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玫瑰不是许添谊送的,贺之昭苦心推理建设的逻辑体系从根基上被打碎了。
他道:“我没有恋人。”原本以为自己有了,现在发现的确没有。
许添谊却捕捉到关键信息:“没有?”
“是的。”贺之昭失望地回答。可推理中的另一半,即他喜欢许添谊并未被推翻。局面竟一下子就变成了糟糕的单恋。
“那谁会给你寄玫瑰?我确认过,收件人和地址的确都是对的。”许添谊心跳加速,前倾身体,开始努力排除可能,“是不是机构协会送的?”
贺之昭思索:“都有可能,但也不重要。”
重要啊,许添谊着急地在反驳。他还想问那金发的女生是谁,但无法说明照片是怎么获得的。他委婉道:“或许有人暗恋你呢?”
“我想应该没有。”贺之昭喝了口水,“而且你知道我从小木讷,不讨人喜欢。”
主菜上了,话题一时间被打断。
许添谊捏紧了刀叉,盯着桌上的东西看。
他想成为那个有资格送玫瑰的人。
Kelly已经在遥远的马尔代夫红掌拨清波,她送的那两张昂贵的票还留在许添谊外套的口袋里。
演出时间恰好是今晚。
或因可能性而徒生出勇气。这次许添谊决定抛掉那么多顾虑,只问自己——想不想和贺之昭一起去看戏剧?
想,不问会后悔。
“我……”许添谊掏口袋,把两张票轻轻放到桌上,“你想看吗?就是今天晚上。”
“夜晚开快车会让我有些紧张。”距离戏剧开始仅剩半小时,贺之昭坐上车说,“但今天我一定可以准时抵达。”
一席话让许秘书魂飞魄散,坐在副驾驶不敢讲话。高架上速度拉满,他们很顺利在开场前十分钟抵达剧场,验票进场,一气呵成。
工作人员已然入戏,递给他们两人一人一个半脸的面具:“抓紧时间,两位,舞会马上开始了。”
“……我的怎么和他的不一样?”许添谊犹豫地接过。
普通的面具为暗色调,仅粘了宝石勾了金边,他的却格外特别,白色面具粘了圈华丽宝石,边缘还沾了两尾轻盈的羽毛。
显然适合女士佩戴。
工作人员狡黠一笑:“您很幸运,这个是代表佩西公主的面具。”
再往前两步,像怀表倒转,他们迈入16世纪的一场假面舞会。
所有人在入场的时候被打散了,许添谊摸黑向前进,想扭头寻找贺之昭在哪里,却又被迷迷糊糊推着进入了房间。
公主坐在四柱床沿掩面哭泣,一旁的公爵扮相凶恶,傲慢地来回踱步,跟着音乐唱歌,表达对公主的囚禁和所有。
阳台的门忽然被风吹开,光线造出的雨水凶恶飘进来,电闪雷鸣,房间跟着昏暗明灭。
公爵拉着公主的手腕,要整个人压下去,却未想公主猛地发力,两人一同移步到了暴雨的阳台。
轮到公主歌唱。在她愈发愤怒的、表达不愿意配合的歌声中,剧情陡转直下。
又是闪电划过,她一个用力,将公爵推到阳台边,阳台的栏杆应声断裂,公爵哀嚎了一声,翻滚着摔了下去。
公主踌躇地在原地站了两秒,忽然扭过头,像刚发现许添谊在那里:“佩西,你怎么在这里!”
她快步走过来,搀起佩西公主的手,说:“你都看到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可以理解我,对吧?我不想和他在一起……”
“你不会想问我怎么推过去的吧?佩西,你小看我在绝境中能够爆发出来的力量了。”
最后,公主恳切地问:“你可以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佩西?就说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没有看到过公爵。”
许添谊决意不让自己的声音破坏这剧情,只点了点头。
公主高兴地笑起来。这段单人剧情结束了。她将他送到门口:“啊,舞会要开始了,快,去吧。忘记了,你的骑士还在外面等你。祝你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华丽沉重的门重新打开,公主的手掌在他背后轻轻送了一下。
许添谊走得很稳,心里踉跄一下。原本走散的贺之昭正安静笔挺地站在门边,他穿着西装戴着面具,只能看到清晰的下颚线和嘴唇。
他在等他。
“抱歉。”许添谊说,“久等了。找来的吗?”
这位骑士却答:“嗯,不会。”
再转场需要经过极长的黑色走廊。没有地灯,贺之昭往后伸出手,解释:“你的面具会挡住视线,注意安全。”
伸手总不是起绝缘地线的作用。
许添谊只犹豫半秒,就碰了上去。贺之昭很快回握住了,把他的手捏在手心里。像这份耐心与温柔被他独享。
被握着手反而更紧张,许添谊很希望这步道没有尽头。无论如何不相信,为什么是自己?可以找到答案吗?
走出长廊,再一同沿着楼梯走下去,外面主宴会厅的盛大舞会才刚刚准备开始。音乐声飘了起来。
无论是否真的会跳舞,在卡司的引导下,周围人都默契地两两组队摇曳了起来。
贺之昭绅士地做了邀请的动作:“佩西公主,可以请您跳一支舞吗?”
