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哭,慌得一边胡乱拍他后背,一边问:“怎么了?怎么哭了,顾屿?我,我再也不说分手了好不好——”
顾屿摇摇头迅速擦干眼泪,问沈烬休赛期有没有空,他想带他到去年开的乐园玩。
那个游乐园有沈烬喜欢的游戏主题馆,沈烬提了几次馆里COS辉光骑士和暮夜领主的NPC又帅又般配,但顾屿一直没时间陪他去。
按游戏里的剧情,骑士和领主那段旧友反目的故事已经有了新的发展。
正义的骑士弄清了暮夜领主堕魔背叛他的真相——当年两人还并肩作战时,吊儿郎当的领主便经常念叨想学点黑魔法变得更强,骑士一直以为对方不过是说笑,直到领主真的借着邪恶力量走上歧路,骑士才发现一切为时已晚。
从此两人代表光明与黑暗,多年来你死我活地追杀,最终光明占了上风,骑士的圣剑指着领主喉咙,只需轻轻一动便可肃清邪恶,可他却发觉自己怎么也刺不下去,还是领主笑着握紧发光的剑刃,主动而决绝地扎穿了自己致命的颈部脉搏。
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痛苦,也成全骑士的正义。
“然后辉光骑士才发现,原来当年领主沾染黑魔法是因为混战中情况危急,他只能靠那股邪恶力量才能护住骑士的命。”沈烬曾看着版本更新,无数次感叹游戏公司心也太狠了,“可惜当时骑士重伤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
这段剧情CG更新的时候,微博下无数留言发疯“哈哈哈死的其实不是领主是我”,沈烬也戳戳顾屿问:“我们有空去游戏主题馆玩吧?你以前辉光骑士玩得挺好的。”
游乐园就建在郊区,顾屿点头答应找时间去,却半年也没腾出什么空。
沈烬知道他工作很忙,大概也不再对游戏有太大兴趣,自然没有催也没有抱怨,只是偶尔刷到乐园的照片,会点进去翻看几秒。
他们都不再年少,早过了为一部电影一个游戏角色伤感的年纪,沈烬本以为顾屿不会再提去乐园这件事了,所以难免惊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我蠢。”顾屿眼前全是暮夜领主握紧剑刃绝望自尽后倒在骑士怀里的画面,他望向沈烬,说,“再晚一点就没救了。”
沈烬疑惑地看着他:“你先忙你的,游乐园起码还要开几十年呢——”
可顾屿却说:“我不管。今天就预定包场,等你比赛打完就去。”
沈烬满脸茫然地被顾屿拉进怀中,那天以后,顾屿的工作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紧张,对方总是在他有空的时候也有空,再也没有搁置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他的肠胃病很少再复发,顾屿还给了他几份专业金融服务集团的证明文件,起初他没当回事,直到某天帮几个朋友研究战队合同,他才忽然想起那几份文件代表什么。
他在律师那里学了些术语,有些释义是共通的。
顾屿将私人财产的支配决定权利都交到了他手中,如果他想的话,只需要签字画押,顾屿就得去睡桥洞从头再来。
那天路上很堵,他好不容易才赶到几个朋友约好的湖边聚会地点,本想吃完饭就回家问问顾屿怎么回事,却意外撞见了别人的求婚现场。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湖面上不知何时铺满了紫色花海和烟雾,满湖缀着银河般漂亮的灯光,中央的大月亮周围有行船摇晃,载着一船船被做成可爱兔子轮廓的粉色玫瑰,场景梦幻得如同水上月宫,要不是空中有多架无人机和直升机盘旋,沈烬恐怕会以为自己误入了古时仙境。
“我艹,有人求婚?”背后忽然传来几个熟悉的声音,沈烬转头发现是秦逐和许停云,还以为自己见鬼了:“你俩怎么在这?”
来G省玩居然不告诉我一声?沈烬还没问出口,秦逐就拽了他一把:“干嘛挡人家道,又不是跟你求婚。”
“哦……哦。”沈烬赶紧往旁边让了一步,身后的人对他说:“还不拿手机拍个视频?”
这声音似乎也在哪儿听过。沈烬边想边条件反射掏出手机,湖上正好传来一段经过扩音的独白。
他好奇地听了几句,那声音功底极为专业,音色和游戏里的辉光骑士几乎一模一样,但台词却没听过,他有点懵:“这是什么……?人工合成?”
身后的声音再度传来:“也许是邀请了配音演员本人呢?”
沈烬好奇地回头,竟然发现陶宴和江澜正看着他:“好久不见,沈哥。”
他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分别将手中那支红色玫瑰递给他,秦逐也走过来把一支一模一样的花塞到他手里,嫌弃地说:“老子在这腿都要站断了,堵车你就不能坐地铁?”
