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疾兵荒马乱之下，听到耳边忽然出现了一道女声，这声音年轻又清脆，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从——燕锦的身体中响起的！

　　四个字一落下，那声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霍无疾脑子转得飞快，想起了燕锦说过，那个秘境诞生了灵智。

　　所以，那个声音是秘境忽然开了口，但她怎么会突然开口？

　　这时候天边传来一记闷雷声，闪电划破长空，霎时间整个天地都被照亮了。

　　这里地处修仙界和凡界的交汇处，四周的凡人早就见惯了修仙者的厮杀，听到雨声后，只默默走出来关上了窗。

　　燕锦站在雨里，肩头的伤口被冲刷后晕染开来，他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仍不掩绝色。

　　在这时，他伸手抓住了蓝袍人，轻轻往自己身前拉了一下。

　　蓝袍人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少年透过他的身形，遥遥看向了后边。

　　这一刻，蓝袍人心中警铃大作，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劫雷不由分说地劈来，却在少年刁钻的站位下，狠狠击穿了蓝袍人的身体！

　　“呃啊啊啊——！”

　　作恶者得遇天劫，仅一道雷就将他劈得灰飞烟灭。

　　雷劫穿透了蓝袍人的身躯，落在了燕锦的身上，将他半个身子劈得血肉淋漓。

　　少年的视线下沉，霍无疾便见到了他满身鲜血，一时间骇然又心痛，无力感蔓延至整个心脏。

　　金丹雷劫有十八道天雷，十八道尽数劈下，燕锦整个人浑身焦黑，到最后几乎不成人样，连站起来都无法做到。

　　等到云消雨散，一息尚存的燕锦堪堪渡过雷劫，金丹初成，他身上恍如焕发新生，雷劫造成的伤痕缓缓消失，焦黑的皮肤剥落，露出了白皙的颜色。

　　远处有人哼着歌走过来，一阵香风习习，霍无疾的视线随着燕锦昏迷也陷入黑暗，他听到来人惊讶道：“好漂亮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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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另一个房间，燕锦作为霍无疾，从他的总角时期经历过来，在爱和善意中包裹长大，直到功成名就，又在对任何事物都兴致缺缺的时候，选择退出所有的工作项目，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开始养老。

　　他曾经总是不喜欢自己被逼得太紧，但直到开始注重生活的时候，霍无疾才发现，他还是会习惯性八点起床，晨跑锻炼，按时吃健康的三餐，与人外出聚会也从不迟到。

　　一些习惯和教养，早就刻在了骨子里，是他无法抛弃的东西。

　　霍无疾的一生，可谓是在这个梦里，被燕锦事无巨细知道得清清楚楚。

　　等他睁眼之后再恢复自由，眼前便是一片纯白的海，海上有一轮明亮的太阳高高悬挂，燕锦扬眉看过去：“金丹？”

　　他似有所觉地回头，就见到身后站着一脸恍惚的霍无疾。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在现代社会长大的人，霍无疾直面了修仙界的残酷，也清楚地看到了蓝袍人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眼神，也见识了能将人劈成飞灰的雷劫……这一切，残忍又充满野性。

　　四周的环境告诉霍无疾，这个梦还没有结束，他骤然看到燕锦后，满腔的情绪无从发泄，最后闷不吭声朝青年走过去。

　　步伐从走变为跑，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他不由分说，双臂将青年抱了个满怀。

　　“你的金丹挺……”漂亮。

　　最后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燕锦被霍无疾抱在怀里，整个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灵魂中的气息，温和又纯善，跟他、跟修真界的那些人，真的太不一样了。

　　燕锦闻过无数恶臭的灵魂，霍无疾的气息，好闻到令人流连忘返。

　　“对不起……”霍无疾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闭着眼睛，抱着梦里的燕锦，眼前却仿佛还不断播放着少年濒死的画面。

