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除了手术费本身,顾屿还预留了一笔金额,看来是以备不时之需。
顾屿似乎和父亲较着一股劲,始终没动用陆叔叔那张卡里的钱,沈烬实在想象不到顾屿能有什么办法。
他连顾屿跑去卖血卖肾都想到了,顾屿却挠挠他怕痒的胳膊打断他思路,猜得很准:“又在想什么?学长当我的肾是菜市场的猪腰,想割多少就割多少?”
“咳。”沈烬深表歉意地摸摸顾屿的侧腰,安慰道,“保护好它,我还得用好多年呢。”
“……正经点。”顾屿拍拍他的手,“钱的问题学长不要多想,有些用不上的东西我也能卖,还有找家教那边结款到账了几千,也找江澜陶晏借了一些,就这么简单。”
说完他补充:“秦逐学长和云哥也说借钱给我,但我让他们不用担心这个,你们几个照顾好自己就行。”
感动于绝世室友情的同时,沈烬又忍不住问:“那……江澜陶晏会不会讨厌我?”
以前他从未在小少爷手机里见过任何二手买卖的APP,那点钱对江澜陶晏来说或许也不算什么,但这件事毕竟不是顾屿本人有需求,却逼得他跟朋友开口,总归有点不合时宜。
兄弟刚谈个恋爱便跟你借钱给对象花,怎么听都是他这个对象有问题。
“他俩会讨厌你?”顾屿却回答,“他俩恨不得拿你当菩萨拜——放心,我的奖学金和兼职工资很快就能把钱还上。”
“……”沈烬嘴硬说着“'搞不懂你们几个”,却将手机摸过来迅速解锁道,“我凑的那份也先转你,你拿去用,有什么情况还能凑一起应急。”
顾屿却轻蹙眉头,不肯收:“说过多少次了,学长就不能自己存着吗?真不怕被alpha骗?”
“本天真单纯omega自愿的。”沈烬滚了一圈挣开,强行将钱转给顾屿,“你再骗骗,孩子都能给你多生几个。”
“……我不要你生孩子。”顾屿一向对这个话题很抵触,沈烬每次都忍不住逗他:“要不要孩子好像是我的自由吧?”
对方委屈得眉头紧锁,甚至拿起他怀里跟自己很像的黑猫玩偶,努力卖萌打消他的念头:“可以养喵喵。”
沈烬笑出声,暂且放过他:“等结婚了再说,这才哪到哪?”
面前的小alpha有种卖萌失败的羞耻,只好恢复冷傲的样子放下猫嗯了一声,低头在转账界面上回了一句文字:谢谢学长借钱给我。
沈烬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犯傻特地回这一句,顾屿却说:“等哪天学长想分手打官司把钱要回去,自然就明白了。”
就像我想告诉你的,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你总是担心我付出太多,却从来不知道,就算我把一切都给你,心里也永远留着说不清的亏欠。
我想保护你,任何人都不能有伤害你的可能性,哪怕,那个人是我自己。
看着alpha严肃的神情,沈烬不由伸手捏他脸颊:“还能再傻一点吗?”
顾屿认真又害羞地拨开沈烬的手:“我这是教学长任何人都不是绝对可信的,尤其是alpha,不能把我排除在外。”
“好好好,知道了。”沈烬却一点不担心,甚至进一步胁迫,“我说过真到了那一天我会打断你的腿的——不开玩笑,我可不怕进局子。”
明明被暴力威胁了,顾屿却嗯了一声:“找个好律师,少判两年。”
看威胁不成,沈烬瘪瘪嘴:“行啊,小顾总多送几趟外卖多赚点钱,到时候我好拿着你的血汗钱请最厉害的律师。”
不等顾屿再次点头,沈烬就气鼓鼓用那只黑猫戳戳他肚子,蛮横地打断:“不准同意。”
“下一个问题……除了这些没送出手的东西,还有什么事是你以前瞒着我的?”
这个问句几乎是每个alpha都受到过的经典拷问,连一向冷静的顾屿都在愣了半秒后退了退,试图回避:“说来话长。学长不困了?”
“早就困过劲了。”沈烬身体一歪便躺到他腿上,笃定要赖上他了,“但你要是不好好回答我,我得好多天胡思乱想睡不着,影响手术质量。”
这个理由充足到顾屿想不回答都不行,只剩最后一丝倔强:“……以前瞒着学长的事太多了,学长先保证听了不生气。”
“艹。”沈烬抱紧那只黑猫玩偶,警惕地看他,“你不会真有什么桃花债吧?”
