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太阳穴发胀,更摸不着头绪了:“我失忆了……?不是你要问的?”
他有点困了,心里却不忘笑顾屿:情绪变化无常……难道易感期又快到了?
对方拎了杯子回书房,说:“去找你又奶又可爱的19岁观众,我做题,不要打扰我。”
沈烬挣扎着翻身,像莫名其妙被路过的闲人揪了一把兔毛,还无处申诉:难道不是你打扰我?
两人隔了道虚掩的门,沈烬对着空气拳打脚踢,脸上却笑着,权当顾屿嫉妒同龄人比他更奶更可爱。
他轻易解了气,转而继续买东西,想:给你买小裙子,买xx小玩具,买女仆装,冻死算了。
*
傍晚6点,顾屿才合上手里的书,起身去客厅。
考虑到沈烬喜欢又奶又温柔的,他决定这顿饭点外卖——毕竟他不想被沈烬喜欢,自然也不想温温柔柔去做什么饭。
深秋的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顾屿走过去想问沈烬吃什么,对方却没出声,看来是窝在沙发睡着有一会儿了。
他只好牵了牵毛毯,自行点好外卖,打算等东西到家再叫醒沈烬。
安静的客厅落进书房残余的灯光,顾屿在沈烬身旁坐了一会儿,本想去开灯,却忽然动作一滞,察觉哪里不太对劲。
他赶紧去拉沈烬的手,果然,一片冰凉。
“学长?”他一惊,手立刻覆上沈烬额头——这一次手心传来的,是与刚才截然相反的滚烫。
“嗯……”沈烬软绵绵低叫一声,像快断气的小猫似的。
顾屿急得慌乱,却也绝没有想到,自己很快会在体温计上看到39.4这个骇人的数字。
*
夜半的医院亮着惨白灯光。
顾屿坐在靠窗的床边已经两三个小时,皱紧的眉头始终没能舒展。
好在医科大学的附属三院就在大学城,否则,刚才他在路上就能想好发疯以后去哪家病院。
眼下沈烬还睡着,烧虽然褪了不少,脸上却毫无血色,断断续续的咳嗽也没停过。
顾屿听着那低弱的声音,不由双手捏着沈烬手腕,伏下了肩膀。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呼吸再度乱起来,心口也被沈烬的脉搏炙烤着一般,灼得一阵一阵地疼。
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和沈烬闹着玩儿、两三个小时没去看他在干嘛而已,他怎么能高烧成这样?
几十分钟前医生告诉顾屿,目前来看是肺部感染,但也不完全排除其他可能,还要等明天血常规和C反应蛋白等项目的检查结果。
那一刻他握紧了发抖的手心,连一句谢谢都说得艰难。
明明白天沈烬还能跑能跳,洗菜、做打扫、打游戏,甚至想偷偷抽烟还被他阻止,怎么一转眼就醒不过来?
月色发凉,顾屿看着沈烬的脸,心口闷得不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谁:是擦东西用的温水变冷了?是毛毯太薄……还是我冷落了学长,后来还像傻逼一样等了半小时外卖?
这一次,一向话很多的沈烬没能给他回答,取而代之的,只是几声又疼又热的轻咳。
顾屿握紧他手腕,只觉眼眶潮热,不敢再想。
10来岁时,他就是这样看着姆爸卧病在床,咳得厉害。
那时候医生每描述一次病情,神情里的不忍就会更深一分,似乎实在不愿跟一个少年提这些。
可是父亲却总说工作很忙,没空来医院。
当然,父亲会支付昂贵的药费,也会雇请专业的护工,并劝导顾屿回去上学,嘴里的道理很简单:如果读了十年医书的医生都做不到,那其他人守着又有什么用?
顾屿纵然年少,也懂得这个道理。
可好几次在医院附近碰到那个神神叨叨的小摊,他都忍不住驻足,想问眼前的骗子:是不是真有秘方可以治好病?
