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根热的抹了把脸上的汗,找了棵比较大的桃树在树荫下蹲了下来。
“欠你岳父的不是欠呀?总归都是债。而且宋大哥和大嫂年岁也都大了,手里没点儿应急的银子可不成。”说罢,陆长根坐在树下眺望着远处耷拉着叶子的桃树,叹道:“哎,看这叶子有都有些耷拉下来了,估摸着还得再浇一遍。”
一提浇水,陆政安肩膀都隐隐作痛。仰头看了眼瓦蓝瓦蓝的天空,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大,园子里也没什么事,两人便各自回家了。
当陆政安回家的时候,陆星沂正穿着新做的小袍子,正扶着凳子偶偶啊啊的冲着门口说着什么。看到陆政安进门而来,陆星沂眼睛立时一亮,而后张嘴叫了声‘哒哒’。
宋淮书一边看着陆星沂,一边给陆星沂打着扇子。看到陆政安回来,忙嘱咐陆星沂站稳,起身走到桌旁给他到了一大碗凉白开。“天儿这么热,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出去找你去了。赶紧喝口水坐下凉快凉快,瞧你这一头汗的。”
“刚刚长根叔也去园子了,我们俩说了会儿话。”陆政安弯腰将陆星沂从地上抱起来,将她鼻尖上顶着的小汗珠擦掉。
“我看园子又开始干了,估摸着这两天还得浇。眼下距离麦收已经没几天了,估摸着铁牛他们到时候也抽不出手了。”
“那怎么办?不行将星沂先送母亲那里,我给你去帮把手。”想到附近的三个小山包,宋淮书借着问道:“小树苗呢,是不是也得一起浇?”
“小树苗暂时还没事,就是门口的园子。眼下果子都已经开始泛红了,要是水跟不上,估计要减产了。”
说话间,只听门口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人抱着陆星沂探头看去,只见宋家两位长辈提着一个包袱和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陆星沂看到自己姥爷姥姥来了,笑着笑着小眼睛就红了起来。冲着姥姥伸出手,那撇着嘴的模样别提有多委屈了。
宋兰氏看着陆星沂的模样,只觉得一颗心似是被人狠狠地揉了一把。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宋淮书后,立时将陆星沂接到了自己怀里。
小丫头终于被姥姥抱后,伸手抱住了姥姥的脖子,仰着下巴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嘴巴里,不停的模糊不清的喊着:“闹,闹闹……”
宋希仁看着陆星沂的模样,心里又甜又疼。“唉哟,这小丫头,可心疼死人了。”
“别看小孩子小,心里其实跟明镜儿一样,知道谁真的疼她。你看,我上午出去晃悠一上午了,见了我理都不带理我。”
原本还心里不是滋味儿的两位长辈,听到陆政安这话后,立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瞧你,还跟个孩子较劲。”
宋兰氏抱着陆星沂进到堂屋里,指着桌上的食盒对陆政安和宋淮书说道:“我们来时买了两份水精糕,应该还凉着的,你们赶紧吃掉,不然等一下就不好吃了。”
闻言,宋淮书将食盒的盖子打开,看这里里面两碗还冒着白烟的水精糕,心里一阵感动。
“现在天这么热,您二老得费多大劲带过来的啊。”
宋希仁见宋淮书眼圈儿有些泛红,笑呵呵的说道:“我和你娘亲赶车来的,用被子裹了一下也没费什么劲。赶紧吃吧,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嘛。”
听着父亲的话,宋淮书用力点了点头。在看到一旁陆政安正一脸微笑的看着他,宋淮书从食盒里端了一碗水精糕出来递给了陆政安。
“方才在果园里晒这么久,赶紧吃点儿降降暑吧。”
陆政安伸手将宋淮书递过来的水精糕的碗推回到宋淮书面前,“我方才都喝了一肚子水了,哪里还吃得下?你赶紧吃吧,父亲和母亲从镇上过来,估计也热的不轻,就让他们吃吧。”
说罢,陆政安忙招呼宋家两位长辈坐下,原想将陆星沂从丈母娘手里接过来,让她老人家好好歇歇。哪成想自家闺女一点儿面子都不肯给,肉肉的小屁股一扭,转身搂着姥姥的脖颈再不去看陆政安一眼。