对方嘀嘀咕咕表示“早知道不和你睡觉了”,顾屿拿这家伙没办法,整个人从沉吟不语到放弃抵抗只花了几秒钟。
他回想着什么,声音模糊地开口:“……学长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你的生日和校庆晚会在同一天?”
沈烬露出得逞的笑容,随后点了点头。
他一直按家里的习惯过农历生日,所以不用多做思考就想起了那年晚会。
“当然记得。”他回忆了片刻,“我有个小弟还报名弹唱了一首自己写的歌,当年不知道迷倒多少人。”
提到那次校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件事,没想到顾屿却气息加快,正巧被什么戳中了似的,忽然反问:“没迷倒学长?”
沈烬懵了一下,本能地觉得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又奇怪怎么会是这一壶不开。
他赶紧解释:“都是兄弟,谈这些多少有点犯天条了——”
“是吗?”顾屿却掰过他下巴,显然对他主动提兄弟这一点充满了委屈,“原来不用我说什么学长就记得。人家给你写的,你没听出来?”
原本沈烬期待的甜甜睡前故事,这下直接变成逗老公踩雷的恐怖片。
他一个激灵想坐起来,却被顾屿摁在大腿上动弹不得——直到猛然回想起那首歌的歌名就叫作《余烬》,他才隐约发现,歌词和歌名似乎都和他的名字有关。
顾屿也像被欺负了似的,低头看他:“校庆晚会……原本我也报名了。”
沈烬被迫躺在顾屿大腿上,心里的疑惑再次呈倍数增长。
印象中顾屿从不参与这种活动,哪怕是大型朗诵合唱,班主任都考虑到这孩子的特殊家庭情况,能不强求他参加就不强求,更不谈他会主动报名了。
自然,那一年校庆也一样。沈烬甚至不知道顾屿除了书法和篮球之外还有别的特长。
“你会唱歌跳舞?”于是他试图转移话题,“早知道送你出道当偶像了。”
“出道当偶像然后三天就被人发现咱俩睡得这么香?”顾屿蹙眉顿了一会儿,才说,“我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只是学过几天钢琴,会点皮毛。”
“……钢琴?怎么突然高端局了。”沈烬惊讶之余又觉得很合理,顾屿则平静看着他:“学长不是好奇吗,不问我最后为什么没在晚会上表演?”
被戳穿的沈烬干笑几声,想躲都躲不了,干脆自暴自弃:“这不正打算问你吗,小莫扎特?”
“先别玷污莫扎特。”顾屿捏橡皮似的捏捏他下巴,说,“要不是学长惹我生气,我怎么会取消报名?”
面对平白无故的罪名,沈烬根本不为自己辩解,而是先端正态度诚恳检讨:“好,好,都是学长的问题。请问卑职又哪里惹你了,少爷?”
看他认错积极,顾屿总算松开他,说:“还用问?当时我路过你教室,你看都不看我一眼,肯定是对我没兴趣了,我还表演什么?”
要是只听他笃定的语气,还以为这逻辑是天衣无缝的。
“我什么时候看都不看你一眼了?”沈烬总觉得背后有点重,想必是突然多了一口黑锅,“要不是怕留案底,我就差在你身上装监控了——你所谓的路过该不会比百米冲刺还快吧?”
说着他嘀咕起来:“再说校庆表演是为了祝贺伟大母校的生日,又不是为了我。”
“伟大母校还欠我300多块饭卡退款呢,等它到账了我再祝贺。”顾屿弯腰逼近,拉回了话题,“学长那么专注地监督兄弟排练,听他唱专门为你写的情歌,没空看我也正常,对吗?”
