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为一件衣服思绪乱飞时,只听殷盛说道:“你的马术得到了单导的认可,等回来之后,你直接去找常奕签合同吧。”
“常制片?”
“嗯,他也是《燕歌行》的制片,我让他负责和你交接。”
郑斯澜心怦怦跳,依旧不敢相信,问道:“直接签合同,不用试镜吗?”
“我都亲自向单导开口了,哪里还需要你过试镜那一关?”殷盛轻哼一声,很快补充道:“别再跟我说谢谢,你该得的。”
郑斯澜只好重重地点了点头。
登机时间很快就到,他们优先登上飞机。郑斯澜在殷盛的示意之下,靠着窗边的位置坐下。
飞机起飞,离开地面,与地球山川河流的距离越来越远,稳稳地航行着。
郑斯澜到底是人生第一次身处万米高空之中,掩饰不住一脸的兴奋。之前,他从未搭过飞机,原因无他,机票太贵,舍不得买。
坐在宽敞而舒适的座椅上,他靠着打开的一扇舷窗,兴致勃勃地望着清晨的无边云海,即便望了大半个小时,眼睛也一眨不眨,不仅惊呼出声,还拿出手机狂拍。
在他前面位置的保镖曹烈可不像他这样稀奇外面的风景,都放平座椅,张罗毯子盖上,安睡了。殷盛合上笔记本电脑,扭过头,隔着过道看见他们二人截然不同的反应,不禁觉得颇有意思。望着晨曦斜映在郑斯澜的侧脸上,他不禁想起外甥的那幅画,心神一动,终于低声问道:“眼睛不累吗?”
郑斯澜小声回道:“天上看日出,感觉好神奇,好美!”说完,他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不好意思地说道:“让您见笑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殷盛一脸正经,语气如常,“何况,大自然本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人类永远也无法企及,感到惊奇是正常的表现。”
郑斯澜却笑了出来,“殷先生,您现在不也年轻着吗?”
殷盛怔了一怔,是啊,他的母亲邹鸢六七十岁的人都不服老呢。只是,他在眼前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他突然起身,走到郑斯澜的位置那里,将身子一倾,也朝窗口望去,只见外面光线渐足,白云翻涌,不由说道:“云海确实很壮观。”
郑斯澜没想到殷盛不打个招呼就过来,下意识地想躲,但身子根本没听使唤。感觉对方的气息都轻轻拂到了脸上,有些痒痒的,脸颊忍不住微微发烫起来,他含糊地“嗯”了一声。
殷盛视线挪过,注意到他的脸似是染上霞光,一片晕红,长睫微颤,唇色鲜润,心里突然想到这双不点而朱的唇将来不知道会去吻哪个女孩,竟感到有一些遗憾。
他深深吸一口气,及时收住莫名其妙的想法,“你继续看吧,我先睡了。”
第21章 合影
飞机抵达伦敦的机场时,时间虽是当地的上午十点多,但下过一场雨,空气凉飕飕的。短衣短裤的郑斯澜刚走出廊桥没两步,就被这猝不及防的凉意刺激得猛打了两个喷嚏。
走在前面的殷盛注意到,当即回过身,将登机时就随身携带并一路当成小被子的长款薄风衣披挂到他身上。
肩头骤然一重,郑斯澜抬起脸,惊讶道:“殷先生,不用的,我外套在行李里,待会就能拿到。”
“先披着吧,别着凉了。”
“那您呢?”
“我顶得住。”
郑斯澜瞧了瞧对方的长衣长裤,最后安然接受了,毕竟,只是暂时的。
他们拿到行李,刚走到出站口,隐隐听到一个人的大喊:“舅舅!斯澜!我在这!”
两人循声望去,很快找到一个长发垂肩,挥舞手臂的年轻人。一走过去,对方马上兴奋地依次来了个虎扑和熊抱,“我想死你们了!”
郑斯澜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笑着拍拍林莫默的背,示意对方放开自己。两个月没见,他注意到林莫默原本黑色的头发里竟然杂着一些浅绿色,实在是新潮又惹眼,对比之下,自己简直显得朴素而寡淡。
“David,”殷盛在旁问道:“你头发怎么回事?颜料沾上去洗不掉吗?”
“舅舅,这叫挑染,最近很流行。”林莫默无语地解释了一句,又扭过头,问他的同龄人,“怎么样,斯澜,好看吗?”
郑斯澜笑了笑,说道:“挺有意思的。”
殷盛难以理解现在年轻人的风尚,倒是没说什么,他和外甥的审美观念不同,只要不出格,向来也不随意干涉。
三人同行,林莫默手臂随意地搭上郑斯澜的肩膀,语气轻快地说道:“明天,你一定要好好看看我毕业画展上的那幅画。”
郑斯澜下意识地问:“画了我的吗?”
“啊?你怎么一猜就准?”林莫默有些失落,“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
郑斯澜无奈笑道:“莫默,你的提示明明很刻意好吗?”
