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贤在听陆政安提及马云涛的时候,便已经想起了对方是谁。
“这些人可真是够钻营的,竟然都找到你这里来了。”说着,季月贤转眸看向陆政安,“晓得你这人自立惯了,不愿依靠季家。但现在你和老太太已经相认,有些事你想躲都躲不掉。就比如这帮人,你若能用得上,就尽可以用。没得整日里跟长在地里一样,整得自己灰头土脸。你便是不为自己,也得为你闺女以后考虑一下吧。以后多给她攒点儿嫁妆,难道还是件坏事?”
见季月贤一副兄长的口吻,陆政安心中一暖难得没有回嘴。
“再说了,那些桃干是你和淮书你俩累死累活干出来的,有人上门来收你就给他们就行了。便是那些人不是冲你来的,但东西却正儿八经是你们做出来的,他们收回去也吃不了亏。你还有什么顾忌的?”
陆政安应了一声点了下头,用筷子戳了下碗里的米饭粒儿,轻轻地叹了口气。
“倒也不是顾忌什么,就是觉得心里会不踏实。不过你说的我会仔细考虑,毕竟有了我闺女了,以后我也得多为她考虑几分。”
陆政安和季月贤难得坐在一起掏心掏肺的说这些,抬眸看了下季月贤皱着的脸,劝道:“话既然说到这里了,那我也真心实意的劝你一句。树大招风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比我懂得,季家能走到今天不容易,越是这样,越要管束好自家的兄弟家人。否则等到了风云变幻的那一天,一点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怕都会是覆灭整个家族的引线。”
见季月贤的眉头皱的更深,陆政安接着说道:“你不要觉得我说的话不吉利,老太太管教你兄弟乃是好事,不然等他酿出大祸时,再想管教便就来不及了。”
陆政安想起那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夫人,心里不禁有些心疼,碗里的还剩下半碗饭终究是没有了胃口。
季月贤虽然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如今从陆政安嘴里说出来,却又是一番感受。在陆家堂屋里静坐了片刻,听陆政安说要去给孩子喂奶了,季月贤这才回过神来,起身从凳子上站起来,便和陆政安告辞了。
见状,陆政安也不留他,将他送出门后,便转回房间去照顾最佳闺女去了。
……
家里的桃干一次性卖完,陆政安将先前做桃干时欠下的工钱发放给众人后,陆政安便彻底的闲了下来。而不知不觉间,陆星沂也已经三个多月了。
老话儿说,三翻六坐九会爬。然而等陆星沂到了三个月,却并没有像老话儿那样说的学会了翻身。
闲来无事的陆政安每天陪闺女玩耍的时候,都像一只大蚕蛹一般在床上来回的顾涌,引导着陆星沂跟着他学翻身。
每次陆星沂举着小脚丫只翻半个屁股过去,结果肩膀却怎么都翻不过来时,陆政安在一旁都急的抓耳挠腮,恨不能直接上手帮她一把。看的一旁的宋淮书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听长根婶儿说了,三个月不会翻身也是正常的,她小手小脚都还没什么力气,等再大一些就好了。”
一听宋淮书说陆星沂力气小,陆政安当即眼都瞪圆了。“这丫头还力气小?上次我哄她睡觉,一脚踹在我肚子上,踹的我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看着陆政安可怜兮兮的模样,宋淮书伸手捧住他的脸轻轻揉了揉。“行了,为了替陆星沂这个小坏蛋赔罪,今天我来做饭。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闻言,陆政安嘴角微微勾起,伸手拦住宋淮书的腰身将人勾到了自己跟前。“我想吃什么你还不清楚么?”