明明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顾屿竟然连时间都记得一清二楚:“周五放学都50多分钟了,学长还陪他留在教室,乐意得要开花了。”
能不乐意吗?那次校庆表演,兄弟的弹唱被评为二等奖不说,还把奖品分给沈烬说是要“孝敬”沈哥,一度让沈烬身为校园一霸的虚荣感得到了极大满足。
他还记得,对方递过来的是一块运动手表和一盒极为精致的冰淇淋小蛋糕。
据兄弟说,这是在后台额外颁发的。
手表他没要,蛋糕他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收下,味道冰冰甜甜的,挺好吃。
当时他想,抠门学校终于舍得花钱了,这蛋糕放在店里起码得卖一两百。
但顾屿看起来快气晕过去了:“我在后排都看到了,谁家校庆二等奖给小蛋糕?二等奖只有台前发的那盒圆珠笔,鼓励大家努力学习的,根本没有什么手表和蛋糕。”
“……啊?”沈烬张张嘴望着顾屿,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仿佛那个瞬间他才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世上所有东西都能是假的,只有学校的抠门永远是真的。
他猛地想起来什么,下意识去找手机:“怪不得我发的每条动态他都点赞……但从来不点赞关于你的。”
话到一半,他同样反应过来几个月前顾屿为什么会送他运动手表——当时他还以为顾屿是怕他打游戏双杀射手法师时心跳太快猝死呢。
“不点赞也正常。”顾屿顿了顿,随即平静地叙述,“后来我和同桌在食堂吃饭碰见过他,他坐到我们旁边和他朋友说,死了人的单亲家庭里小孩一般都性格古怪,沈哥顶多玩玩,看不上。”
说完他看向沈烬,本以为对方会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意外的是,对方只是蹙紧眉头,完全没有质疑自己的兄弟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见沈烬马上抓起手机翻联系人列表,顾屿有些发愣:“学长不怕我污蔑你朋友?”
沈烬看重朋友是不争的事,所以他本以为,自己在沈烬心里的地位还没有重要到可以让沈烬毫不犹豫地跟兄弟翻脸。
“污蔑?”可沈烬打字的速度却飞快,“当初看他被人欺负就不该救他,等我骂完就拉黑删除,再让我碰见他肯定往死里揍。”
顾屿蜷紧手心望向那方屏幕,发现沈烬骂人的字眼极脏。
对方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把手机收到侧面:“……你别看!”
“……”顾屿回过神,问,“为什么不让我看?”
他摸到对方耳根子在发烫,也听到了辩解:“我……平时很少说这么难听的脏话的……”
“……”顾屿没有揭穿自己观战沈烬游戏时早就看过更脏的,只是抿了抿下唇,“就这么绝情?不管怎么说,他对学长应该挺好的……”
“好什么好。不熟。”沈烬完全不讲理,“我帮他那么多,他把我当爹孝敬都不算过。”
完成拉黑后他扔了手机,又跟顾屿生起气来:“他素质低到当面说这种话,你怎么就没揍他?”
“……他又没指名道姓。”顾屿来不及有更多触动,就得摸着兔子额头安抚,“而且我同桌也帮我骂回去了,没事的。”
但沈烬还是一副气鼓鼓的表情,翻身抱住了他的腰。
那双手臂圈出来的区域很有安全感,顾屿置身其中,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微热的浪潮,却又很快落了下去。
他说:“沈烬……有时候我只是觉得,我可能连那样的人也不如。”
沈烬贴着他,语气闷闷的:“哪里不如了?”
但顾屿却只是轻覆着沈烬瘦削的背,唯余沉默。
直到沈烬又要生气了,他才避了避目光,承认道:“你生日那天……我也在背包里藏了一个‘吃不完’的小蛋糕,打算扔在学长的必经之路上,却连走出这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在心里嫉妒别人。”
这话说得,好像沈烬真是什么小动物,路过看到食物就会捡起来直接吃。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自愧不如”,他才从来没打算告诉沈烬这些。
以前他不懂影视剧里怎么总有不肯表白也不愿示弱的主角,明明只要人人都诚实坦白就能直通美好大结局,剧中人却偏要猜来猜去,造成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过。
但后来身在此山之中他才明白,他做不到,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同样做不到。
“没关系。你在学长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但沈烬却对他说,“不论小草莓做什么,学长都能理解和原谅。”
说着沈烬起身摁住他肩膀:“哪怕你开局就抢我红BUFF,那也只是野王的小娇妻应得的。”
顾屿被那双眼睛盯得恍然而紧张,只好推拒:“说得跟真的一样,开局拿了学长的红buff,学长不得跟我拼命?”
他只想强装镇定逗逗沈烬,对方却忽然一把捂住他眼睛凑近亲吻他,交缠间连呼吸的空歇都不给他留,逼得他忍不住微张唇瓣,悄无声息地攥紧了对方衣角。
隐秘的草莓酒香蔓延开来,似乎头一次丝毫不具alpha该有的攻击性,只是久久缠绕着两人。
真可爱。
离开顾屿的唇瓣后,沈烬忍不住捧捧对方的脸,想,原来alpha在完全示弱又极端害羞的情况下连信息素都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