　　他只看到了燕锦短短的一小段过去，但对方所经历的，远远不止这些，最终霍无疾只能一声声地说着抱歉。

　　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里，他没能出现在对方身旁，霍无疾觉得自己此生都无法忘怀，也会永远心怀愧疚。

　　这样的愧疚没有必要、无厘头，甚至令人摸不着头脑，却无比真诚而郑重，因为他起源于在乎心疼，起源于喜欢和爱。

　　燕锦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视线被霍无疾的身躯遮挡，看不清这小子的表情，但那一声声对不起在他耳边回荡，伴随着心跳声，一次比一次清晰明了。

　　“唉。”他最后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叹息些什么。

　　“你该醒了。”燕锦被霍无疾环着腰，知道他再不干扰这小子，对方必定走火入魔，这辈子都别想正当修炼了，于是他伸手敲在了对方的后脑勺上。

　　这敲击恍如洪钟，霍无疾失神的双眼骤然清醒，但随后他被燕锦推了一下，眼前的青年便消失在原地，而他也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窗外鸟雀早起扑闪着翅膀飞过，阳光穿透玻璃落在肆意生长的草木上，霍无疾骤然从床上站起来，几乎是慌张地打开房门——

　　“早。”燕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外边，侧目看过来，眉眼疏淡，唇角微微上扬。

　　霍无疾有些无措地握着门把手，眼前血腥的画面尽数散去，视线里最终只剩下眼前的燕锦。

　　“早。”他道。

第087章 87

　　霍无疾刚才疯了似的要找燕锦，但现在见到对方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不管梦里如何，燕锦现在还活着。

　　他年少时经历坎坷，但好在老天并没有负他，燕锦慢慢成长，从小乞丐长成了同辈天下第一的剑修，他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

　　霍无疾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燕锦当初为什么会说，他修仙是为了活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玉璧不仅仅指的是秘境，还有燕锦本身。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隐瞒地对燕锦道：“昨夜我做了个梦……梦里那些画面，应该是你的曾经。”

　　“这么巧。”燕锦侧目歪了歪脑袋，也说：“我也看到了你的过去。”

　　霍无疾顿了顿，如果说他刚才对那个梦有七分怀疑，那么在燕锦说出这句话后，他的怀疑就达到了十分。

　　他能梦到这些东西，应该不是巧合。

　　紧接着燕锦也给了他答案：“契约沟通神魂，因此，我能看到你的过去，你也能看到我的过去。”

　　“契约？”霍无疾伸手碰了碰眉心，心中的疑惑不降反增。

　　燕锦之前说过，他们签订的是奴仆契约，但刚才他在梦里见到了对方的过去，蓝袍人所拿出的奴隶契约，不过是一张画着粗糙契纹的羊皮纸。

　　签订契约，就是按下血指纹，跟之前燕锦落下契约的方式，明显不一样。

　　“我们的契约……”霍无疾的话还没完全出口，就被燕锦打断。

　　“你想知道，那就先修炼到元婴。”燕锦跟他四目相对。

　　这个回答……果然不是奴仆契约吗？霍无疾有些愣怔。

　　一想到燕锦签订契约之后，对他一日千里般的态度，再想起他脑海中那门双修之法，霍无疾没有再说话，但心脏却被惊喜淹没。

　　“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边上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霍奶奶站在走廊尽头，一边走过来，一边皱眉道：“小疾怎么连鞋都没穿？”

　　霍无疾默不作声垂眸，他刚才出来得很着急，忘记穿上拖鞋，这会儿鞋子还好好待在他床边呢。

　　“有点热。”霍无疾咳嗽一声道。

　　随后引得霍奶奶的教训：“家里中央空调彻夜开着，地板冷得很，再热也得把鞋子穿上！”

　　说完，霍奶奶又看了一眼燕锦，道：“小燕还在这里，你多少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霍无疾叹着气，道：“我知道了。”