许添谊的耳朵立刻烧透了。他只用行动同意——点点头,伸出手,搭上去。
音乐逐渐变化,从欢快到恢弘,到最后变为了人生的旋转木马。
头顶上的光顺着水晶灯的棱角倾泻下来,包裹住他们。一如哈尔游刃有余带着苏菲在空中漫步。
明明不好意思,却还是都聚精会神看着对方,舍不得错开眼睛。
现在他们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不是贺之昭和许添谊,他们都戴着面具,仅仅一个是骑士,一个是佩西公主。
——所以稍微越界,也是合理的。
没人注意这里。
完全不明白谁先起头。
搭肩的手重了,抱腰的手紧了。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第45章 我小时候也可以随便亲
许添谊将壮壮的东西都清点好放进包里。既有主人送来用剩下的,也有他给买的。
后者更多,玩具、营养补剂、小毯子,导致回去的包袱也不小。
许秘书对自己比较抠门,但对壮壮大方到了溺爱的地步,就差说狗能读书就让狗去念国际学校,狗需要房他就掏首付了。
他刚将包的拉链拉好,又犹豫着重新掏出里面两件被咬出痕迹的玩具:“你主人也会给你买新的吧,这也不是什么很贵很好的东西。”
昨日从剧院出来,重连信号,才发现韩城发了消息,称自己那位朋友回国了,希望这个双休日有空能把壮壮接回去,再向许添谊当面道谢。
因为已经超出三个月,许添谊常常惦记,时间越久心里越忐忑高兴。越养越舍不得放手,也越清楚明白这是别人的狗,总得有归还那天。
根据韩城发来的消息,他加了壮壮主人的联系方式,约了周日晚上在滨江见面。
壮壮并无察觉即将到来的别离,仍旧将自己的脑袋搁到许添谊的手臂上,眼巴巴看着他请求抚摸。
许添谊看它很大一只整个拱过来,嘴里嫌弃说:“烦人。”实际很快转过身,开始揉伯恩山犬的脑袋,又亲了一下。
许添谊认为自己虽然人类运比较差,但在猫狗里还算受欢迎,至少没那么容易被讨厌。壮壮真的毫无保留地喜欢他。同样他也是。他甚至可以承认自己有些离不开壮壮。
脚很大的壮壮不只是狼狈借宿的小狗,它用自己庞大的、毛绒绒的身体陪许添谊度过了比较艰难的一段时光。
壮壮可以总是被他抱着不反抗,会每次见到下班回家的他都无与伦比高兴,会不知轻重地扑上来,会哪怕听不懂也还是很认真听他说话,反应过来是自己被骂了就耷拉耳朵。
挨的骂过一会就忘了,又重复之前的热情。
总是很别扭的许添谊希望有人也可以这样对待他,一直没有找到。
壮壮依旧在客厅做简谐运动。过了会它叼起没放进包的玩具,颠颠地跑了过来。
太像了。许添谊的脑海兀自冒出个人。
他识趣地将狗玩具拿在手里,一会放在左手,一会放在右手,看着壮壮咬来咬去拔河,嘀咕:“什么意思呢?”
统共亲过两次。第一次还能算是为了缓解过度通气,无奈出此下策,这次没有任何理由。
真因为什么骑士和公主吗?剧本从没有这样的安排。
十一岁再怎么亲都可以当成纯真友情,现在却不能。
无需狡辩,许添谊承认自己喜欢贺之昭。感觉自己被在乎着,无论干什么都可以被给予很正向的反馈。
想谈恋爱吗?想,但不敢奢望能得到,也不相信能谈好。
因为事实证明,他的前两段不成功的恋情也不是一开始就很糟糕,无论是去形婚的杜琛宇还是出轨的杨晓栋,一开始也对他还算不错。
许添谊会很轻易就去用心喜欢一个人,不代表他的喜欢很廉价不值钱,不值得珍惜,但之前的恋人都把两者混为一谈,觉得他的喜欢来得容易,接触下来又讨厌他的较真,觉得他的脾气麻烦,动不动就发火,跟爆爆龙一样,所以又都渐渐厌倦,最终像处理一件过季外套,在垃圾桶前做一次分类处理,捏着鼻子跑跑开,很快走掉了。
——那种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想挽回却得到越来越冷漠嫌弃的反馈,才最让他感到恐慌。
以至如今交到貌似的好运,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是惶恐地不停问,是真的吗?为什么是我?
许添谊心乱如麻,他又重新清点了遍壮壮的行囊,有临近检阅的紧张。
或许可以和壮壮的主人成为朋友呢?他颇有心机地策划,这样以后还可以假借其他名义再见到壮壮。
然后时间到了,再无法拖延,他换衣服,带上包叫好车。壮壮跟在后面,被很乖地套上散步用的牵引绳,以为这是每一天都会有的快乐散步时间。
许添谊打开门,和狗一起出去,扭头关房间的灯。
想了想又重新打开,就和以前每一个孤独的夜晚一样。
飞机穿过晴云安全着陆,Alan深呼吸,上次到中国还是十年前去外婆家。
他落地前还牢记嘱托,工作时间紧任务重,落地后忘个精光。
头件事当然是见朋友。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没有比机器人遇到爱情更劲爆的讯息了!
两人上学时因编程结缘,因为都长相英俊脑子好用,行走各处很吸引旁人注意力。
Alan从不缺男女朋友,也有少男少女对贺之昭表达过好感,却都因为稍微深入了解后,发现对方的不食烟火退却了。
尽管知道对方已经接受心理咨询,症状得到很大缓解,但Alan仍旧想不出贺之昭堕入爱河的模样,也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会喜欢贺之昭这样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