佛寺香灰也好,驱鬼作法也好,五行八卦也好,那时他想起姆爸的样子,总恨不得全都相信。
此刻他惧怕医院的气味和灯光,就像在惧怕当年那个诀别的雷雨夜。
“沈烬……”
月光下,他明知沈烬多半还能和他再吵个六七十年,却还是自责得胸口窒闷,害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要是他能早点发现就好了——要是他再细心一点不要去接水,姆爸就不会在雷雨交加里忽然离开,沈烬也不用疼成这样。
“……我只是两个小时没看着你而已。”他静得像一尊雕像,声音低沉黯然。
某种意义上,他是在威胁沈烬,也是在请求和哄骗沈烬:“学长现在就醒,下次做泡芙给你多放点奶油,好不好?”
当然,甜度超标还是不行。
他心疼地握着沈烬发凉的手,好像回到了无能为力的14岁,但这一次,沈烬给了他回应。
安静的病房,对方动了动被他拽着的手,虚弱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熟悉的不服,却更像是反过来安慰他:“……你在用我的手……拔河……?”
第35章
顾屿急得坐近一步,嘴角勉强动了动,本想问沈烬难不难受,却始终没能给沈烬他喜欢的温柔。
“我拉你的手是怕你出什么事,没法跟你的两个儿子交代。”他怀疑自己疯了,居然带着又凶又质问的语气,“毛毯那么薄,盖也不盖好就睡觉?一下午都没发现自己发烧?”
他竭力压住呼吸,却仍觉鼻腔酸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永远控制不好脾气,哪怕,此刻的沈烬病成这样全是因为他的疏忽、他的不小心。
这些年他和父亲有过几次不冷不淡的争吵,父亲总说,alpha对omega的标记和掌控是绝对性的,双方默认了这件事,我又赚这么多钱,外面有几个临时伴侣很正常,但我从没想过抛弃这个家——你现在还小不理解,等你长大就懂了,你是alpha,也是我儿子,任你再怎么恨我,你也只会变成跟我差不多的人。
起先顾屿情绪溃决,认为自己绝不可能变得和父亲一样。
可后来他却越发清晰地发现,自己淡薄的性格和冷漠的处事方式跟父亲越来越像,正如父亲当年所说,孩子想完全脱离父母的影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谁都喜欢坦诚又温柔的人,可他不是。
他只是个对着病床上的沈烬发火的alpha,这和当年的父亲毫无区别。
从前他不和omega有太多接触,就是因为看多了父亲的样子,不希望自己带给他们同样的伤害。
他没有抬头看沈烬,只是静静坐着,很理智地继续说:“我一会儿就给秦逐和许停云发微信,让他们明天一早和辅导员说一下,顺便过来看你。”
接着他摩挲沈烬手背,头也没抬:“学长忍忍吧,我知道我很凶,等他们来了我就走……”
如果能再温柔一点就好了——如果他是个温柔的人,就不会一次次弄哭沈烬,也不会一次次让沈烬委屈难过。
他暗自咬紧牙关,知道自己该松手去走廊里打电话了。
可这时,沈烬却反手抓住他,说:“你知道你很凶,那你知道……你快哭了吗?”
秋夜的窗台落着许多枯败的叶子,顾屿怔了一下,胸口滚烫,几乎没听懂沈烬在说什么。
“我……没有……”他回过神,想去蹭自己眼睛,沈烬却用冰凉的指尖挠挠他手心,问:“医生怎么说?”
“……我没有哭。”他再强调一遍后,才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回答沈烬,“说是肺炎感染……”
“哦……原来老毛病。”沈烬居然还有心思笑。
他声音暗哑,拍了一下顾屿手背:“连你都一脸哭丧的表情,我tm还以为我快死了……”
顾屿闷着唇角,又控制不住凶了人:“这种话不要乱说……!”