陆政安的话音落下,宋淮书的脸色立时一红,忙松开捧着陆政安脸的手,想要从他怀里躲开。
见状,陆政安将头蹭到宋淮书胸前,委屈巴巴的跟宋淮书说道:“从你肚子大了不方便之后,我就再也没敢轻举妄动过了。好不容易闺女出生了,我还担心你的身体没恢复好,还是不敢乱动。前几日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吧,还没这小丫头给搅和了。我感觉我再这样下去,真的快憋出毛病了。”
听到陆政安细数着这些日子的‘不易’,宋淮书也不禁有些于心不忍。想起前几日被闺女打断的‘好事’,宋淮书难免也有些意动。
“可星沂在呢……”
陆政安一听宋淮书有些松口,当即忍不住把嘴咧开了。
“等晚上她睡着了,咱们不当着她的面儿不就成了。”
就这样,单纯的宋淮书被陆政安三言两语给‘诱骗’的没了主意。当晚在陆星沂举着拳头进入梦乡后,成功变身的陆政安把宋淮书给扛出了里屋。两人在堂屋荒唐了半宿,心满意足的陆政安这才将再无力气动弹的宋淮书给抱回了房间。
折腾了那么久,两人虽然都有些疲惫,可却并没有什么睡意。
回想起莫名其妙过来,又莫名其妙走的季月贤,宋淮书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时候想想季老夫人也真是不容易,以季家的地位,不说如履薄冰,但也得步步小心。若是家中的子孙都如季公子这般,倒也还可以。能让季老夫人亲自动手管教的,显然也是极不像话的。想一想也实在是让人觉得头疼。”
陆政安揽着宋淮书的肩膀,帮他把背后的杯子掖了掖,见没有漏风的地方这才放心下来。
“季家就是条件太优渥,把孩子惯坏了。要我说一人分他们三亩地,就让他们在地里干活儿,天天累得回家倒头就睡,你看他们还有精力出去惹是生非没有。”
宋淮书听着陆政安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说的这般容易,都是父母手里的掌中宝,哪会舍得他们受这么大的苦。”
听到宋淮书的话后,陆政安登时把眼睛都瞪圆了。“吃种地的苦,总比以后吃牢饭的苦强多了吧?你是没看到季月贤那个小堂弟不可一世的模样,估摸着等你见到真人了,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说罢,陆政安伸手拍了拍宋淮书的脊背,开口哄道:“行了,别说季家的事了。明儿开始要给园子剪枝了,应该是要忙几天的,你一个人带闺女能不能忙得过来。要不然咱们把母亲接过来再帮衬几天吧?”
“也行,不过星沂也算好带。只要吃饱有的玩,哭闹的时候也少。”宋淮书依靠在陆政安怀里,想到寻常女儿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你,前儿长根婶儿来,说是村里长山叔家十月初六要娶儿媳妇儿。先前咱闺女办满月的时候他家是不是也来人了?应该也要回礼的吧?”
陆政安本来都有些想闭上眼睛了,听到宋淮书这话,立时又把眼睛给睁开了。“咱们结契和闺女办满月的时候他家都来人了。”
说着,陆政安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日子,见距离十月初六已经没几日了。便扭头对宋淮书说道:“那明日咱们下山一趟问问长根婶儿他们给添了什么,到时候咱们随大流拿一样的就成。”
眼下陆政安家里条件虽然好了,可村子里办事儿送礼却不能太过出格。宋淮书一听陆政安这么说,心里也有了章程,应了一声便也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宋淮书给女儿穿好衣裳的时候,陆政安已经把灶屋的水缸填满,连早饭都已经收拾到锅里了。
宋淮书把陆星沂塞到陆政安怀里,掩嘴打了个呵欠,说道:“早饭是不是还得一会儿?刚才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又把被褥浇湿了。这会儿太阳还行,我去把褥子拉出来晾上。”
一听宋淮书的话,陆政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望着他嗯嗯啊啊打招呼的陆星沂,笑骂道:“你这小作精,又把褥子浇湿了。等把你爹惹生气了,看他不揍你的屁股。”
陆星沂仰头看着陆政安,还当是对方在跟她玩,咯咯笑了一声,伸出小手儿抓住了陆政安点着她鼻尖的大手,而后拉着就往嘴巴里面送。
晓得陆星沂这是有些饿了,陆政安看了看已经冒白气的大锅,起身将刚挤出来不久的羊奶倒入砂锅,放在了屋檐下的碳炉上给她温着。
见宋淮书正蹲在院墙边洗尿戒子,陆政安单手抱着女儿,用她专用的小瓦盆倒了半盆温水给她洗脸,同时还用细棉布帮她把嘴巴里也都清理了一遍。
等到陆政安给陆星沂洗漱好之后,碳炉上的羊奶也温的差不多了。让宋淮书帮着拿碗把羊奶倒出来,这才搬着小凳子坐到门口开始给女儿喂奶。
陆星沂是个紧嘴的,嗅到羊奶的味道就开始手抓脚蹬开始急了。陆政安唯恐调羹里的羊奶被她抓洒了,直接用一只大手将她的手腕给抓住这才将调羹送到了她的嘴边。
小丫头喝到羊奶之后顿时心满意足的老实了下来,宋淮书甩着手上的水珠,看着陆政安‘上刑’一般的喂奶法,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可真行,我看等她再大一点儿了你怎么弄?”