片刻,周围的人便都向他走来,他茫然地见到了许多同学好友、战队的队员同事,甚至他一直崇拜的退役选手。
手里的玫瑰逐渐从一支两支变成一大束,道路的尽头顾屿看着他,每走近一步都踏着他震耳欲聋的心跳。
直升机上扬起巨大横幅,数百架无人机拼凑成眨着眼睛的可爱小兔子和胡萝卜钻戒,漫天花瓣飞扬,辉光骑士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我想回到过去,却又不必回到过去,因为我知道从始至终,我都是如此爱你。”
按官方后续剧情,正义的骑士发疯般拔出染血的剑刃刺入自己胸膛,他放弃了自己的所有信仰,用鲜血献出成神永生的机会复活了他的领主,他们都只余下百年寿命,却可以从此相守到老。
那个湖上的夜晚烙印在沈烬脑海,从未褪色。
顾屿单膝跪地打开了紫色的戒指盒,有人起哄把五中那件蓝黑色冲锋衣校服塞过来,顾屿便干脆脱下西装外套换上了。
沈烬的目光逐渐模糊,就像跪在他面前的仍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
顾屿邀请了沈烬的高中数学老师作为他们的证婚人,当年是她哭着劝说沈烬回到学校继续读书,这一天她也哭着说早就知道沈烬会和那个学弟顾屿在一起。
“真的?”沈烬拿纸巾替她擦了擦眼泪,对方十分肯定:“你们这些学生啊……反正老师什么都知道。”
整个五中都知道,两位传说中的学长历经曲折,后来分别成了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他们还给学校捐了一栋活动楼——夕阳下的楼道拐角安静无言,仍旧见证着年少时心跳加速的每一次相遇。
婚后的生活平静了很多,沈烬再也没有傻乎乎地想离开顾屿,小顾总也不再独独沉迷工作,赚钱固然很重要,但他还要赶回家给学长炖最喜欢的排骨汤。
唯一的变故,或许就是顾屿父亲的离世。
对方因为酗酒中风没抢救过来,两人没来得及赶回去看他最后一眼,姑姑说对方临走前唯一的遗愿是和陆霖葬在一起,以至整个葬礼上顾屿都疲惫而沉默。
血缘终究是难以割舍的,顾屿一时没法做出回答,沈烬便主张单独下葬,不赞成任何人再去打扰陆叔叔。
灵堂上,顾家亲戚都对这个性格强势的omega颇有微词,沈烬也咬紧牙关问顾屿恨不恨自己——那一刻顾屿的情绪彻底决堤,他握紧了沈烬的手,共同面对一屋子的人。
那双眼睛虽然红着,语气却是谁也没听过的冰冷:“从法律上说,这件事第一决定权在我。他不能和姆爸葬在一起,这也是姆爸的遗愿。”
“至于他的遗愿,我不打算遵从——就算天打雷劈也是劈我身上,和各位无关。”
从此他们就和家里的亲戚更少来往,除了偶尔跟海外的堂姐联系,很少再有其他。
哪怕是过年,也是留在S市更多。
这座近几十年才新兴的一线城市几乎全是外来人口,很少有人称它为故乡,但沈烬喜欢这里,早已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购置更好的房产的时候,顾屿主张买两个能打通楼上楼下的大平层,但沈烬更喜欢带巨大喷泉的花园别墅,对此顾屿深表怀疑:“花园?最后又是我帮着打理,学长只打算长双眼睛看吧?”
“多雇两个人,我出钱还不行嘛?”沈烬饶有兴致地翻看画册,另一只手可怜巴巴地捂着侧胸口耍赖,“哎呀,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点疼,好像是当年被哪个alpha狠狠伤害还动过手术……”
“还疼?”顾屿假装严肃一把抱过他,“让我摸一下是不是真的。”
沈烬在他怀里边挣扎边笑,顾屿没办法,最终只好花园别墅和江景大平层都买了。
入住头一年,沈烬常常提起养个小孩也不错。
顾屿的父母都不在了,所以他总想给顾屿生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否则,对方在世上就连个至亲都没有了。
这个孩子一定会承载万千爱意到来,经历与他俩都不同的美好成长。
顾屿虽然表示尊重他的意愿,但似乎对所谓的一家三口美好生活没什么向往。
沈烬非要采取无防护措施的时候,顾屿严肃得跟真的一样:“我给学长当儿子行不行?”
沈烬勾着他脖子让他别闹,接下来的整个过程都跟沈烬在搞强制似的,一度让他怀疑这孩子到底谁生。
好在alpha听了他那些“哥哥好想被小草莓*到怀孕”的鬼话,终究着了他的道。
事后沈烬摸摸酸痛的肚子,忍不住逗顾屿:“嘴上说着不要,但不做防护的时候小草莓的东西好像挺兴奋的?”