见状,陆政安笑骂一声,伸手轻轻在陆星沂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刚和她姥姥见面正亲香着呢,你就别管了。最近果园情况怎么样?我们方才来时路过,看桃子有些都已经开始红了。”
“这几遍水浇的都还算及时,园子里的果子长得还算可以。就是一直不下雨,叶子又开始耷拉了,估计还得一遍水得浇。”
想到陆政安门口那一大片坡地全靠陆政安和村里的众人一挑一挑担着浇的,宋希仁心里就一阵心疼。
“哎,今年这天真是作孽,简直不给老百姓留一丝活路。”说罢,宋希仁又叹了口气。转眸看到同姥姥嘻嘻哈哈的陆星沂,宋希仁继续说道:“眼下夏收也快开始了,园子里既然忙,我和你娘亲就暂时在家里帮衬几天,等忙完这几天再说。”
陆政安本就想请岳母留下来看几天孩子,听岳父这么说,顿时大喜过望,连声道了几声谢。
“都是一家人谢来谢去做什么,能把园子里的果子保住就行。”
就在陆政安以为又是一场浇水‘鏖战’即将开始的时候,夜半时分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将陆政安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陆政安顾不得去趿拉地上的鞋子,赤着脚跑到窗边,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顿时热泪盈眶。
天,终于开始阴了……
第一百零九章
轰隆隆的雷声响了大概有半个时辰, 陆政安一直坐在窗口不敢入睡。
从过完年的那场雨之后,便没再下过一滴雨。为了保住家里的这几片桃园,陆政安想尽了各种办法。虽说比着之前肩挑着水桶一担一担的浇, 已经省力了许多。可要是把整个园子都浇一遍,仍是把人累得不轻。
尤其是现在果子成长的关键期, 万万是缺不得水的。如今老天爷终于开恩,如何能让陆政安不激动?
此时的陆政安静静的坐在窗口, 感受着从外面吹进来的凉风,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境。直到寅时十分, 头顶的乌云越压越低, 仿佛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得到时,大雨终于倾泻而下。
待到看着院子里的水犹如溪流一般往外涌, 陆政安终于忍不住倚靠在背后的宋淮书身上,咬紧牙关压下了眼里的热意。
宋淮书低头看了眼身前的陆政安,见他喉结滚动, 想到陆政安这几个月的辛苦。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用瘦弱的身体将陆政安紧紧拥在了怀里。
“政安, 下雨了。”
闻言,陆政安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直到听到堂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宋淮书这才放开陆政安,两人一同来到屋外。看屋檐下站立着的两位长辈, 陆政安这一刻是真的笑了出来。
大雨一直下了将近两个时辰,雨势这才慢慢变小。
挂念着果园的陆政安, 待看着雨势变小之后, 便从仓房里把已经积了灰的蓑衣找了出来。“这会儿雨还挺大呢,你等雨再小一会儿在出去呢?”
“没事儿, 方才雨下的太大了,我得看看树上的果子怎么样,等一会儿就回来。”陆政安一边说,一边将蓑衣上的袋子系好。
宋希仁看着这般,忙说:“我同你一道去吧?”
“父亲就别去了,刚下过雨,山道上路滑,您在家帮着母亲看星沂就成了。”说完,陆政安提着铁锹就出了门。
陆政安顺着门口的小路来到果园仔细看了一圈儿,除了有些萎缩的小毛桃被大雨打落了之外,情况都还算好。就是部分低洼的地方有积水,陆政安用铁锹刨了条小水沟把水排了出去。
沿着果园转了一圈儿,陆政安刚在山道边儿的小沟里把手脚上的泥泞洗干净。刚一上了山道,就看到不远处一个身穿蓑衣的人也朝山上走来。陆政安看了看,见来人是陆长根,便停在原地等了片刻。
“长根叔,下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
陆长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头看了眼果园,重重的叹了口气。“方才雨水太大了,我心里放心不下就过来瞧瞧。情况怎么样?果子没落吧?”
