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桌凳这些东西,可以从村儿里借的。但是陆政安住在村外,周围并无邻居,而且若是从村里借,有那功夫往山上搬,还不如他花钱租十几套来的方便。
众人把桌凳安置好,庆丰楼的师傅也带着人上了山。先是同陆政安道了声喜后,便带着人开始忙活起来了。
原本喧嚣的化龙山此时人声,鸟声,鞭炮声,声声不绝,端的是热闹非凡。
蒋媒婆带着一众官媒是傍晚接近开席的时候才到的,看着热闹喧嚣的陆家小院儿,蒋媒婆等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哟嚯,看来咱们姐儿几个来的晚了,竟然这般热闹了。走,咱们也进去跟着热闹热闹。”
待蒋媒婆进门的时候,陆政安正站在灶前帮庆丰楼的赵师傅出菜。看到蒋媒婆等人进门,忙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朝几人迎了过来。
“我给几位婆婆留了桌子出来,哪成想一直不见人来,还当你们嫌弃我家席面寒酸不肯上门了呢。”
蒋媒婆在进门的时候便已经看到了庆丰楼的赵师傅,听到陆政安的话,笑道:“瞧瞧,瞧瞧!我们几个不过是路上脚程慢了些,你这孩子竟然还怪罪上了。”
众人笑过之后,陆政安便引着蒋媒婆等人进了堂屋。
此时,堂屋内摆放着一张朱红色的八仙桌,桌上八凉六热两道汤已经上齐了,就等蒋媒婆等人过来落座了。
众人一看这般丰盛的席面一时间不禁面面相觑,倒是何媒婆率先反应过来,拥着蒋媒婆在主位坐了,其他人也都在旁边落了座。
见状,陆政安执起桌上的酒壶挨个儿帮众人各倒了杯酒,最后才将自己面前的酒盅斟满双手端了起来。
“这几日多谢几位婆婆费心帮衬,感谢的话我再说就显得絮叨了,这杯酒我敬各位婆婆了。”说完,陆政安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在场的几位官媒也都是大小场面见过无数次的,见陆政安这般豪爽,也都丝毫不怯场,端着手里的酒杯也都跟着喝了个干净。
不过,因为第二天就是正日子了,众人也不敢太过放肆。喝了陆政安敬的这杯酒后,便都自觉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陆政安立在旁边又陪着说了会儿话后,这才从屋里退出去。
屋内的众位媒婆虽然平日里没少被人奉承,可真如陆政安这般敬重她们的却寥寥无几。这几日她们虽然没少帮着出力,内心也多有抱怨,可在这一刻心里都有些五味杂陈。
沉默片刻后,蒋媒婆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捻起桌上的筷子,招呼众人道:“老姊妹儿们还不动筷等什么呢?人家主家给咱们脸面,准备了这么一桌子好菜,你们都不吃岂不可惜?”
蒋媒婆这话一出口,屋内再次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
相比于陆家的热闹,宋家的布置虽然也非常喜庆,可气氛却冷清了许多。
宋淮书眼眶微红的坐在双亲面前,第一次感觉到离别的痛楚。
看到宋淮书眼眶微红,宋希仁心里暗叹了一声,开口劝道:“你瞧你这孩子,明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该高高兴兴的你哭什么?”
闻言,宋淮书忍不住低下头去,轻声道:“我不舍得离开父亲和母亲……”
宋淮书的声音虽轻,但在场的宋希仁和宋兰氏都听得一清二楚。两人忍着心里的不舍与酸楚,笑着劝道:“从咱们家到到陆家拢共用不了一个时辰,你想我们回来看看就是了,哪还值当的哭鼻子?”