顾屿被说得满脸发烫,都快气哭了。
沈烬赶紧又抱又哄,好不容易才把顾屿骗到睡着。
他也累极了,躺到次日10点才醒过来——见顾屿正准备午餐,他便溜去书房,打算玩会儿几天都没一命通关的新游戏。
为这个破游戏,秦逐前几天还在视频通话里嘲讽他老了该吃点小蓝片提手速了,他必须一雪前耻。
为了方便查看攻略,他把顾屿随身的平板拿过来用了一下,却无意间发现了很多资料和视频记录,看样子都是讲生育有关的。
最近一条的观看时间,是今天凌晨3点。
他愣了一下,完全不知道顾屿是夜里什么时候离开的卧室,却能想象对方独自坐在书房反复翻开资料的画面——那段纪录片讲述了一个omega失血离世的真实故事,进度条记录停留在结束前的20分钟,医生刚阐述完,这样的突发情况无法进行预防,花再多费用也很难抢救。
顾屿大概是看到这里,便关闭了视频页面。
沈烬回过神,目光停驻了许久。
他想起来,凌晨睡得迷迷糊糊时,的确感到过身后有所异样,现在想来,多半是顾屿从书房回来后忍不住想抱他,又怕打扰他休息。
除此之外,资料里还有一些专业科研内容,讨论的是alpha生育的相关课题。
理论上说,部分alpha也不是完全不能生育,只不过条件苛刻,风险大一些,通常另一方也得是alpha才行。
伴侣是omega的话,目前还没有太成功的案例。
看样子这些资料还是陶宴传给顾屿的,他在对话框里问:你想干嘛?
顾屿回答:不该问的少打听,小心掉脑袋。
沈烬随手往上翻了翻,发觉两人之前还在为了山药煲汤要不要焯水而互相攻击,这些研究文献已经是他们聊过最严肃的内容。
“你俩好歹也讨论一下股价……”沈烬无奈念叨起来,文件上,顾屿在重点内容上勾勾画画,看起来恨不得穿越回去改选生物学专业亲自研究。
那些图文密密麻麻的,每一步都足够严谨。
后来沈烬逐渐失神望着屏幕,也一个人独坐了许久。
另一边的电脑显示屏上,游戏主角正抓着一根钢绳,玩家需要同时操作五个按键,才能跳过这个断崖并摘取解药,在下一个毒潭顺利完成一命通关。
纵然沈烬这样的高手,也在这儿多次失败,只能牺牲一条命来渡过毒潭。
正当他重新将手放上W键,书房门口探出个脑袋,打断了他的思绪:“通关了吗?我昨天刚跟陈姨学的改良版炒酸奶,先尝尝?”
沈烬抬头看向顾屿,按在W键上的手也松了。
最终,他只按了两下空格,游戏主角松开绳子原地跳了一下安然落地,他也起身走向了顾屿。
“我们还是别要孩子了。”沈烬说,“我发现我好像也没那么喜欢小孩。”
他只是喜欢顾屿,想为顾屿留下所谓的血缘维系,现在想想,这对孩子来说也不怎么公平。
顾屿一向冷静的眼睛难得一怔:“学长怎么突然想通了?”
他紧张极了,生怕沈烬什么时候又反悔。
“玩游戏玩的。”沈烬边走边摆手,“我的小孩要是游戏省标都拿不了,我怕我会气死。”
“……G省省标好像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吧。”顾屿谴责,“这跟虐待孩子有什么区别。”
沈烬抱着顾屿胳膊,一边吃着东西表示“还没让拿国标呢”,一边郑重保证:“我们可以再养两只小乌龟,这样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依然能跟游戏保持并列第一~”
“并列?”顾屿严辞要求他撒手,“今晚不准碰我。”
沈烬当然拱进顾屿臂弯里不肯挪,死皮赖脸地要小顾总再给自己做一份炒酸奶。
时至今日,距离顾屿19岁时与沈烬重逢,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
总决赛结束后,沈烬终于有足够的时间放假休整,每天顾屿都会急匆匆赶回家,免得想粘着学长还得摇号。
他停好车从侧门回到别墅一层,庭院花园里开满玫瑰,沈烬正在喷泉后“打理”移栽不久的木绣球,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扛得住。
见木绣球暂时还顽强地在沈烬手底下活着,顾屿忍不住朝它投去一道赞许的目光,随后腾出一只手拉沈烬回室内:“给你带了很多东西,还有好吃的。今晚我有好几个菜想自己做给学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