“没有,情况好着呢,您老放心吧。”
听陆政安这么说,陆长根转身看向山下那一片片已经开始发黄的麦田。“这老天爷也不知道想干啥,眼瞅着麦田里的麦子过几天就能收了。这一场大雨砸下来,我看倒伏的不少。今年割麦子怕是要费不少事了。”
“不管咋样,能下雨也是好事。最起码咱们果园不用再挑水浇了,再挑着水浇一次,我这小命儿都要去掉半条了。”
说话间,山道上宋希仁一手举着伞一手抱着陆星沂朝这边走来。看到路边站着的陆长根和陆政安后,宋希仁冲着两人点了点头。而陆星沂则揽着宋希仁的脖颈,仰头看着头等的雨伞,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待转头看到不远处的陆政安后,陆星沂‘哒哒’,‘哒哒’的叫了两声后,支棱着小手朝陆政安这边挣来。
“方才雨还不小呢,长根兄弟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陆长根看到宋希仁竟然也在,心里很是开心。“在家也待不住,索性出来走一走。星沂,星沂,让爷爷抱抱好不好?”
说着,陆长根拍了拍手伸向了陆星沂。
陆星沂时常跟陆长根见面,对他自然是不陌生的。只是这会儿陆星沂跟宋希仁正亲香,咧着小嘴对他笑了笑后,一扭身又扑回到宋希仁怀里。
看她这幅小模样,宋希仁喜得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哟,我的乖宝孙儿,还是跟姥爷最亲。”
陆政安仰头看天,此时的天虽然还暗着,但雨已经停了。感觉蓑衣穿在身上又重又热,索性就把身上的蓑衣给脱了。伸手拍了拍陆星沂的脊背,笑道:“来,爹抱着,姥爷抱着么一路了,也累了。爹抱着,让姥爷休息休息。”
将陆星沂从宋希仁怀里接过来,陆政安将手里的让宋希仁帮忙拿着。“这会儿也该到早饭时间了,长根叔就别回去了,在我家吃吧?正好你跟我父亲好久也没见面了,等中午您二老好好说说话 。”
宋希仁跟陆长根很是聊得来,加上在镇上这么久了,棋瘾也犯了。正好今日下雨不用干活儿,哪里会舍得放他回去。伸手拉住陆长根的手臂,招呼道:“走走走,咱哥俩今天好好说说话。”
……
这雨一停,田间地头出来溜达的人就多了。
有不少村里人惦记着陆政安家的果园,过来看了看发现没什么问题后,也都放下了心。
陆杨氏见陆长根上山久未归家,心中不免有些惦记。在雨停了之后,便拿着伞来到了陆政安家。
看到堂屋屋檐下正在下大龙的陆长根和宋希仁,愣了一下后,立时笑道:“我说你出来半天都不回家,感情跟大哥在这儿下棋呢。”
听到陆杨氏的声音,正在屋内给陆星沂咋小辫儿的宋兰氏拿着梳子走了出来,看到进门而来的陆杨氏后,笑道:“淑仪妹子来了?怎么不见你把迎春带来?前几日给她裁了件儿衣裳,正说让政安和淮书给她送去试试呢。”
闻言,陆杨氏脸上的笑容更深。“迎春那丫头的衣裳多得很,兰姐姐给她费那心做什么。而且就她那泼猴儿一样的性格,衣裳再好也穿不住。”
“迎春正是爱动的年纪,活泼一些正常。若是真整日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反倒要发愁了。”
说着,宋兰氏将陆杨氏让进屋,让她在坐在凳子上休息,招呼宋淮书去她住的房间把带来的包袱给拿出来。见陆星沂支棱着头发抓着手里的拨浪鼓不停的摔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说迎春是泼猴儿性子,真正的泼猴儿在这儿呢。你看谁家丫头玩儿东西是这样玩儿的,什么好玩意儿到了她手里也撑不了几天。”说着,宋兰氏用食指轻点了下陆星沂的眉心,看她跟个不倒翁一样,向后仰了一下,两条粗粗的小腿儿一翘又稳住了身形,惹得几人一阵大笑。