说罢,宋希仁看着宋淮书眼里满是不舍。“你这孩子自小便懂事,但也从未受过太大的苦。陆家条件你也知道,陆政安虽然不错,可是家只靠一个人是撑不起来的,你必然也要辛苦一些。”
宋淮书听着父亲的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晓得,而后便又听父亲继续嘱咐道:“老话儿都说了过日子比树叶子都稠,咱们既然认定了就得跟人家好好过。有委屈的时候该说说,但是也不能也随意耍小性子。”
待话说完,宋希仁忍不住心里一酸,“你虽说是出了门,但不代表这就不是你的家了。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不管你走多远,我们永远都在你身后。”
等到宋希仁说完,宋兰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从袖袋里将早已准备好的锦囊放到了宋淮书的手里,“这里面是二百两银子,你放好以备不时之需。”
“娘亲,我不要。这些年你和父亲给的零花,我都没怎么用过。带着足够我用了,这银子我就不拿了。而且父亲也说了,陆家离咱家那么近,我真有事需要用银子回来一趟就是了。这银子,你和父亲好好留着傍身就行了。”
说完,宋淮书在宋希仁和宋兰氏的目光下站起身来,提起衣摆跪倒在两人面前,在两人起身阻拦他的瞬间,宋淮书对着两位长辈深深拜了下去。
“明日出门之后,不孝子便不能再侍奉跟前了。孩儿不在身边的时候,希望父亲母亲保重身体,莫要再为孩儿挂怀。”
说罢,宋淮书直起身,此时的他已然泪流满面,而立在他面前的宋希仁与宋兰氏也再也忍不住落起泪来。
宋淮书深深看了眼已经两鬓斑白的父母亲,又拜了两次之后,这才站起身。
此时,外面玉璧高悬,时间已接近子时,距离陆家来接亲已不足四个时辰了!
第五十章
九月初六, 宜祭开光,祈福,求嗣, 纳采,冠笄, 裁衣,嫁娶
整夜未曾合眼的陆政安在等到天边刚刚破晓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将家里的小崽崽们提前伺候好。刚一打开们,陆家的几位堂兄弟, 以及村里的诸位乡亲, 相约着已经来到了来到了门口。
帮着扛喜竹的陆铁栓和陆铁柱两人都换了身长衫,但因两人块头大, 又因常年在地里劳作。一张脸晒得黢黑,一身湖青色的长衫穿在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众人从村儿里一直打趣到陆政安家,两人也都已经习惯了。任凭他们说笑, 大喇喇的甩着衣袖直走向竖在院墙便的喜竹旁。
此时,喜竹上的彩球已经挂好了, 陆铁栓晃了晃,见挂的极为牢靠这才放下心来。
“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宋家?”
“响器班子还没到,等他们来了之后,咱们辰时初出发, 巳时两刻回来就成。”
早在昨天,众人已经趟过了一次路线。大致晓得该怎么走, 而且去镇上并不算远, 时间十分的宽裕,众人也都不着急了, 围坐在一起嘻嘻哈哈闹个不停。
陆政安虽知道时间还早,可是想到今日就能把宋淮书接进门,心中说不出的急迫。不时看看东面冉冉升起的太阳,总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格外的慢。
卯时末的时候,蒋媒婆等一众官媒,打扮一新领着响器班子姗姗来迟。
瞧着陆政安一身湛蓝色的喜服瞧着很是俊朗,几人围在跟前不住口的夸赞着。
陆政安哪里招架得住这些位媒婆,正被夸得头冒虚汗的时候,一旁的李二旺似是救星一般地喊了一声:“时辰差不多了。”
闻声,几位媒婆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兼着不少事儿,当即从陆政安身边散开开始忙活起来。
见状,陆政安扥了扥有些褶皱的衣摆,忍不住吁了口气。就在陆政安准备招呼了同去接亲的众人准备出发时,陆杨氏气喘吁吁的进了院子。
看着已经穿戴好的陆政安,陆杨氏明显松了口气。
“婶子怎么过来了?”
