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他们来不及伤感,便匆匆赶赴一场谢师宴。
谢师宴订在离山海不远的酒楼,除了一班,还有两三个班级都选在这。
老付他们到的时候,廖争还带着一群人闹哄哄吹气球。
王笛依旧带着必不可少的灵酒,在桑游“别忘了老付是人,少给他灌点”的提醒中,给老付倒了满杯。
还是这群学生,还是这群老师,除了地点不同,一切寻常得就像是学校里某个闹腾的晚上。
王笛他们原先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觉得高考结束会伤感,明明熬过了这么辛苦的一场大考,再也不用给李华写信,再也不用在怎么都睡不醒的早上起来背咬文嚼字的文言,再也不用跟反科学的物理小球做斗争,再也不用担心老王突然从后门窜进来的脑袋,笑都来不及,哪有时间矫情伤感?
直到三杯两盏入喉,静姐脱口而出一句“少喝点,等会儿晚自习……”,她说到这里,倏地顿住。
身边人跟着一道顿住,才恍然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他们没有晚自习了。
从高二一班到高三一班,他们坐了两年的教室很快又会坐进新的一批高三生,教学楼永远不会空,只是山海一中里再没有他们的位置了。
后知后觉的茫然如同盛夏一场骤雨,什么招呼都没打,轰然落下。
有人眼泪已经憋到眼眶,正想嚎,老付突然转过身来,端着酒杯,摸着他那微凸的肚子,嘿嘿笑了一声:“这什么酒,味道挺好,王笛,快快,再来一杯。”
所有人:“…………”
寿山山顶事件重演。
气氛再度垮掉。
王笛抽搐着额角给老付倒了满杯。
一顿酒从晚上7点吃到11点,王笛他们已经策划好下半场。
“我在金柜开好包厢了,先唱它四个小时的歌,然后再去外滩那边吃夜宵,怎么样?”
“拿档案怎么了,拿档案是明天上午九点半,关4点半的夜宵什么事?”
“……”
“OK吗?OK的话我就打电话订果盘和冷菜了!”确认完那边的人数,王笛达达跑到奚迟跟前,“迟哥,我把金柜地址发给你?”
奚迟转过头,往楼下某个方向扫了一眼:“你们先去。”
“你呢?”
“我们迟点。”
王笛顿了下,一拍脑门才想起来:“哦对,黎哥今晚好像是喝得挺多。”
“那行,迟哥你先带黎哥去醒醒酒,唱歌去不了的话,可以赶夜宵那场。”
“嗯。”
“我跟你一起?”桑游放下电话走过来。
奚迟摇头:“不用,你跟着他们。”
这么多人都喝了酒,就书静和许云锐两个,顾不过来。
桑游心想也是,江黎这么大人了,应该也出不了什么状况。
“那行,我跟他们走,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几辆车一走,众人笑闹的声音消失,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奚迟转身朝着后门的方位走过去。
江黎倚着墙,散漫地靠在那,指骨间转着一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硬币,身后就是浓稠昏暗的天幕。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走了?”
奚迟知道他问的是桑游他们。
“嗯。”
奚迟抬脚朝他走过去,还剩两步距离,就被他拉住手腕带过去,抱在怀里。
江黎下巴抵在奚迟肩膀:“头晕,靠会。”
“让你喝这么多。”奚迟自然地抬手,环住他,好让人靠得更稳。
“他们去哪?”
“金柜。”
“那我们呢?”
奚迟一下子被问住,当时只想着江黎喝得有点多,先让他缓缓,倒忘了要去哪这回事。
正想着,埋在肩上的人将他抱得更紧。
江黎微微侧过头,气息顺着他的动作落在奚迟耳廓。
“家里没人。”
“去我家?”
-
不知道是酒意还是大考后久违的松懈,今晚的江黎格外难“对付”。
奚迟根本没几多思考的工夫,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江黎的房间里了。
江黎的房间和他惯爱的穿衣风格很像,黑、灰、白三个色调,没多余的颜色,很干净,唯一带点生活气息的,就是放在窗口的喂麻雀用的水碗。
在酒店里闷了一晚上,两人身上都泛着酒气,不算重,但总归不大舒服。
江黎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常用的睡衣:“穿我的?”
奚迟:“。”
也没得选。
考虑到外面还有一个喝多的男朋友,奚迟这个澡洗得有些囫囵,只简单冲了一下,潦草吹过头发,就从浴室推门走出来。
江黎坐在床尾玩手机,一转头看到自家男朋友穿着自己的睡衣走出来,深灰睡衣松垮套着,脖颈处还残存着一点水渍,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得过分。
江黎起身朝他走过去,正要抱,被男朋友抬手打住:“都是酒气,去洗澡。”
江黎笑了下,拿过衣服,转身走进浴室。
奚迟听着里头传来水声,抬手敲了敲门:“浴室闷,别洗太久。”
十分钟过去,浴室水声停下,人没出来。
十五分钟过去,人还没出来。
二十分钟……
奚迟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
“江黎。”
隔了小半会,里头才传出一声懒洋洋的:“嗯。”
奚迟手按在门柄上,往下一压,直接推门走进去,江黎正站在洗漱台前洗脸。
头发看起来也没擦,水渍顺着发尾将睡衣领口洇出一大片墨色。
奚迟:“……”
别和喝醉的人计较。
奚迟深吸一口气,拿过架上的干毛巾,板着脸说:“低头。”
江黎现在倒是挺听话,低下头来。
奚迟潦草擦了两下,又将吹风机插上,给他吹头发。
两人差不多的个子,将洗漱台前的空地占满,奚迟举着吹风机,有些吃不上力,他往浴室里头撇了一眼,正想找个合适的位置让人坐下,江黎却已经扯过架子上的浴巾,铺在洗漱台上,单手将人抱起,放在了洗漱台上。
奚迟:“……”
“就这样吹,”吹风机风声鼓鼓,江黎淡声说着,“省力点。”
占据“制高点”的位置,这样吹是省力不少,奚迟也就由着他去。
江黎单手撑着洗漱台,将人护在里侧。
整个浴室里只剩下热风的翻涌声。
江黎头发不长,吹得快,只剩最后一点发尾还没吹干,奚迟想让他自己吹干,正要开口,洗漱台上倏地响起一道震动的嗡鸣。
两人同时循声低头,是江黎的手机在响。
奚迟没来得及看清来电显示,下意识关掉吹风机,示意江黎接电话。
江黎不紧不慢接起来。
奚迟百无聊赖,正透过浴室顶上的窗缝看向外头天际,耳边传来江黎略显冷淡的声音。
“在家。”
“嗯。”
“不去。”
“有人。”
“男朋友。”
电话至此挂断。
江黎将手机开启静音模式,翻面盖在一旁台上。
奚迟想着江黎刚刚那句“男朋友”,问:“谁的电话?”
“桑游?”
“不是,”江黎看起来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往前凑近一步,再度将人往怀里拢,云淡风轻砸下一个炸弹:“江旭。”
奚迟下意识在心里“哦”了一声,然后倏地僵住,一把掰开他的脑袋:“谁?”
“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