不过,第二天上午,当真正站在半人高的画作前时,郑斯澜饶是心里早有准备,仍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种被震撼到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艺术本身就带有感染人的魅力吧。
这幅名叫《友情》的画,画的正是那日在永蓝岛的一幕。画面背景是一片沧茫大海,直击观者眼球的便是那纵身一跃的身影。被抛飞于半空的白色卫衣和散落于地的球鞋,海浪中挣扎扬起的黑色头颅和手臂,都在昭示着当时的情况紧急,更衬托出跳海救人者的义无反顾。
虽然已经知道画里的主角正是自己,郑斯澜却感到极为不好意思,耳根无法控制地红了起来。其实,当时救林莫默的场景细节,他已经记不太清了,甚至那份毫不犹豫,在现在看来也是不可思议得很。存在记忆里印象深刻的,只有呛水后的恐慌无助,以及……
想到这,郑斯澜忍不住偷偷地往身旁同样看画的人瞄过去一眼。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殷盛当着众人的面横抱着他,走了好长好长一段沙子路。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对殷盛是感激多一点,还是羞窘更多一些。
“郑先生,这画还不错吧?”殷柔在陪同观看的行列之中,面带欣赏地望着儿子的画作,笑着说道:“David画它,花了整整二十天呢,期间连家门都没出过,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画画。”
郑斯澜不懂绘画艺术,说不出什么品评的话语,只能腼腆一笑,并且点了点头。
林莫默的父亲林晋也笑吟吟,语气中带着一丝隐隐的骄傲:“前几天,有位收藏家来学院看展览,看上了这幅画,想出高价购买,David还不让呢。”
“当然不能卖了,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林莫默穿着一身端正的学士服,高兴地拉过郑斯澜,要在画作前合影。
殷柔笑眯眯地帮他们拍了一张后,冲着自己的弟弟问道:“阿盛,你要不要也过去,跟他们合拍一张?”
殷盛目光移向笑容温柔却似有深意的大姐,俨然犹豫了。
“舅舅,来嘛!来嘛!”林莫默大声嚷道:“你难得来一趟,就别舍不得你的脸了!”
殷盛向来不喜欢拍照,就连出席活动时,这一项都是能免则免,免不了合影时,更是事后交代不许将有他的照片清晰地流传出去。但现在是外甥的毕业典礼,留影本就颇有纪念意义,他不再迟疑,直接抬起长腿,走到两个年轻男孩的中间。
林晋看着郑斯澜和妻弟中间刻意隔开差不多一个拳头的位置,显得非常突兀,帮着妻子指挥道:“郑先生,请往中间挪一挪。”
郑斯澜只好往殷盛身旁靠得更近,甚至不小心贴上了人家的衣袖。
就在那一瞬,他发现对方一下子将手从裤兜中抽出来,心不由一紧,懊恼这样的接近冒犯了人家。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只有力的手臂竟然突然从他后背往前一环,将他整个人拢在臂弯之下。
自己的一边身子紧紧贴着对方,甚至能感觉到殷盛的体温,郑斯澜顿时僵住了。
“郑先生,”殷柔举着相机,笑道:“来看镜头,笑一笑呀。”
郑斯澜勉强地露出笑容,直到完成合影后,身侧之人松手,心跳和呼吸才稍微恢复正常。
·
毕业典礼圆满落幕,郑斯澜在林莫默家额外住多了两晚。
期间,林莫默抽出空闲,特意带着他去附近著名的景点逛了大半天,感受异域风情。出国一趟不容易,若不是时间有限,郑斯澜倒想多待几天,毕竟下一次出国,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舅舅,你们真的不能再留几天吗?”
林莫默接了画约,且暂时没有回国发展的打算,只好在机场里送别。他攀着郑斯澜的肩膀,依依不舍道:“斯澜还有好多地方没去逛过呢。”
殷盛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外甥那只抬起来搭在人身上的手臂,回道:“他要挑大梁演男主,是时候进剧组准备了。”
郑斯澜适时地解释:“我演的角色,有很多动作戏,我得回去参加武术培训,提前练练身手。”
“好吧。等我有机会了,回中国找你们。”林莫默其实私底下是替朋友高兴的,毕竟能出演舅舅投资项目里的男主,意味着郑斯澜有机会在他那个圈子里崭露头角,不再默默无闻。
登机时间已到,林莫默再不舍也只能挥挥手,说道:“舅舅,斯澜,祝你们一路平安!”