“我这么大人还能制不住一个小孩子?”说罢,陆政安也哈哈笑了一阵,随即对宋淮书说道:“锅里的饭好了,你把咸鸭蛋拿出来过一下凉水。今儿没来得及炒菜,等闺女吃饱了,你想吃什么咱们再炒。”
“不是煮了咸鸭蛋了嘛,这样就行了。等下丫头吃饱了,你就把她放到小床上,给她个东西让她自己玩。”
对于陆星沂到底是宋淮书带的多一些,害怕陆政安摸不清陆星沂的习惯,不免多交代了两句。
“我晓得,你先盛饭吧。”
等陆政安和宋淮书把家里拾掇清楚之后,便给陆星沂收拾了些东西抱着她一起去了陆家村。
此时,村头打水的,磨面的正热闹的紧,看到陆政安和宋淮书抱着孩子进村儿,众人显得格外的热情。看着包被里瞪大着眼睛四处看的陆星沂,更是夸赞个不停。
陆政安和宋淮书同众人叙了几句闲话,感觉村头风不小,便抱着孩子往陆长根家走去。
待三人一起来到陆长根家时,陆杨氏正坐在屋檐下端着簸箕扒拉今年刚收的花生。
听到脚步声,陆杨氏抬起头看向门口。见是陆政安和宋淮书抱着孩子过来了,忙将簸箕丢到地上快走几步迎了过来。
“哎哟,我正说把花生捡好给你们送过去一些呢,可巧你们就过来了。今儿起风了,你快抱着妞妞去屋里坐,我去洗个手。”
陆杨氏本就对陆政安和宋淮书极好,后来陆长根跟着陆政安跑了次生意后,态度便更热络了。
“没事儿,给丫头穿的厚实,不要紧的。”陆政安抱着陆星沂跟在陆杨氏身后来到了灶屋,看着陆杨氏舀水洗手,便直接问道:“我听淮书说,长山叔家要办喜事儿了,婶子给他家随过礼没有?”
“随了,你叔儿给他们家添了十个大钱。”陆杨氏一边擦手,一边回道。
乡下人家富裕的不多,能拿出十个大钱给邻居随礼,已然算得上丰厚了。
“我就是问问您这边给添了多少,毕竟您和长根叔是长辈,我也不好越过您去。”
听到陆政安的话,陆杨氏心中不免感叹陆政安考虑的周到。“其实也没那么多道道。说起来今年家里条件好一些,全赖你的帮忙,我和你叔儿记住你的情。”
正在帮女儿擦拭口水的宋淮书,听到陆杨氏这话,忙劝道:“都跟婶子说多少次了,不要总是这样说。若真扯这些,那这些年您和长根叔照顾政安又当怎么算?”