看几人都是盯着她笑,陆星沂扶着小车的扶手,便要起身往外爬。看到自家爹爹提着包裹从屋里出来,小丫头哼哼啊啊的开始告起状来。
大雨停了一个时辰后,便又开始下了起来。陆政安看着密布的雨帘,对众人说道:“这雨下这么大,长根叔和婶子你们俩也回不去,中午就在在我们这儿吃吧。昨儿父亲和母亲过来的时候给带了两刀肉,咱们今儿中午就包饺子吧,都很久没吃过了。”
自打开始抗旱,众人一天到晚的扎在地里鲜少有清闲的时候。别说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包饺子,就是能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的功夫都少有。
今儿老天爷开眼,终于开始下雨了,所有人都在,陆政安便开始琢磨起吃的来。
宋希仁和宋兰氏对陆长根夫妇打心眼儿里亲近,自然不会反对。
见状,陆政安便叫了宋淮书帮自己打伞,两人一起去后面菜园子割韭菜准备剁馅儿。
九个月大的陆星沂已经知道开始要东西吃了,等到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儿,坐在小车里的陆星沂馋的哈喇子都顺着嘴角滴下来了,手扒脚蹬的开始往桌子方向使劲儿。
宋淮书看她一副小馋猫儿一样,只觉得异常尴尬,伸手将陆星沂抱在怀里。
看着自己距离桌子上的饺子越来越远,只见陆星沂的眉眼一红,立时张嘴嚎啕大哭起来。
陆星沂寻常很少大哭,四位长辈听到陆星沂的哭声,立时心疼起来。“妞妞都已经长几颗牙了,这饺子也能吃一点儿,你就给她拿一个让她吃着玩儿就算了。你瞧把她招的,哭的眼睛都肿起来了。”
被训的宋淮书一时间有些无措,扭头与陆政安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既尴尬,又无奈。
见状,陆政安悄悄的握了握他的手,低声安抚道:“长辈嘛,都疼孩子。而且母亲也不是无底线的宠,就让她说两句吧。等晚上,我替你揍那个臭丫头好好出出气。”
陆政安的话让宋淮书一阵失笑,伸手戳了下他的腰眼儿,笑道:“行了吧你,我哪儿有你这么小气,还让你揍一个孩子给我出气。行了,去把灶屋的调好的蒜酱端过来,咱们就准备开始吃饭吧。”
等到开动之后,宋兰氏率先给陆星沂夹了一个。
得偿所愿吃上饺子的陆星沂,双手抱着饺子啃得头也不抬。虽说小丫头没几颗牙,但也不是白长的。等众人吃完,开始收拾碗筷的时候,陆星沂的手里只剩下小半个了。
过了嘴瘾的之后,宋淮书将她手里的饺子抠出来,帮她把两只油乎乎的小爪子清洗干净之后,这才把她从小车里抱出来。
吃饱喝足的陆星沂倚靠在宋淮书的怀里,犹如小大人儿一般摸了摸自己鼓鼓的小肚皮,对着宋淮书咧了咧嘴,叫了声‘哒哒’。那软萌的小模样,看的宋淮书心里一阵欢喜。
……
淅沥沥的雨一直持续到酉时方才住点,陆长根夫妇惦记着家里的陆迎春,看到雨一停就离开了陆政安家。
待两人走了半刻钟,宋兰氏这才想起被两人忘了的包裹,忙让陆政安和宋淮书给追着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