陆杨氏听到陆政安这话,脸上带着歉意,“昨儿我没能过来帮衬着,心里已经过意不去了。今儿是你的正日子,我哪能不过来看看。还好,我总算赶上了。”
陆政安知道陆长根和陆杨氏夹在他和陆政平两家极是为难,所以从一开始陆政安便也没有强求。此时,陆杨氏能够过来,陆政安心里只有感激。
“是不是该出发了?”陆杨氏伸手帮陆政安理了一下头发。
“嗯,辰时正就走。”
听到这话,陆杨氏点了点头,看到何媒婆捧着扎好的红花出来,说道:“你祖父去世之前将你托给了我们两口子,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就托个大当一回你长辈。这彩,我来帮你挂。”
陆政安晓得陆杨氏是真心对他,听到她说的话,自然也不会拒绝。应了一声后,便低下头任由陆杨氏将红花斜挂在他的脖子上,然后绕到他背后把红花扎好。
看着大红花端端正正的戴在了陆政安胸口后,陆杨氏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还多的陆政安,满眼欣慰的笑了。
……
辰时正,陆家小院儿门口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后,一队接近十多人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提着满是爆竹布袋,手持线香的陆铁牛前面打头,领着一众人等顺着林中小道,吹着响器班子,滴滴答答的在前面开路。
而陆政安一身湛蓝色的喜服胸前还挂着一朵大红花,胯着高头大马由李二旺牵着缰绳跟在两株喜竹的后面,晃晃悠悠的往山下走去。
待到来到山下路口时,陆铁牛从布袋子掏了一挂小鞭点燃扔了出去,待鞭炮炸完,众人浩浩荡荡从路口经过。
去往化龙镇的路上人并不多,陆政安并没有遇到拦截队伍的人。直到进了镇子后,走了不到五十米,便看到有人搬了凳子拦在了路中间。
蒋媒婆早已经跟陆政安说过迎亲时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所以在看到这种拦路的情况后,心里倒也不慌。
陆铁牛忙身上另外一个袋子里掏出大把的花生洒向众人,待旁边路人哄抢之时,迎亲队伍趁机忙往前赶。
如此反复,等陆政安一行人到达宋家所在的小院儿时,时间已经接近辰时末了。
好在没有宋家没有人拦门,陆政安在门口敲了三下,喊了声‘淮书,我来接你了’之后,守门的几位邻居也都痛快放了行。
此时的宋淮书已然准备好多时了,佩戴好红花端坐在堂屋内忐忑的看着门口。
待听到陆政安的声音后,整个人立时便想站起身来。不过,在察觉到屋内众位亲眷打趣的眼神后,忙又红着脸把脚缩了回来。
屋内的众人跟宋淮书平时只是见面打声招呼,寻常来往并不多。看着宋淮书文文弱弱,是个极谦逊有礼的好后生。
虽然惊讶宋家这般家世竟然会为他找个男人结契,但瞧着此时宋淮书这般模样,心里并无看轻之意,只是觉得有趣。
今日是宋淮书的大日子,作为娘舅的兰梦成自然是要到场的。
兰梦成心里清楚,即便是他不赞成这桩婚事,但眼下事情已成定局。而且,他长姐和姐夫都看好这个儿婿,其他也轮不到他发表什么意见。
而兰梦成的发妻兰江氏端坐在自家夫君的下手,觑着自家夫君的脸色,心里有些打鼓。正有些坐立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鞭炮响。
毫无防备的兰江氏被吓了一跳,见院子里的客人一窝蜂的往门口涌,晓得是新婿到了,也有些忍不住想要出去看看热闹。只是碍于自家夫君,兰江氏只得端坐在椅子上不敢动作。
宋兰氏瞥了一眼自家弟弟的黑脸,捏着绣着宝相花的帕子掩嘴咳嗽了一声。
兰梦成自小也算是被长姐带大的,此时听到对方带着提醒的咳嗽声,哪里会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小心翼翼的觑了长姐的脸色,下意识的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的表情也慢慢柔和了下来。
见状,宋兰氏满意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待听到接亲的人好似进了门,这才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转头看向身侧的宋淮书。
而此时宋淮书眼神紧紧盯着门口,看他双手紧扣的模样,心神显然早已经飞到屋外去了。
看着宋淮书如此模样,宋兰氏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脑海中蓦地想起宋希仁曾说过的一句话:儿大不中留!
在陆政安刚刚走到门口,一眼便看到了端坐在宋兰氏和宋希仁中间一身湛蓝色喜服的宋淮书。
看到陆政安过来,两位长辈双手牵着宋淮书从凳子上站起了身,一步步的走到客厅的正中间。
待陆政安迈入客厅后,宋家的两位长辈将宋淮书的手交到了陆政安的手中。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宋希仁心里仍旧无比的不舍。
将陆政安的手和宋淮书的交叠在一起,宋希仁看着两人,嘱咐道:“过了今日,你们就是真正的大人了。以后的日子定要互相谦让,互相扶持,互相理解。”
“父亲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淮书,定不会让他受一丝委屈!”
听到陆政安的保证,宋希仁欣慰的点了点头。“好,好,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说的话。”
另一边,宋淮书这里该说的,该嘱咐的,宋兰氏昨夜已经尽数对宋淮书说完了。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宋兰氏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跟政安好好过日子。”
闻言,宋淮书用力点了点头。
陆政安待宋家两位长辈的手放开之后,将宋淮书的手用力的握在了自己掌心里。两人对视一眼后,默契的转过身面向宋希仁和宋兰氏,在两人惊诧的目光中,撩起衣摆俯身跪了下去。
见到两人如此,宋希仁和宋兰氏忙伸手去拦,但却被一旁的兰梦成给拦住了。
“这一跪,多谢父母多年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