一听宋淮书的语气有些急,陆杨氏立刻妥协。“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抱着陆星沂的陆政安,看到陆杨氏如此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怎么说您,您都不听。这下好了吧,总有人劝得动您。”
其实宋淮书在说完之后,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重了。正想跟陆杨氏赔个不是,就听陆政安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调侃陆杨氏。
“我,我也没有要凶婶子的意思,就是,就是……”
见宋淮书急的脸都红了,陆杨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咱们去堂屋说话吧,都挤在灶屋里闷不闷啊。”
陆杨氏推着两人进了堂屋,抓了些花生放到桌上让宋淮书吃。“今年新结的,我看你家今年没种,等走的时候带回去一些,等冬天的时候让政安弄点沙子给你炒着吃。”
“去年就弄了,就是没掌握火候儿,都给炒老了。吃到嘴里都有些发苦了,最后全都剥出来喂鸡了。”
提及去年的事情,宋淮书忍不住笑了笑。看着陆政安怀中咿咿呀呀的陆星沂,不禁感叹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对了,你不是要给长山家的去随礼嘛,今儿正好十月初二,是个好日子,你赶紧去吧。”
听到陆杨氏的催促,陆政安这才想起这茬儿来。起身将陆星沂塞到陆杨氏怀里,开口说道:“婶子不催,我都差点儿忘了。那我就先去了,等下就回来。”
看着陆政安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陆杨氏忍不住笑了笑。“这个政安,难得有忘性大的时候。”
说罢,陆杨氏转头看向宋淮书,忍不住问道:“昨儿季家那个少爷是不是又来了?我听葛婆子说带着好几个人骑着马来的。你说他们家人也挺怪的,高宅大院的住着不舒坦么?还动不动就往你家跑。”
“老太太记挂着星沂,就让他过来瞧瞧。”
陆星沂自早晨醒来到现在,已经开始撑不住有些犯困了。窝在包被里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呵欠,被陆杨氏轻轻晃着,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见陆星沂犯困,陆杨氏的声音便放轻了许多。“哎,要说季家老夫人对你家是真不错了,政安有时候性子执拗,你在一旁多劝着些。”
闻言,宋淮书点了点头。“婶子说得我都晓得,今年过年就打算带着星沂去季家走动走动。”
“诶,这就对了。虽然咱不是上赶着赚人家便宜的人,但也不好一直让人贴着咱们。而且季家总归是长辈,老夫人年岁也不小了,总不好来回颠簸。”
陆杨氏说完,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今年过年也没几个月了。想到上次中秋节,几家人家凑在一起也热闹。便对宋淮书提议道:“今年过年的时候,咱们要不还在一起过得了。而且备年货啥的事情还挺多,你们带着孩子也不方便,跟你母亲商量商量,到时候也一起弄算了。”
第九十七章
十月初六是刘长山家办喜事的日子, 等到了辰时末,陆政安把女儿甩手扔给了宋兰氏,便带着宋淮书下了山。
等陆政安和宋淮书刚到场跟众人打了个招呼, 随即便听到外面鞭炮声响,只听有人喊了声‘新媳妇儿到了’, 陆政安连忙拉着宋淮书往门口去看热闹。
刘长山家境一般,接儿媳妇进门并没有雇轿, 而是用的是骡车。不过拉扯的两头骡子胸前都扎了大红花,看着也很是喜庆。
等到骡车在大门前停稳之后, 刘长山的儿子刘安便弯腰把自家媳妇儿从车上抱了下来。在众人的起哄声中, 将人送到了新房里。
因为瞧热闹的人很多,陆政安担心宋淮书被人挤到, 所以全程都把人护在胸前。不过新房宋淮书到底不好意思进,便拉着陆政安的手站在外面瞧热闹。
没一会儿管大总的陆长根便让人点了鞭炮,喊了一双新人出来拜天地行礼。
陆政安拥着宋淮书站在人群后面, 看着天地桌前的那对新人,忍不住问宋淮书道:“你还记得咱们结契的时候的流程么?”
宋淮书没想到陆政安会这么问, 乍一听脑子里立时一片空白。“这,当时紧张的都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哪里还能记得住其他。”
听着宋淮书的回答,陆政安忍不住笑了出来。揽着他看完了整场仪式后,这才带着宋淮书,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准备开席。
原本刘长山准备让陆政安帮着陪上席的,只是陆政安到底年轻, 又不善饮酒。怕到了上席之后, 压不住场面就给拒绝了。毕竟是自家儿子一辈子的大事儿,刘长山也怕闹出笑话来, 惹得亲家那边不满,于是也就没有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