所以凶完他就垂下头,再次后悔得闭了闭眼。
他料想沈烬会委屈地抽走自己的手,再也不要搭理他,但意外的是,对方不仅没有不理他,反而一边保证,一边解释:“好,以后不说这种话——今天我一直觉得不舒服,还以为游戏玩多了……早知道该说一声的,不然也不用你跑一趟还慌成这样……”
顾屿抬头看向沈烬,来不及反驳自己根本没慌,只是滚了滚喉结道:“是我什么都没发现,还把学长扔在客厅没管,所以才——”
“你这话说得好像你是我监护人……便宜不是这么占的。”沈烬却笑着打断他,遮掩了几分声音里的虚弱,支开话题,“我想喝水,顾屿……”
顾屿抿了抿唇,只好先起身倒了杯温水过来。
他本想递到对方手里,沈烬却无力抓了抓他衣角,说:“你喂我……”
那声音低哑发涩,多少有点害怕被拒绝的样子,顾屿稍愣了愣,当然不可能拒绝——他迟疑了半秒便放下杯子扶起沈烬,帮对方穿好外套,并小心将水送到了对方唇边。
全程沈烬都很乖地窝在他怀里,像在消化某种动物营养条似的,小口小口喝他手里的水。
放在以前,顾屿从未想过沈烬会把如此乖顺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沈烬觉得他喂得慢了,会轻轻扯他的衣袖;觉得距离不够近,会蹭蹭他靠往他胸膛;觉得他水杯拿低了,也会发出一声撒娇般的责怪:“高点……再喝一口。”
喂完了水,顾屿将杯子放在床头准备起身,沈烬却软软歪在他臂弯里,没有要跟他分开的意思。
意识到沈烬还想被他圈在怀里保护着,他原本就乱撞的心跳逐渐重得吓人。
按理说,他本该推开沈烬,赶紧打电话叫秦逐和许停云过来。
但alpha本能的保护欲却驱使着他,不仅伏下身体温柔抱住沈烬,还拍了拍对方单薄的脊背,问:“冷不冷?我叫值班的护士过来看看?”
“没事……不冷。”沈烬咳得耳朵都红红软软的,半天才低声说,“alpha的体温好像都比omega高……你暖暖的。”
顾屿愣了半秒,胸口和眼眶都发热,哑着声音嗯了一声:“那……再抱你一会儿。”
他就像在感谢沈烬给他温柔的机会一般,不断轻拍着沈烬的背,将对方拥在怀里不肯轻易放开。
上次临时标记时给沈烬拥抱,他总是紧张忐忑,没意识到沈烬的身体究竟有多大变化,但这一次他却有足够的时间去发觉和心疼,沈烬所经历的,可能远不止他所想。
似乎只相隔了一年,沈烬就从一个冲动的校霸少年,变成了异常坚韧的成年人,顾屿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某一天,自己可以有足够的资格去问沈烬的曾经。
落针可闻的病房里,沈烬虚虚环着他的腰,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说:“别自责……你要真敢凶我不管我,这会儿估计天灵盖都已经被我拧下来了。”
顾屿动动嘴唇,再收住臂弯抱紧他一分,小心翼翼地逗弄道:“我听学长说话就跟生病的猫叫差不多……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察觉到沈烬实在没什么力气再和他斗嘴,他既暗暗心疼着,又忍不住继续说:“不对,小猫都比学长能叫,至少不会生病难受一整天都不知道来蹭我裤腿。”
也许他就是个一点不温柔的人,连哄自己怀里的人都想不出几个好词,但在沈烬面前,他第一次知道,似乎放肆一点也没关系。
“唔……等明天再揍你。”沈烬象征性挣了挣,呼吸里的热气都在他脖子边,似乎生涩地想和人撒个娇,“顾屿,我好像……很喜欢被alpha抱着……”
于是顾屿不管不顾,垂眸加深了这个怀抱:“嗯……你早点好起来,以后想怎么抱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那个瞬间他在想,去tmd的报仇雪恨,他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找沈烬报仇而来的。
第36章
他知道,他该想办法去找那个真正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