饭干什么?”赵恒问。
“他有点儿本事。”林栋是专业驭尸人,一看就懂了,“他是想试试跟着他的活尸是鬼还是降头。”
“那你可得看着点儿你的尸人,别动了那些酒。”赵恒笑了笑。
“不,我偏要动。”林栋却选择背道而驰,“让活尸把酒喝了,越是真的,他越不敢信,混淆视线。”
第二天一早,钟言是被飞练轻轻晃醒的。
距离出煞只过了一天,可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这一觉算是补过来了。屋里挂着窗帘,一束光从帘子缝隙渗透进来,刚好打在飞练兴奋的脸蛋上。
“师祖,外头下白糖了!”
“白糖?”钟言翻身起来,懒散地挽上头发,拉开床帘,“傻瓜,那是雪。”
“雪?”飞练显然没见过。
“是,人间到了冬天会下雪,白雪皑皑,冰雪世界。”钟言伸了个懒腰,“一会儿师祖带你下楼玩雪,现在……有正事。”
何问灵和白芷没动静,显然都睡着,钟言一个人走到门口,开了锁和门栓。门一拉开,地上的柳叶酒喝完了,倒头饭竟然也被吃光了。
“呵,有意思。”钟言蹲下看了看碗,又看向这层楼道的尽头。
周围安静得吓人。
“飞练,去叫人。”钟言站了起来,“把白芷和何问灵叫醒,不太对劲,咱们可能进煞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钟言:终于睡了一觉!
飞练:都杀了!都杀了!
第40章 【阴】年降尸10
何问灵昨晚查到很晚,最后体力不支,睡在了电脑桌上。刚刚双腿被压麻了,一下清醒,这会儿正蹲在白芷的书包旁边,观察她的皮肤。
听到楼下有点动静,白芷也醒了,睁眼和何问灵四目相对:“你干什么?”
何问灵摇摇头,面前的人上一秒还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这一秒已经起了变化。皮肤的褶皱宛如得到春雨滋润的土地,慢慢褪去干燥,变得重新饱满。白如银丝的头发像泡进了墨水,颜色从发梢开始渲染,发根处最后变成了墨黑。
一头枯发变得充满弹性,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没吓着你吗?”白芷摸了摸脸,现在已经变回来了。这么久了,见过她衰老的人已经不剩几个。
“没有,只是很想研究。你这样会难受吗?”何问灵蹲着问。
难受?白芷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没被问过这个问题,被当做药人试药、炼药,吞下所谓的长生不老丹,然后就变成了怪物,直到偶然间被钟言救了出来。
“没什么难受不难受的。”她扶着地板坐了起来,看到开着的电脑屏幕时不由一愣,“你看了一个晚上?”
“还好吧,我以前赶稿子也经常熬夜。”何问灵也站了起来,“看了不少关于降头的电影,感觉演得比较假。”
“少看点儿,这种东西能不知道就不要知道,否则只会害了自己。再说你本来就倒霉……”白芷觉得她还是年龄太小了,二十多岁的小丫头肯定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时,一个人噔噔噔地跑上了楼,到房门前敲了敲:“师祖让你们下去,周围不对劲。”
是飞练,白芷穿上衣服,波澜不惊地说:“让他等一下,我们马上下去。”
何问灵没有她这样镇定,险境一个接一个地来,她稍显惊讶:“你为什么不觉得意外?”
“可能是因为……我活着的这些岁月里,意外太多了吧。我真的很讨厌意外。”白芷苦笑了一下,“小丫头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呼。”何问灵已经微微出汗,虽然她自诩比普通人冷静理智,但仍旧会有后怕,“好,既来之则安之。不过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先说。”白芷咬着皮筋,扎好了丸子头。
“能不能给我一把枪?”何问灵指了指她的大书包。
“等你再长大点儿的吧。”白芷拒绝了。
“我今年二十五,还要长多大?”何问灵具体地问。
白芷想了想:“过六十大寿那天,我送你一把。”
刚看到希望又希望破灭的何问灵:“……谢谢,到时候我可以把枪杆子当拐棍。”
两个人调侃着就下了楼,虽然只是一个从楼上到楼下的过程,但何问灵已经产生了非常巨大的心理改变。昨晚之前她以为自己人生中的怪事已经告一段落,现在她完全接受了命运,灵异恐怕就是以后的主旋律,这就和鬼煞一样,你不去撞它,但是它会主动来撞你。
既然如此,她接受就是。
到了楼下,钟言斜靠着门框。“你们休息好了?”
“还不错。”白芷一脚迈过地上的酒杯和饭碗,“东西都被人吃了?”
“谁知道呢。”钟言一笑,“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这一层都在煞里吧?”白芷经历得多,“这回麻烦了,恐怕要和这一整层去解释,慢慢找生门。”
这也是钟言最烦扰的地方,要是他们自己入煞也就算了,要是一堆人一起进去,每回都要解释一通。大家若是全信他们,倒还好,但人性难测,肯定有不信的,到时候说来说去最费劲。但不愿意干也得干,钟言先走出去,敲了敲隔壁的门。
两三声门响之后,没有人来开。
可能隔壁没有人住吧,太好了,省得解释。于是钟言又去敲另外一家,几次敲门下去,奇怪,还是没人。再换,连续几次都是敲门无果,门外有声内无声。
这就太过巧合了,连续试了几次之后钟言索性不敲了,恐怕这个煞里只有他们四个。“既然没人,咱们也别去找,先回去收拾收拾,然后下楼转转。”
摆明有古怪,可钟言没表现出担心的样子,手串没震,就说明这个煞不一定是鬼弄出来的。回到何问灵家里,大家按部就班地洗漱、换衣,钟言甚至还抽空看了一眼昨晚的门外摄像头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