坐在返程的飞机上,郑斯澜已然没有来时的分外激动,却也没有一心奔着睡觉,而是划拉着手机相册,整理这三天待在英国时拍下来的照片,该删除的删除,该保留的保留,毕竟他的手机是便宜货,存储空间实在不大。
屏幕页面正好停留在林莫默传给他的那张合影上,只见殷盛个子高大,站在中间,笑意明显地揽着他和林莫默,那动作看上去是如此的亲密无间。
郑斯澜心里有几分难以言表的雀跃,忍不住扭过脸,偷偷觑了殷盛一眼。
这一回,他们一起坐在了头等舱中间的位置。不得不说,相邻的两个座椅放平之后,几乎就是一张双人床。两侧的舱门都已经关上,舱室形成了一个小房间,将两人围在一起。郑斯澜迟钝地发现,这样的情况有些微妙的尴尬,就好像是,他和殷盛在同床共枕。
中间的隔断,殷盛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入睡前没有放下,此时,郑斯澜也不好意思再去放下。只能宽慰自己,这其实没什么,不说他从小到大和弟弟睡着同一张床,就连以前拍戏的时候,也跟别人挤在一起将就过夜无数次,反正都是男的,有什么关系?
郑斯澜不由自主悄悄地打量起身旁的人,毫无疑问,即便殷盛此时熟睡着,戴着黑色眼罩和降噪耳机,敛去了那种长年身居上位而常有的威严凌厉,面容依旧十分帅气。不过,他的帅气中没有娱乐圈大多男星惯有的肤浅与脂腻,而是独具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
郑斯澜感到此刻自己的心为之异常跳动起来,觉得很是不对劲。他不得不按捺住躁动的心思,认真地审视自己的这一份莫名的奇怪情绪。
也许,这是他对殷盛的仰慕吧?
毕竟,人都有慕强的心理,何况,他是这么普通而卑微的一个人,而人家资产丰厚,事业成功,还长得高大英俊,做人样样天花板,的确令人不得不仰望艳羡,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敬佩实属正常吧?
然而,脑海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微弱地提醒着他:难道真的仅仅是这样而已吗?
作者有话说:
嘻嘻,林莫默一家子助攻可还行?
第22章 入组
回到H市后,郑斯澜倒好时差,堪堪过了一日,便按照殷盛的指示,到达影视城附近的工作室与制片人常奕见面。对方一见到他,面带笑容,热情十分地伸出手来,“小郑,真有缘份呐!咱们这么快就第二次合作了。”
这让郑斯澜有些受宠若惊,他忙上前回握,“常叔,真有幸继续接受您的指导!”
两人寒暄完毕,实干派讲效率的常奕直奔主题,将一份纸质合同拿了出来,客气道:“你看一下上面的内容,有什么意见,可以马上提出来,我们现场修改。”
常奕作为制片人这几年来多次与殷盛合作,非常清楚这个投资人是什么风格,对方财大气粗,给的资金向来充裕,却一点也不愿意把经费花在什么明星大腕流量担当上,反而支持剧组在剧本打磨、服化道、拍摄设备、后期等方面砸钱,所以,即便是支付给主演的片酬,也一向不太高。鉴于郑斯澜实在毫无名气,没有咖位,常奕与剧组其他人进行商讨,最后还是决定按照以往的惯例,给郑斯澜定下一个与顶流一线动辄千万过亿的天价薪酬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报价。
不过,当郑斯澜认真地将合同逐字看过,看到最重点的片酬时,仍实打实地大吃一惊。粗略地算了算,他最终能拿到手的钱竟然超过一百万!有了这笔钱,加上之前存的存款,应该足够在S市的近郊交首付买套小户型公寓了吧?光是想一想他就心情激荡。这就是当男一号的好处,比起当配角,光是劳务费就差了不止一大截。
常奕见郑斯澜神情有异,想到对方与殷盛的交情,出声道:“小郑啊,给你的报价算是正常的情况,当然,如果你真有什么想法,其实有商量的余地,这也是殷总那边交代的。”
听到殷盛的名号,郑斯澜骤然冷静下来,他想到自从那次去海边游玩以来,无论住院疗伤,还是学习马术,甚至去参加林莫默毕业典礼的跨国来回机票,都是对方出的钱,他怎么好意思全都安然受之?何况,他都拿到一个难得的男主资源了。他一直都想把钱还给殷盛,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眼前正是时机,斟酌半晌,他向常奕提出将自己的片酬减去二十万。
“啊?”
常奕听完,简直惊呆了。若不是动起手来很奇怪,他倒想去摸摸对方的脑门,看看这个外表不错的年轻人是不是发高烧了。毕竟,别的演员也好,经纪人也罢,都恨不得把出演价格翻了十倍地提,而他最常做的事情便是跟人在片酬上进行拉锯战。
“小郑,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常叔,我是认真的,能出演男一,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
“……”
这种情况,常奕还是第一次遇到,他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找了个由头去外面打电话。当然,他就是打给殷盛的,而对方听完后,笑着说了一声“由着他吧”。常奕便回来,亲自修改了合同,再次递给郑斯澜。
“小郑,你真的不重新再考虑考虑?”二十万块钱之于大投资人和剧组的确不是什么大费用,但对于一个没有半点名气的演员来说,可谓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之前在《南北》剧组里时,常奕就已经知道郑斯澜是一个经济条件很差的艺人。
“不用的。”郑斯澜直接拿起笔,在合同的最后页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姓名。