　　然后在霍奶奶的监督下，顶着燕锦似笑非笑的眼神，回到房间把自己收拾好。

　　霍奶奶走过去拉起燕锦的手，拍了拍道：“小燕饿了吧？跟奶奶先下去吃饭，不用等他。”

　　燕锦笑着应了一声，等霍无疾收拾好再出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饭桌前坐好，和乐融融地吃着早餐。

　　霍无疾走下去，坐在燕锦身侧。

　　青年吃饭的动作不急不缓，看上去教养很好，令人十分赏心悦目，霍无疾看了看，最后又克制地收回视线。

　　吃完饭后，柳医生忽然对霍无疾道：“你已经很久没有检查身体了，半个小时后跟我去检查室。”

　　维持着好朋友人设，燕锦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慢悠悠问了句：“你身体不舒服？”

　　霍教授推推眼镜看过来，柳医生没发现这几人的暗潮涌动，缓和了表情对燕锦道：“没事，只是给他的例行检查。”

　　燕锦点点头，表示明白。

　　但霍无疾却顿了顿，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现在脑子正在飞速运转，思考等会儿该怎么把他妈给糊弄过去。

　　金丹寿数五百年，这要是真被他妈给知道，别的不说，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后，柳医生一定会毫不犹豫把他上交给国家。

　　在柳医生看来，自己家根正苗红，一家子都跟领导见过面，所以即使出了异常状况，也绝对会安全无恙。

　　但柳医生不知道燕锦是外界来客，对于华国来讲，燕锦可不是个安稳分子，对于燕锦来讲，这个陌生的国家也无法全然信任。

　　霍无疾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燕锦。

　　但柳医生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霍无疾之前鸽了她太多次，这次再拒绝，对方肯定会发现问题，为了不打草惊蛇，最后他还是被柳医生推进了检查室。

　　进去之前，霍无疾避开柳医生，对燕锦低声道：“要是我被发现了，你就先跑回游戏里。”

　　反正一旦他被发现，有问题的是燕奉玉，跟燕锦有什么关系。

　　而燕锦只是将一样东西塞进了霍无疾手里，霍无疾低头一看，是一道近乎透明的灵气。

　　燕锦：“这是我的一道剑意，能将那些机器从内部瓦解，只剩下一个空壳。”

　　霍无疾想起了之前那次，小安悄无声息化为齑粉，应该也是被燕锦注入了一道破刃般的剑意。

　　一想到要破坏柳医生那堆宝贝仪器，霍无疾就是一阵头疼，他最后点了点头，道：“你放心。”

　　燕锦倒是没他那么紧张，他活了这百十年，早就习惯了无处不在的隐患与危机，相比从前动不动就要命的那些算计，这倒也算不得什么。

　　随后霍无疾消失在检查室的门内，霍奶奶看他一直盯着门，就笑着给他削了个水果，递过去道：“那小子身体健康得很，不用担心他。”

　　燕锦拿着苹果咬了一口，乖巧道：“谢谢奶奶。”

　　他三两句就把霍奶奶哄得开怀大笑。

　　霍无疾站在检查仪器里，他自小就跟随父母工作，对这些仪器再了解不过，从哪里入手能够最快地将这些东西破坏掉，他再清楚不过。

　　“呼……”霍无疾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柳医生说了句对不起，手上一招，就招来燕锦那道剑气。

　　燕锦的剑气看似温柔似水，实际上杀伐意味甚浓，就跟他本人一样，温柔的表皮之下，藏着锋芒毕露的杀人刀。

　　霍无疾正想动手，面前的检查仓突然被打开，霍教授的身影出现在外边，背后靠着紧闭的大门。

　　“这些东西可都是你妈的宝贝，真要是被破坏了，你可逃不到。”霍教授双手环臂，一语道破霍无疾的打算。

　　他的视线落在霍无疾手上，霍无疾拢着剑意，对他爹严肃道：“但我不得不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